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镜子》拾肆春秋

16、第一章相识 第十六节共享空间

　　一转眼就到了小升初的毕业季，石润生的学籍保留在之前的公立小学，到新学校办理的是借读手续，需要回到学籍所在学校参加小升初的考试。Jason和德川樱因为是外籍的缘故，直接升到学校的初中部，没什么毕业考试的压力。考试前的最后一周，石润生沉浸在升学考试复习的压力中，有些顾及不到即将面临的分离，Jason和德川樱深深的被石润生即将离开的事情困扰着。大多数同学都是直升本校的初中部，其他极少数参加小升初考试的同学，都被家长送回了学籍所在学校。自习课上就只剩下三个人的身影，石润生埋头于父母从原籍校弄来的铺天盖地的模拟试卷中，其他两个人默默地陪在旁边，原本开朗的Jason这几天也没了聊天的兴致。
　　周四吃过晚饭，三个人在校园里散着步，石润生不打算去埋头试卷海洋了：“我不想多说什么，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要和你们分开了，我……”石润生用蚊子一样的声音继续说：“我舍不得你们。”时间如同凝固了一般，三个人沉默了好一会，Jason低声呜咽着，一把搂住石润生开始嚎啕大哭起来，石润生有些不知所措，他身边很少有人这么激烈和直接地表达感情，他想起很多年程哲父亲出事的时候，程哲也这般嚎啕大哭过，只是程哲情绪失控是因为出事的是父亲，而且年龄比现在又要小得多。他的眼神和德川樱的碰撞在一起，德川樱眼泪在眼眶转了半天，两个人眼神碰在一起的时候，眼泪再也承受不住地心引力断线一般掉了下来。德川樱受伤的时候，哭过很多次，小女生娇贵爱哭哭鼻子实属正常。这一次德川樱哭泣的样子，多年之后仍然深深烙在石润生的脑海里，时常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从记忆最深处出现。德川樱令人舒服的面庞，望着自己的眼神含着千言万语，眼泪静悄悄滑落如线。他在Jason的后背上拍了拍，右手搂住Jason的脖子，左手伸向德川樱，德川樱两只手抓住他伸来的手，把头埋进两个人的手中，只剩下一个不断抽动的后背。
　　第二天下午孩子们大包小包的纷纷上了校车，欢声笑语一片。Jason恋恋不舍的走向自己的校车，还冲着石润生和德川樱一边摆出打电话的手势。小学最后一趟回家的校车上，石润生和德川樱都很有默契的没再提起分道扬镳的话题，如常的谈笑着，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车厢，照在石润生身上。德川樱又看着这个相识了近两年剃着平头、眼睛炯炯有神、白色T恤一尘不染的小男孩，轻轻的倚靠在了他的肩头。没有不到站的列车，没有不散的宴席，校车停在了德川樱家别墅区的门口，德川樱紧紧的抱了抱石润生，头也没有回的就下车了，石润生看着德川樱下车后飞快的跑进了小区，德川夫人接过徐师傅搬下车的行李，匆忙的向徐师傅道谢后，拖着行李在后边追赶着。石润生长舒了一口气，向后倚在车座靠背上，闭起了眼睛。
　　校车再停下时，就是自己家大院的门口了，这两年来程哲、李晓菁和吴丹红每周五风雨无阻的等待着他，看到这三个人，心口的一块大石头顿时像轻了大半。按照惯例妈妈会等着徐师傅搬下来的行李，四个孩子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子，今天妈妈叫住了他：“润生，聊几句和我一起回家，爷爷交代了今天晚饭人要齐整。”石润生点点头，和三个人说了几句，就跟在妈妈身后回了家。
　　石润生一进门就看到全家上下都围坐在客厅，连姑妈石华珍和姑父梅得宝带着表弟梅宇琪也都在。看到石润生进屋，石老爷子摆摆手招呼开饭，全家人就按照次序在餐桌上落了座，石老爷子开口道：“下周润生就要参加小学毕业考试了，来，大家预祝润生考取好成绩。”全家人举起杯碰了碰，纷纷说着祝福的话，他看看身旁的叔叔，不断的对他挤眼睛。今天的晚餐因为是一桌酒席，所以场面就变得热闹起来，特别是往日不常见的大姑妈一家，趁着大人们碰杯聊天没人注意，石润生问小叔：“什么情况？”
　　石华盛见没人注意，就朝梅宇琪努努嘴低声说：“他爸妈把他送来住咱家，爸爸答应了还让他和你住一个房间。”
　　石润生一直和姑妈一家接触不多，他本就不善于和陌生人相处，更何况还要住在一起，听到小叔的话心里就凉了一大截，想起来小叔叔偶尔和他提起的家中旧事，饭也吃不下去了。石华盛给石润生夹了一只他最爱吃的大虾，安慰着：“你别担心，你可以来和叔叔一个房间。”石润生对小叔叔苦笑了下，继续动着筷子。晚餐即将结束时，石老爷子宣布了梅宇琪的安排，每个人脸上都笑嘻嘻的，心中却各有所想。石华盛的心智单纯，和石润生心智年龄差不多，叔侄俩向来颇为亲近。石华盛就将石润生父母结婚时的很多事情，讲给石润生听。
　　石家算是高干家庭，钱海兰娘家是父亲一个人赚钱要养活家里上上下下八口人。石华强小时候跟着父亲部队上的调动也是吃了苦头的，石华英出生后，石老爷子已经从部队调动到地方，在河津市的机关任职。作为参加过解放战争流过血流过汗的干部，国家给予了优厚的待遇，石华英有着高干家庭子女先天的优越感，对一贫如洗家庭出身的未来嫂子钱海兰，可以说是相当的不客气。石华盛因为和大哥相差了十来岁，所以大哥大嫂结婚时很多事情的细情并不完全了解，只是知道大姐石华英三番四次的阻挠哥哥嫂子的婚事，对钱海兰的父母也并不恭敬和尊重。小时候听到这些事情，石润生大多是一知半解，后来慢慢长大了，自然因为这些事情就有了对母亲的强烈保护欲。好在姑妈一家平常甚少来爷爷家走动，也再没有什么导火索点燃他心中的火苗。看着小自己四岁的表弟，他只觉得是一个小屁孩，完全没放在心上，眼不见为净少接触就好。晚餐结束，父母和姑父姑妈都离开了，他看着表弟在客厅围着爷爷奶奶手舞足蹈，他扫了一眼就跟着小叔叔进了房间，一直到奶奶催他去睡觉才回到房间，并没有和梅宇琪说话，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清晨石润生像往常一样跟着爷爷去遛早，爷爷一反常态没有对石润生提要求：“润生，这两天你好好休息养精蓄锐，调整好心态，别有思想包袱。”石润生不知道的是，石老爷子已经分别和两所学校的老师都通了电话，他的成绩和模拟考试情况怕是比父亲都清楚的多。
　　石润生听到爷爷窝心的话，点点头说：“爷爷我想吃一个小雪人，可以吗？”
　　石老爷子笑了：“那没问题啊，还要不要可乐和虾条啊？”
　　石润生听到爷爷的话，表现出一个十几岁孩子该有的雀跃，拉着爷爷的手蹦蹦跳跳的说：“爷爷太好啦，爷爷万岁。”
　　“你马上要去上初中了，你丹红姐姐每天都骑车去学校，暑假爷爷给你买一辆自行车，以后你和丹红姐姐一起上下学，好不好？”
　　“是我喜欢的那个捷安特的山地车嘛？”石润生听到爷爷的话，两眼冒光。
　　“到时候爷爷带你去，你自己选一个喜欢的。”石老爷子摸了摸石润生的头。
　　“爷爷万岁，爷爷万岁……”石润生一边欢呼一边转着圈跑着，引得周围遛早的人侧目。
　　祖孙俩回到大院就直奔小卖部，张姨热情的和俩人打着招呼：“石老爷子您早啊，今儿您带润生来的啊？”
　　“小张你好，刚遛回来，孩子想买些东西就带他过来了。”
　　“张姨，您给我拿四个雪人、四瓶可乐、两包虾条还有四个珍宝珠棒棒糖，要我们四个人喜欢的口味的……”石润生趴在柜台边，连珠炮一样的说了一大堆。
　　“润生，你这是要去丹红家吧，这么多你自己拎不动，张姨一会给你们送过去吧。”张姨嘴上应着，手上动作也没停，一件件的装进塑料袋里。
　　“好嘞，谢谢张姨，我拿着雪人先去，爷爷我去吴爷爷家啦。”石润生自己打开冰柜拿出四个雪人，就跑出去了。
　　“小张，你再拿一个小袋子，随便装些小孩子喜欢的，我带回家去。”石老爷子想起外孙子也在家里，就又买了一些准备带回家里。
　　“您大女儿家的那小子吧，昨儿他们来我看着了，那孩子也不小了是吧。”张姨装着东西，拉着家常。
　　“是啊，也要上三年级了，比润生小四岁。”石老爷子附和着。拎着东西到了家走进餐厅，老伴、小女儿和小儿子正在吃早饭，他随手把袋子放在餐桌上，坐到自己的位置问老伴：“宇琪呢？”
　　“还没起来呢，我去叫了两次，都没叫起来。”石老太太给石老爷子盛了一碗豆浆，递给石老爷子。一桌人自顾自的继续吃早饭。
　　吃过早饭石老爷子来到书房带上老花镜，看着《参考消息》，时不时还用红笔圈圈点点，看完把报纸折好，放在报纸专用的箱子里，回到客厅打开电视。将近十点钟梅宇琪从卧室走了出来，看到石老爷子坐在客厅，提高声调喊着：“我饿了。”
　　石老爷子正襟危坐继续看着电视，石老太太听到声音从卧室出来，小保姆马招娣从厨房跑出来，双手湿哒哒的在围裙上抹着：“宇琪，我给你热热早上的豆浆，还有油条和包子，你到餐厅等一会。”
　　“我不吃这些，我要吃饼干和巧克力。”梅宇琪冲着马招娣怒吼着。
　　马招娣十六七岁从甘肃老家出来到河津市打工，经过老乡介绍在石家已经有十多年了，开始是为了照顾受伤的石华盛，石华盛逐渐痊愈后，石老爷子看着这小姑娘手脚勤快，人也踏实朴实，就让她继续留在家里。石华英结婚后回来的比较少，后来有了梅宇琪偶尔带回来也从来没住下过，马招娣印象里石家人上上下下都温和亲切，完全没想到这位小爷如此跋扈。石老太太赶紧过来解围，哄着梅宇琪：“家里没有啊，你先吃饭，一会外婆带你去买，好不好啊。”
　　谁知道梅宇琪变本加厉的大哭大闹起来，自己跑回到卧室重重的摔上了门。一时间石老太太和马招娣都楞在原地。
　　石老爷子清了清嗓子，朝两个人摆摆手：“不管他，你们去忙自己的事情。”石老太太和马招娣分别离开了客厅，石华盛也轻轻掩上了自己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