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一月一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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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的空间里不好用太大的武器，艾露达干脆不用剑。她跳上吧台随手拎了个酒瓶，往试图抓她脚踝的肥胖男人头上狠狠一砸。鲜红的血、澄黄的酒和墨绿的玻璃四散飞溅，像一个色彩斑斓的小型喷泉。
“我说，”她一脚踢在另一个人脸上，听着骨头碎裂的咔嚓声偏了偏头，“我们到底在跟谁打？”
“哈？我还以为是冲着你来的呢。”萨博仗着体型优势在人群中左右挪移。
艾斯踩在桌子上背靠墙壁，两下抽倒一个混混后踩着对方的脑袋往外跳：“不是你俩刚才惹的吗？”
三人同时落在酒吧中心的圆桌上，对视一眼俱是疑惑。侍应生和普通人都已经躲出去了，此刻昏暗拥挤的酒吧里只剩三个小孩和一群来路不明的混混。萨博扫视周围涌上来的敌人，快速道：“没有纹身，没有制服。”
艾露达则跃起倒挂在木制吊灯上环视四周：“没有刀剑，没有……”
“有枪！！！”
艾斯的喊声与子弹的轰鸣声同时在艾露达耳畔响起。她瞳孔紧缩，还没来得及抽剑格挡，两只冰凉的手就攥着她的胳膊将她狠狠拽下。骤然失去平衡和近在咫尺的爆炸带来了短暂的混乱，艾露达只觉自己像挨了个过肩摔，腹部向下狠狠摔在地上，肩膀往上却都被人抱在怀里好好保护着。她抬起头，艾斯正龇牙咧嘴松开手，一边揉手腕一边暴躁道：“跳那么高当活靶子吗！”
没时间拌嘴，艾露达一拳击倒艾斯背后试图偷袭的混混，拉起他喊道：“地方太小！先出去！”
“门被堵住了！见鬼。”萨博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到底是谁啊！”
“一开始还不好确定，毕竟边镇的男孩太多，黑头发金头发都算不上什么特征。”某个嘶哑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背大剑的小女孩就好认多了，更别提还穿着轻甲。天哪，轻甲，军队外我还是第一次见。”
“当然，其实之前我就开始关注你们了。黑头发的那个，是叫艾斯吧？听说你一听到别人谈论罗杰就会凑上去搭话，还会问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几个月前还因为这个在店里打伤了好几个人。”
他终于出现在三人面前。这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体态肥胖满脸油光，眼睛被肥肉挤成一条缝，正笑眯眯盯着艾斯看。
“其实我也算见过罗杰。”他说，“怎么样？要问我一下吗？”
艾斯瞳孔紧缩，脸色骤白。
在他身后，萨博咬紧牙关，已经知道这次是真撞见大麻烦了。他紧盯着面前暂时停止动作的大汉们，侧过脸对艾露达低声说：“糟糕了……咱们能趁现在冲出去吗？”
“…………”
“艾露达？”
萨博觉得有点不太对。他快速回头看了眼艾露达，却在下一秒僵立在原地。
嘴唇也好，眉毛也好，她脸上每一块微小肌肉都好好的呆在原位，没有任何偏移，让这张稚嫩的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几乎不像活人的平静。而那双眼尾上翘的眼睛正看向还在高谈阔论的西装男人。昏暗的环境中那平日清澈浅淡的银色变得冷酷而森然，深黑的瞳孔中则吞吐着某种让萨博熟悉到战栗的可怕气息……
这气息他们经常听到看到感受到。在老虎狩猎前震慑森林的长啸中，在巨蛇猎食前逐渐缩紧的瞳孔中。
这是杀意！！
艾露达的眼珠微微转动，和萨博对视。说来可笑，那一瞬间萨博几乎想扭头逃跑。他强行压下了逃避的冲动，结结巴巴道：“艾、艾露达？你没事吧？”
“没事。”艾露达平静道，“人太多了，很难冲出去。”
萨博明白自己刚刚看到的绝不是错觉。他晃晃脑袋试图忽视自己内心不详的预感，正听到那个西装男带着扭曲笑意的高喊。
“给我上！黑头发的必须活捉！！那可是活的通天梯啊！”
这是艾斯有生以来进行过最艰难的战斗。
他咬着牙，双目赤红，恨不得回到过去扇死那个到处惹祸的自己。他很累了，双手肌肉酸涩，双腿沉重如铁，地上被他们打倒的敌人已经铺了满满一层，但混混们的手还是从四面八方伸过来，时不时有大网和麻袋兜头罩下。一开始艾斯还能躲过去，后面身体滞涩躲闪不及，全靠艾露达提前劈开。他们三人已经被逼到房间的三个角落各自为战，能隔着一个对角线还隔空劈斩帮他的忙，只能说艾露达实在厉害。
艾斯也试过直接攻击那个发号施令的西装男人，但每每都到打气力不足还走不过去。他简直是用人墙给自己套了个乌龟壳，躲在最后面扭来扭去看着艾斯，那目光兴奋而黏腻，只是被看着就恶心得不得了。
艾斯喘着气踢开下一个人，心中渐渐感到无力。
这次的事可以说完全因他而起。他自己也就算了，若是真的连累到萨博和艾露达……可恶！可恶！！
因为要求是活捉，这些人没再用枪，大部分人拿的是木棍，小部分人手上有刀。艾斯身上被划了几道口子了，失血带来的寒冷和眩晕正逐渐袭来。他喘着气，努力往高处跳，想看看萨博和艾露达有没有成功逃出去。
只要他们没事……！！
“艾斯！！你背后！！！”
“艾斯！！！”
在同伴们的惊呼声中，锐利的刀锋自艾斯背后划过。男孩小小的身体自空中坠下，喷出的血洒了一地。萨博拼命往艾斯的方向跑，却被一击打在脑后，意识随之丧失。他倒在艾斯的身边。
看起来一切已成定局。
“谁用的刀！！混蛋，死掉就不值钱了！！！”西装男的喊声从酒吧后面传出，“愣着干什么！快装起来啊！再去叫医生！”
“头、头儿……”
“一个个都傻了吗！女孩要是没死也装起来，那身衣服可……哎？”
女孩确实没死。
她显然是用身体给两个男孩当了垫子，身上全是新鲜血液染成的猩红。那衣服满是破口，像是已经被刺中数回，露出的皮肤却细嫩完好。女孩低着头检查黑发男孩背后的伤口，一手抱着他的肩膀，一手放在他背后。
她看着满手鲜血，声音平静：“…本来想着，也不必全杀，可以留你们一命的。”
真奇怪，真奇怪。
明明只是个小女孩，明明看上去一拳就能撂倒，为什么无形的压力让人站不起身？她说的话明明那么可笑，为什么没人笑得出声，反而被恐惧摄住心神？她安安静静跪在那里，语调分明平静温和，听来却似有猛虎咆哮，仿佛恶鬼哭号。
女孩抬起头。黑暗中她眼瞳灿金，那颜色艳丽夺目宛如流淌的熔岩：“但我真的最讨厌，最讨厌……这么抱着他，满手是血了。”
字、字、泣、血。
艾斯醒来时是在深夜。
他睁开眼看向天空，疑惑星群为什么四处晃动。过了片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正被某人背着奔跑。背上的伤口虽有绷带包扎，但冰凉的湿润感无疑证明了它还在流血。他垂下眼睛看着自己胳膊压着的浅金发丝，轻声道：“艾露达？”
“是我。”艾露达喘着气回答，“你失血过多了。我们现在去看医生。”
“哪有医生啊……”艾斯说，“艾露达，你身上好热。”
“……热你就抓紧点。”艾露达声音压抑，“稍等一下，马上就到了。”
哦。艾斯想。是我在发冷。
“你受伤了吗？萨博呢？”他喃喃道。
“我没事。萨博之前被人打晕了，没大碍。他现在去取钱了。”艾露达语速很快，“困的话也不要睡哦，艾斯。我保证很快就会见到医生了。”
“行……不会睡的。”艾斯感觉自己有点晕，他闭了闭眼，又问，“我们怎么出来的？那个人呢？”
“你被砍中之后萨博也被打晕了。我趁乱去厨房点了火。”艾露达说，“现在估计还在救火吧。”
“嘿嘿，挺厉害的嘛……艾露达……”艾斯声音很轻，“好冷啊……也好晕……我要死了吗……”
艾露达一下子生气了，哪怕正跑步也回过头瞪了艾斯一眼：“别说傻话！你不会死的，你只是需要输血！我们这不是正去找医生吗！”
大概是确实很难受，艾斯身上的桀骜不驯减轻不少，整个人轻飘飘软乎乎的。他一侧耳朵贴在艾露达肩膀旁边，几乎能听到小女孩心脏咚咚跳跃的声音。艾斯忽然觉得这声音好听极了。远处传来庆祝新年的钟声，和艾露达心跳的声音一起，一下下砸在他鼓膜上，响得吓人。
“……一月一日了吗？”
“没错。”
“我……九岁了……”艾斯低声道，“一月一日是……我的生日。”
“那就给我打起劲。”艾露达声音紧绷，“晚上我会给你唱生日快乐歌的！”
“哈哈哈……”艾斯笑了几声，断断续续说，“我的生日……才不值得庆祝呢。母亲，母亲就是在这一天去世的。我的生日，也是母亲的，忌日……”
“我的父亲，你也知道了，是哥尔·D·罗杰。他是个混蛋。继承了他血脉的我也不该……根本不该出生的……”
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脑袋耷拉在艾露达脖子旁边，轻声道：“你还想救我吗？”
“废话！”
“你还觉得……我该活很久吗？”
“又是废话！！”艾露达的声音因愤怒而明亮，像闪电一样刺进艾斯混沌的脑海，“不是早都说过了吗！我希望你活一百年！！”
“嘿嘿嘿。”艾斯笑起来。他觉得自己正在变轻，头顶漆黑的夜幕似乎也在变白。黑发男孩抱着艾露达的脖子，在光亮来临前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库存……血量……没有……”
“是S……用你的……？”
“不可能……太多……你也……失血……”
“什么？……你……后果……”
“…………”
“……奇迹！”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一月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