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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有道是: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今日太真宫不似寻常,一反清冷肃穆的模样,多了细碎嘈杂的声音。

      昭彰馆里聚集着好些眉清目秀的孩子,都莫约十六七岁的年纪,身着相同的黑色衣衫,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半是好奇半是兴奋地打量着这座精致端正的殿宇。

      “没想到这次来了这么多仙门子弟,你还非拉着我来,你说咱这出身…这次能进太真宫吗。”崔望舒望着这满馆的天潢贵胄,神色里流露出不加丝毫掩饰的落魄。

      云知鹤扬了扬下巴,伸手搭着舒肩膀,眉眼逐笑,仿佛眼前这座殿宇不过是寻常路边可见的道观,又仿佛这满馆的仙门子弟,不过是给自己铺路喝彩的小厮:“怕什么,我既然说了罩着你,自然保你过关。”

      最是公子骄矜,满目皆是傲气。

      可却惹得崔望舒好生无奈:“云哥你是玄州云氏的弟子,本来就出身极好自然不怕,可怜我不过是区区富甲之子…”

      想起自己这满路的遭遇,崔望舒简直是欲哭无泪。

      每逢六年,中洲学宫开宫纳新,广收天下适龄学子,六年进修后成绩优异者可以前往太真宫考学,若是考学及格,往后便是太真宫子弟。

      十二洲的人哪个不是上赶着去。他爹娘好不容易才求来这个名额,几乎赔进了全身家当,为此他立志一定要好好进修。奈何相比起其他自小耳濡目染仙家文学的同窗,崔望舒实在是不算天资聪颖,靠着刻苦勤奋才勉强保持上游水准。

      尤记得揭榜前几日,崔望舒整宿整宿难以安眠,就怕最后揭榜能去太真考学的名单里没有自己的名字。

      揭榜前日,学宫里空降了个云知鹤。锦衣华服,面若桃花,比女孩儿还要好看。

      揭榜榜首赫然写着他的名字。

      那天崔望舒和其他同窗一般,盯着榜首那三个龙飞凤舞,明显与其他名字字体不同的名字死死地看,像是非要从里头看出个花来。

      这字和那人一样的嚣张跋扈。看了半个时辰,崔望舒在心里得出结论。

      “嗨——我昨晚自己给写的,好看吧?”

      耳边突然传来明朗的声调,云知鹤坐在高石上翘着二郎腿,眼睛笑得弯弯的,像是太阳那般耀眼夺目。

      “你们学宫那个教习也没你们说得那么死板嘛,我和他说了一次,他便同意让我自己写榜了。”

      周遭的同窗纷纷侧目,主管揭榜事宜的李教习是出名的严苛死板,怎么可能同意让这个云知鹤自己写榜?有些颇有见识的仙门子弟细细念了两遍这个名字,神色骤然煞白,像是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那日之后,学宫里盛传:玄洲云氏。

      所有人都对这个空降的云知鹤保持沉默,不敢去招惹也不敢去亲近。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为何出现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出现究竟代表些什么。

      崔望舒倒是不怎么讨厌云知鹤。

      那天崔望舒在榜单上瞧见了自己的名字,虽然是吊车尾,但总算是有了名额。相比起那些望族子弟,他明显对这个云知鹤并没有太多的关注。

      直到前往太真宫的前一天。

      学宫拨了三十仙鹤供他们选择,云知鹤却偏偏要和他挤一只。

      “这只看起来就很不一样,瞧瞧这漂亮光滑的羽毛,一看就很有慧根。”云知鹤紧紧扣着崔望舒的肩膀,无视了周遭所有奇怪的目光,硬是不肯下去。

      教习无奈,最终任之,独留崔望舒在风里凌乱。

      ......

      “望舒?望舒?”

      云知鹤歪着头,伸手在崔望舒面前晃着:“现在可不能发神了,我瞧着太真宫的人也快到了。”

      只见殿宇里的嘈杂声渐渐散去,重新恢复了肃穆庄重的气氛。不知为何,这些孩子都不由自主地退站到殿内两侧,收敛神色。

      唯独崔望舒和云知鹤仍然站在中央。

      崔望舒是仍然楞楞地没反应过来。而云知鹤则是安静地站着,眼神平静地看着前方。

      直到那抹肃穆愈发凝重,甚至隐约可见远处的白云翻滚,衣衫纷飞。

      云知鹤最终蹙眉,拉着愣神的崔望舒退至右侧。

      “太真宫至——”

      馆外传来空灵高亢的人声,如同九天上传来的神谕。

      先至的女娥手持宫灯,这些身姿绰约的女子都莫约破瓜之年,穿着对襟齐胸襦裙,绣着仙鹤献瑞的花纹,披帛垂绕曳地佐以金银线,身段模样不似凡尘间。随后便是身着或靛青或玄紫的高挺男子,腰间统一配着卷云纹佩剑,脚蹬红青靴,仪态不俗。

      昭璋馆的孩子们耐不住好奇,抬头望了几眼。运气好的尚能获得貌美女修微微摇头的轻笑,运气不好的,便是瞧见那厉眼如刀的警告,连忙灰头土脸的低下头去。

      但这些人总还能让他们抬头望上几眼。

      而最后走进昭璋馆的人,脚步轻若无物,却带着极强的威势。那般压迫力使得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微微垂头躬身,最终只能瞧见那洁白如雪的衣角。

      不知安静了多久。

      “既然都到了,便开始吧。”

      话音刚落,只觉那骇人的压迫力顿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原本略显狭窄的昭璋馆骤然变得开阔起来。

      云雾缭绕,霞光万里。

      崔望舒下意识地抬头想要看得更多。只见那层层帷幕隐隐约约地勾勒出一个身影,修长纤细,却如松竹般挺立傲然。

      “太真宫考学,旨在选拔品性资质上乘,且具仙缘的弟子。你们皆是学宫出身,若能通过考学,毋需从记名弟子做起,将直接成为我太真外门弟子。”

      帷幕外,台阶处,那手持拂尘面容稚嫩的道童轻声开口,他看起来也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却说着如此老成板正的话语,教人觉得可爱。

      “太真宫向来重品性高过资质,你们既然在学宫修学六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考学过程中若有歪门邪道的心思,莫说是进太真,整个仙界十二洲,都难容于你。”

      道童说罢,手里拂尘微抖,扬着下巴扫视一周,见无人有异议,满意地收回视线。转身面向那帷幕里的人影,恭恭敬敬地行礼:“仙尊,这次学宫送来的弟子,三十二名皆在此处了,恭请仙尊。”

      因着这肃穆的气氛,崔望舒始终略微躬着身子,此刻酸软疲乏,不由得耸动着肩胛,想要舒服一下。

      仿若清风吹拂,那帷幔微动——

      霎那间像是赤裸着站在暴雪里,无处躲闪,又瞬息落下帷幕。

      “今年学宫这些孩子倒是有趣。”帷幕后的身影微动,如同穿过竹林的溪风。

      崔望舒突然想起了学宫第一节课学的那一句诗。

      满堂花醉三千客。

      太真宫尊主,清源仙尊燕绥安。

      据传燕绥安乃是当世十二洲境界最高的修者,曾经在化神期瓶颈苦熬百年仍未突破。然而太真上元宴时,燕绥安在桃林宴请各路仙家,那宴桃花馥郁,令诸子百家钦慕,恍惚间回神,却发现燕绥安精魂离体,转世入凡尘。

      历经百世轮回,品尝红尘百态最终褪尽红尘,突破化神晋入炼虚。

      那时疯传燕绥安面若桃花,风姿百态。但最终见过燕绥安的人却都说那是个如松竹般高洁傲骨的人。

      在这帷幕后的……竟然是清源仙尊燕绥安吗?

      以往从未曾听说过清源仙尊亲自督察学宫考学,而此番却亲至,崔望舒简直感觉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好不容易才从自己的想法里缓过神来,崔望舒忽然注意到身旁其他同窗,他们似乎都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咳咳,应该是自己身旁的云知鹤才对。

      崔望舒皱眉转头,却发现这位爷似乎并未将同窗的注视放在眼里,只自顾自地发神,甚至还冲着崔望舒扬起微笑。

      虽然很不想承认就是了。

      不过仔细想来,在他们这群学宫子弟里,若说能招来清源仙尊这般重视的理由,貌似也只有眼前这位号称玄洲云氏嫡子的云知鹤了吧?

      崔望舒终于想通这些同窗为何都开始注意云知鹤,心里暗叹天道不公的同时,不由得再度将目光移到云知鹤身上。

      这次云知鹤倒没有发神了,反而笑着看向崔望舒递来的眼神。“当然是冲着我才有这么大的面子呀,我还打算等着看你什么时候想明白呢。”

      果然还是觉得这人太欠揍了。

      “没想到还能在此见到故人之子。”帷幕后的声音再度响起,少了方才的端正,多了些人间烟火味道。

      “知鹤何时成了学宫弟子?还是——咳咳,你父亲前些日子还来太真诉苦,说你又逃出家门杳无音信,云氏就差将十二洲翻个底朝天。”

      闻言,云知鹤挑眉,碎发微动:“他不会想到来翻中州学宫。”

      燕绥安似乎丝毫不介意云知鹤的随意:“谁能想到最厌恶经纶学问的知鹤会委屈自己躲在中洲学宫呢?”

      云知鹤轻笑:“所以他永远差我一招。”

      “和父亲这般胡闹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好事。”燕绥安微微摇头,“知鹤,你该回玄洲了。”

      “尊主是要赶我回去吗?”云知鹤抱拳,语调上扬。

      燕绥安不语。

      “众人皆知,学宫弟子但凡榜上有名者皆可参与太真考学以搏进入太真的机会。太真享誉天下,难道今日要为我这小小的云知鹤破戒,失信天下?”云知鹤朗声开口,昭璋馆的所有人皆将每字每句听得清清楚楚,但此刻他们似乎更宁愿没有听见。

      燕绥安几次启唇,想要开口,最后都无力闭口。

      最终他下定决心。

      帷幕那道身影终于站了起来,崔望舒此刻才真正体会到为何那些人都称赞燕绥安是松竹。

      清风傲骨,淋漓尽致。

      云知鹤却显得有些慌乱,他心里很清楚燕绥安站起身来是为何,他本以为掐着失信天下的说法能够留下来考学,没想到燕绥安竟然不顾失信也要中断自己的考学。

      “尊主要强行中断我的……!”

      话音未落,昭璋馆突然黯淡三分。

      燕绥安静静地站在帷幕后,握在身后的双手最终松开,有些无奈地叹气。

      台阶前,赫然插着一柄剑,逼得昭璋馆收敛锋芒的剑。

      “既然他想考,便让他考吧。”声若空谷传响,音如珠落玉盘。

      崔望舒望着那柄剑,整个人呆在原地。

      学宫第一节课,那句诗的后半句。

      一剑霜寒十四洲。

      台阶上,那个道童紧紧攥着拂尘,身旁就是那柄剑,原本干净利落的发髻如今垂下几缕发丝,稚嫩的小脸涨的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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