《秘密》末笺

61、交换

　　池帆彬不信耶稣不信佛，这个世界上神经病很多，但没有神，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直到那年冬天的一场梦，打破了他这种认知。
　　那时他三十一岁，严书楠还未满三十一岁。
　　从他大一和严书楠在一起，十年里他几乎没有为严书楠做过什么，他们约好冬天一起去北方看雪，可还没等来冬天严书楠就死了。
　　没错，严书楠死了，在池帆彬二十九岁生日的第二天，他们站在路边，一辆失控的轿车冲过来，池帆彬没注意，严书楠一把推开了他。
　　最后一刻严书楠对他说：“我有一个秘密，这十年其实是我偷来的。”
　　严书楠死了，就死在他怀里，满目猩红让他不敢相信那一幕是真实的。
　　在一起那十年里他从未觉得自己有多爱严书楠，直到他不在了，他才明白这个人早就已经渗透进了他的骨肉里。
　　两年多他才回过神，那个男人不在了，他终于想到履行承诺，去看雪，原本说好的一起，到头来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雪很美，只可惜你看不到了。
　　大雪落了满头，他倒在空旷的雪地里。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身披神秘圣光的神，神说他很幸运，说他是被命运选中的人。
　　他终于知道严书楠最后对他说那句话的意思。
　　那十年是他偷来的。
　　不，那根本就不是偷来的，是换来的。
　　严书楠在池帆彬十九岁生日那天表白，被拒绝了，那天晚上他因为喝多不小心掉进学校的人工湖，溺水了。
　　那天晚上严书楠做了一个梦，梦到的就是身披圣光的神，她说她是梦神，她说严书楠是被命运选中的人，可以实现他一个愿望，但他必须拿出相应的东西交换。
　　当时严书楠能有什么愿望，不就是关于他吗。
　　第二天他们就在一起了。
　　严书楠用二十年的时间交换和池帆彬在一起的余生，但他不知道自己原本有多少时间，除去二十年，那个余生会有多长。
　　如果他知道只有十年了，他还会换吗？
　　这简直荒唐至极，不是吗？
　　这笔买卖严书楠亏大了。
　　梦神同样说可以实现他的一个愿望，他问梦神能不能让时光倒流，回到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梦神说可以，要他用四十年交换。
　　四十年，真是个庞大的数字。
　　他问他还剩下多少时间。
　　天机不可泄露，这是梦神无法回答的问题。
　　这笔买卖不论怎么算都是他赚，四十年换回一条命，他要严书楠活过来，他要看到他安好的重新站在他面前。
　　没什么可犹豫，他答应了。
　　梦神说他们已经打破原本命运的齿轮，只要他不进入严书楠的生活，严书楠就会遇到自己最初的命定之人。
　　只要严书楠好好活着，怎么样都可以。
　　这件事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否则交易作废，一切回到原点。
　　他以为他会回到大一，因为严书楠告诉他是因为大一校庆时期喜欢上他的，他们也是大一时在一起的。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抱着吉他坐在椅子上，同学提醒他准备，马上上台了。
　　莫名其妙的，他回到了高一。
　　原本报的节目他早就不知道怎么唱了，所以临时改了，《时光》是严书楠喜欢的歌，严书楠走后那两年多他听了无数遍，唱了无数遍，所以他脑子一抽，唱了《时光》。
　　他根本不记得他和严书楠在高中时见过面，他也不知道当初就是因为他在校庆上唱了这首歌才让严书楠动了心，所以他再一次吸引了严书楠，一切反而提前了。
　　那时候就注定了严书楠会重蹈覆辙。
　　唱完后他才看到严书楠，没人知道他唱完后红着眼睛跑下台是因为什么，严书楠在台上弹琴时他站在最远处，看着看着就哭了。
　　身边的朋友问他真的有那么感动吗。
　　严书楠高三最后那几个月他时常偷偷在远处看着，有无数次他都想冲上去抱抱他，亲亲他，可他不能。
　　严书楠的生活很好，他给不了他什么。
　　他甚至连自己还能活几天都不知道。
　　很快严书楠就毕业了，之后那两年对他来说和严书楠死后的两年多一样难熬，他只能偷偷去严书楠的学校和家附近看他，远远的看他，看他瘦了吗，有朋友吗，谈恋爱了吗，过得好不好。
　　他开心又难过。
　　开心严书楠过得很好，难过原来没有自己他也可以好好生活。
　　他这时候本就与他无关，以后也无关。
　　枕边人变成了陌路人。
　　高中毕业他又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原本打算去外地上大学，爷爷不赞成，父母也劝他，希望他就在市内上大学，市内最好的学校就是严书楠所在的学校，以他的成绩不可能放弃最好的学校和专业，去上其他大学。
　　爷爷说他年纪大了，这是借口他明白。
　　可他或许也没几年可活了，如果他走了，死在其他地方，他就再也见不到严书楠了，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从遥远的未来追过来要见的人。
　　头脑一热，他还是填了这所学校。
　　不久后他们搬到了严书楠家隔壁的隔壁，他没有阻止，甚至期待在某天出门时能看见他，但他没有如愿。
　　直到开学那天，他走到校门口看到被一群女生围在中间的严书楠，突然就走不动了。
　　整个暑假池帆彬都没有见到他。
　　思念如狂，他快把拳头捏碎了才控制住自己跑向他的冲动。
　　他以为校门口人来人往他应该不会注意到自己，没想到严书楠会转头看他，然后向他走来，喊出了他的名字。
　　那一刻他差点忍不住眼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
　　他只能回答一个简短的“是”。
　　严书楠自我介绍，他打断他，对他说了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严书楠，我好想你。
　　他们握了手，严书楠说：“好久不见，欢迎你。”
　　他舍不得放开手，但他又不得不放手，拒绝了严书楠的好意，他飞快离开，走着走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幸好，没有在他面前哭。
　　他不敢出现在严书楠的视野里，但对他来说严书楠好像无处不在，食堂，宿舍楼下，图书馆，操场，池帆彬总能看见他的身影。
　　怎么可以，这样日日看着又不能靠近，怎么可以。
　　原来这样更是一种折磨。
　　看不到何处是头，到底还要多久？
　　国庆回家他率先看到了严书楠，想躲已经来不及，看见严书楠有想过来和他说话的趋势，他只能点头示意后匆忙走开。
　　严书楠心思敏锐，他会不会看出自己刻意在躲他？
　　以前他不是职业画家，回来后他开始画画，因为太过想念，所以画了很多，全都是严书楠，那十年里的状态，刻在他记忆中的样子。
　　在社团里认识了学生会会长，会长一直想让他加入学生会，但他不愿意，因为他知道严书楠在学生会。
　　也是通过学生会会长他知道了一些严书楠的事，比如他参加竞赛拿了奖，得了什么等级的奖学金，又被谁表白了等等。
　　他爱的人依旧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