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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捉 鱼 ...

  •   裴华醒来的时候已是入夜时分,她一睁眼,就看见晏宣坐在一旁、缓缓活动着右边的肩骨,他眉头微皱,表情似乎也有些刻意的隐忍。

      “劳烦殿下了。”裴华有些尴尬地坐起身,接着低头整理衣裙的空挡想了些缓解气氛的措辞,“殿下的马车果然平稳,没想到我竟真的睡着了,怎么不叫醒我?”

      虽不想承认,这样默默给别人当靠枕的晏宣还是有些可爱的。她撩开车帘看看窗外,下人们都各自靠着墙根休息,已然是已经到了很久了。

      “就这么不想跟我多呆一会?”晏宣面无表情的看着裴华,右边整条胳膊都是麻的。

      “殿下多心了,是怕耽搁了您回宫。”裴华起身要走,没想到刚一下马车,晏宣竟也跟了下来,于是裴华转身道,“殿下请留步,府宅就在前面,自己走几步就到了,让粮商交粮的事殿下若是不得空,裴华自己去就好。”

      这件事原本也没想让晏宣跟着,毕竟晏宣这张脸有点官衔的都认得,即便百姓认不出,就凭他的长相估计也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没成想晏宣全然没理裴华这句话,反而转身吩咐下人自行离去,自己则两步走到裴华前面,幽幽道:“宫门早就落锁了,我一个人回王府未免无趣,就从丞相府借宿一晚,明日就和爱妃一同启程。”

      裴华一怔,脸色有些发沉,擒着袖口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看晏宣这样子,是要与自己纠缠了。可要是带他回自己府上,这和过门又有什么区别?

      裴华脑中所想很杂乱,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晏宣回头道:“算了,不为难你了,既然华儿不情愿,我又何必逼迫。”他笑道,“明日晨时,我来府上接华儿,就从华儿所说的、商贾为道的离邶城郭下手,既然承诺了父皇要做,就要做的彻底。”

      他转身,就看见夜风吹散了裴华的碎发,探手想要替她挽到耳后,可在感受到她几不可察的后挪了一步之后,终归还是放下了手。

      变了,这双眼睛依旧漂亮,可里面映出的只剩淡漠疏离。

      半晌,晏宣缄默的褪下自己袍衫披在裴华身上,替她拉高领衫,哑声道:“春日夜风寒凉,姑娘当注意身子。”

      说完,他朝皇上赐下的长倾王府走去。

      春寒料峭,几声虫鸣就扰的裴华翻来覆去躺不安稳。

      ‘春日夜风寒凉,姑娘当注意身子。’这是裴华上辈子戏弄他晏宣的话。

      那日是乞巧佳节,家家户户点了明灯,晏宣也答应她早早回来,带她去河岸放灯。为此,裴华心里欢喜,哼着小曲还伤了手,布了一大桌子菜肴席面,然后她就净了手坐在房中等。

      可左等右等不见人归,直到她一桌子心血都冷透,晏宣醉态尽显、还带了一身勾人心魂的香脂味回来:“爱妃怎么还不睡......也要与本王同饮一杯?”

      裴华红着眼看了他半晌,随后将他的锦被扔到院中,关门前说了这句话:“春日夜风寒凉,姑娘当注意身子。”。

      她不是气恼他不归,而是气恼他不忠,沾染了满身姑娘家的脂粉酒气,所以裴华说他是醉在夜风里的姑娘。

      只是缘何这一世的晏宣也会说出这句话......

      她心事杂陈,直到后半夜才将将睡去。晨时鸡鸣三声,晏宣果然守时而至,二人面色都不太好,裴华的眼下青色遮都遮不住。

      “谢殿下关照,”裴华上了马车,将袍衫还给晏宣。晏宣接过,二人面对面坐着,冯初禾一事后,两个人之间实在有些尴尬。

      晏宣轻轻‘嗯’了一声,手中的袍衫是洗过的,散发着皂角的清香,他被香气环绕,半晌回不过神。

      珠翠罗伊的马车载着两人缓缓前行,拂风和木棉跟在马车两侧。裴华细细捻开手中金扇,对眼前之人有些厌烦。

      那天,犯了错的晏宣被她狠心关在外面整整冻了一夜,次日晏宣酒醒,对着裴华哭肿了的眼睛终于面色沉郁的交代了实情。

      他是为了保李家,为了保李家次女李楚月。

      那个阁中闺秀,贤良淑德、知书达理,其父李坤是专管水利的司空,位次三公,与六卿相当。

      晏宣说,顺承河堤坝垮塌,疑是手底下的劳工移花接木,将用作修堤垒坝的条石都换成了向污木。这种木材遇水不浮,且百年也不会腐烂,在外面淋一层铁水,短时间内并不会出什么差错。

      “连夜骤雨压垮了木桩,司空挪用公款一案证据确凿,可仍查不出银两的去向,李家这次怕是难逃父皇的开罪,但李家我不得不保。”

      “所以你就在乞巧节喝的酩酊大醉?你想保李楚月的母家,难道就不顾及被洪水冲垮了的延河百姓吗?父皇明明答应只要李家归还朝廷拨去的银子并且对受灾百姓施以援手,就免了李家的死罪,可如今闹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说的,难道不是他们咎由自取吗?”

      那日的裴华在说这段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据理力争的意思,她不清楚晏宣与李楚月间到底有什么纠葛,她只是感到疲惫,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奈何如今的裴华再次回想起这件事之后,竟是从未有过的动怒,她在替自己不值,即使李家事态平息、而且李楚月还说出了‘无以为报,甘愿侍奉左右’的话后,她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可直到此刻,她才替自己不值。

      后来她是救了冯初禾,但那是良心未泯的知恩图报,可晏宣为的是什么?又是感人的邂逅,还是仅仅就是一场露水情缘?

      不敢细思,越想越心烦意乱,裴华干脆起身掀开轿帘:“车里太闷,我下去走会,殿下一个人坐着吧。”

      晏宣拉住她的手腕,半晌道:“你坐好,我出去。”略一停顿,又道,“若有事就叫我,我就在马车旁。”

      话音未落,就像是怕裴华拒绝一般,兀自下了马车。

      “也好。”裴华料想,晏宣一定心中疑云密布,可她也并不打算告诉他一些还没发生过的事,晏宣自己情愿走就让他走。于是裴华又掀开轿帘淡淡道:“我饿了,殿下身手不凡又最喜围猎,不如现在一展身手,去河中钓几条鱼来尝尝?”

      之后轿帘就落下了,整个过程就像主子吩咐属下一样风轻云淡。

      听到‘围猎’二字,晏宣明显呼吸一滞,他深深的望了裴华一眼,才喃喃道:“我记得华儿是爱吃河中鲤鱼的......”

      他命人留在原地看护裴华,只身一人进了密林,如果他没有记错,十八岁的裴华的确很爱吃鱼,但除却乞巧节那次,无论什么年华的裴华,从来不会与他胡闹。

      他扫视了一眼密林,最终还是寻着水流声找到了溪边,除下外袍放在岸边,又挽起裤腿迈进水里,浮春的溪水还有些冷,冻得他手脚麻木。

      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溪水深处,等到一条肥硕的红鲤鱼游到腿边,晏宣双手突然入水,精准的抓起了那条鲤鱼。

      正要上岸,就看见原本放在岸边的外袍不见了。

      不用想,一定是裴华授意的,他尽力拧干了裤腿,面无表情的原路返回,虽对裴华此举很是不解,但他多少是对前世的裴华心存愧疚的,这种愧疚感并没有因为重生而消退,反而愈演愈烈。

      而裴华早已跟在他身后,看到晏宣一身里衣,又手提鲤鱼的狼狈模样,心中竟有些出了口恶气的得意。

      晏宣回到原地,自己的马车早已不见影踪,只有拂风蹲在岩石上抱头守在原地。见主子回来,便达拉着脑袋满脸懊恼道:“属下失职,被娘娘身边的那个木棉从后脑打了一剂,就......”,

      “就昏过去了?”

      “......是。”

      “我早该料到。”他苦笑一声,是早该预料到的。突然被悔婚,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既然原先裴华答应了他的求婚,那么按照眼下的局势来看,状况应当不在旁人,而在他与裴华之间。

      西南边境,有离邶,也有镇远将军刘明,难道这一世的裴华转了性,还是决定遵从裴文安的意愿嫁给刘明,并且借机去与那人见上一面了?

      晏宣想不通,又不肯退,于是对拂风道:“先走着,到前面找个镇子买两匹马。”

      有些话不管原因如何,总要跟去看个清楚才安心。

      “是!”拂风答得大声,像是极其悔恨自己方才的一时大意。

      树后裴华见此蹙起眉头,她唤来木棉低声道:“你我先走,派一个暗卫跟着晏宣,看看他究竟想怎样。”

      “哦......”木棉回答的极其不情愿,似乎根本不明白小姐为何要这么折腾殿下。她正要去吩咐手中暗卫,却又被裴华叫住,裴华紧盯着晏宣的背影道:“想个法子试他一试,晚些时候派人来跟我汇报。”

      木棉闻言先是一愣,转瞬明白了小姐的意思,即可动身安排。

      随后,裴华没有犹豫的转身上了马车,选择小路继续前行,她摸索着指间玉环,看似想的清楚,内心却开始摇摆不定。

      晏宣,你当初给我唱得那首曲子里,究竟有几分真心,有几分假意?

      暗杀密信中的事,从头到尾你又参与了多少?

      你上辈子毒杀我的时候毫不心软,有朝一日死在我手里,到底有没有一瞬间的犹豫和后悔?

      如今大错尚未铸成,我究竟该不该替日后的裴华,早早的拔了你这根毒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捉 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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