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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朝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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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冷冽的清晨,一只鸟儿,携带着信,扑哧哧扇动翅膀。
飞吧,越过千山万水,带去她的思念。
呼吸的热气正如她的心情,若晨不畏寒冷独立于风中,直至自己关上窗户。
“元通,出去走走。”客栈的上房内,两位侍女为她准备早餐去了,护卫沉默而忠实地杵立。这句话既是建议也是命令。抵达虎擎关下榻客栈的第二日,若晨精神十足,看铅色的积云中隐身的日头,趁天气好,把这北疆第一要塞逛一逛。
北国的风格古朴大气,一座军事要塞之城更是浑厚。
前日大雪,城垣、墙根上下尺多的积雪未消,灰蒙蒙的天空同凝固的要塞,之间是皑皑白雪,朔风中招展的白虎旗,巡逻的兵士漆黑的盔甲,以及冰封的水渠,构成虎擎关国之边境的色彩。
若晨光看着,就感到了热血沸腾,“寒光照铁衣”!相比,王都贵阳,简直平淡得如温开水,这虎擎关则是烈性的刀烧酒!
主仆左顾右盼之时,此刻天方亮内城口挤满了等待检验的人。若晨发现,全是做生意的有深邃五官的异国客商!“城因贸易而建”,可以说附近的繁华由这个交易中转站促进,作为军事重地是近百年来的事——随着草原诸国的强盛。
良马、牛羊、皮毛、工艺品、草原更远地方的奇异珍宝,尤其是后三样,完全激起了若晨的购物欲。鼓鼓的荷包迅速缩贬,苦了赢元通负担越来越多,最后居然遮挡了视线,他自然不会因此摔跤,凭听力紧随若晨。
“止步!此乃将军府!”异口同声的喝令,待他放下堆积成山的包装,若晨已将“紫龙云隐”的铜牌藏回衣襟。长矛相叉的卫兵松开阵势,让出大门,表情肃然如同石狮。
“东西重,先放一边。”若晨扫了匾额一眼,烫金的“左大将军府”几个字龙飞凤舞,正是左大将军本人的真迹。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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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很大。当然对于若晨,是几步的事,谁叫她自己的寝宫以千转百绕布局复杂而出名。若晨喜欢闲庭散步的感觉,所以悠悠哉哉地慢慢吞吞。
“真是的,好歹拦一拦嘛。”一路上,来来往往若干仆从侍卫军官纷纷投以奇异的打量,却偏偏没有人问过一声。“麻痹、麻痹!”她瞥向身后,原王宫门卫连忙干咳。
“你们是谁!”若晨畅通无阻,离将军府的心脏只差一步时,终于被拦住了,那人声若钟洪,把没有留神的若晨震了震。
“竟敢擅闯将军府!”
“我们光明正大进来的。”元通站在前面喊道。
“令牌!”那人魁梧的身躯给人强大的压迫感。
“呵呵,我是将军大人的客人,小妹妹。”若晨笑眯眯道,元通眼睛险些脱眶。牛高马大的女兵脸颊一片绯云。
“哈哈,您的敏锐依旧!”突然一道爽朗的笑声,雄赳赳的男子从屏风后大步流星。“揪英师傅!”她眉开眼笑。原来驻守虎擎关的正是左大将军蓝揪英!
十几年前,翩翩的贵公子真正上了沙场,闲逸生活造就的优雅迅速因粗暴的血腥而褪色,舞剑失去了往日名冠天下一绝的华丽,宝剑轻轻一颤便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上治王曰:“人中之虎。”
若晨几位师傅中,跟红邵可、茈静兰有隐秘的血缘关系,同祖行钧比较像忘年交;蓝揪英,弟弟青宛的亲舅舅,和她则是疏远了十万八千里,若晨不曾忘记他在骑术上的悉心教导。
“师傅!见面礼!接着!”
抛飞而来的小物件,揪英稳端端地接住,刚落在掌心,外表不动声色,内心其实泛起涟漪——多少年前的事了,珠翠的荷包刺绣。
“赵笛,无事,还回营地吧。”
虎背熊腰、至少从外表看不出是女性,却有这种秀气的名字。或许,原名“招弟”吧!元通满脸挑衅,赵笛不甘示弱,剑拔弩张。
若晨挑挑眉:“赢元通,送、送赵姑娘。”她究竟哪儿来的主人翁一般的语气?又淡定地补充:“损失由你那可怜的津贴补偿。”
“北方的梅花开得真好。”
将军府的庭院中心,若晨捧着暖炉欣赏怒放的单瓣梅花。
“不及秀丽小姐府上的清丽。”揪英含笑应道。
澜河以北,梅花虽耐寒,土壤却无法满足喜酸的特性。
暖炉炙烫,她的手指却丝丝冰凉。师傅知道几多?“师傅不问我吗?”
“问呐,陛下的信。”她嘀咕:“够直接的。”然后一派悠闲的揪英危襟正坐,她向前倾的肢体语言证明她逃跑的意向。
霎时又觉得好笑,凭她现在的水平从发怒的师傅那逃脱,纯粹自不量力有心无力。于是干脆懒懒散散地等待着。
揪英双手略僵硬,缓缓叠好国王言简意赅的亲笔信,才说:“徒弟,您比我的亲生女儿跟外甥加起来还难搞。”
“星霜还好吗?”若晨转移话题,师傅主动给机会了是不是?
“殿下应该了解得更多。”
师徒俩一阵静默。
半响,星霜的父亲才开口:“孩子长大了,不是说三岁一代沟吗,一年零四个月没有联系,不知道现在想什么。”
“她去蓝家差不多两年,珠翠收到十四封信,青宛更多,呃,一定是路途遥远......”若晨模仿星霜的语气,说着说着叹息道,“师傅,我的安慰水平低吧?谁让我笑话星霜没有见过自己那出名的三位伯父。”
“那孩子,喜欢同您,这唯一年龄相近的同性竞争。”
“但我们也是朋友。”若晨很认真,“有问我好呢,尽管只是刚开始的事。”
“......可能因为,哥哥们不喜欢您。”
若晨闻言回头,只见揪英的面孔被阴影笼罩,不禁脱口道:“为什么蓝家的三位宗主......”随即恍然,原因只有一个——可“他们多虑了”这句如鲠在喉,她发现不吐不快更加虚伪。她的确对青宛构成威胁。
“师傅,请祝愿我一路顺风。”她起身辞别,并非揪英姓蓝,而因为是青宛的舅舅。
“青宛像你的话该多好。”蓝揪英看着她潇洒离去,对那坚决的背影苦笑。
————————————性格决定命运————————————
将军府外,若晨发现天完全亮了。
冬日冲破乌云,给与大地光亮,若晨仰头只觉得刺眼。
没有任何的辩驳,等同认可那句话,她的“野心”令人不喜。
“小姐、小姐!”“身上竟没有挂彩,诶,懂得美人计了啊。”
“小姐!”“不开玩笑,回去睡觉。”脸色平淡得看不出心思。
对阵赵笛用口才大胜,可在自个主子前元通深感自己完全输了。
“小姐睡下了?”
“心情不太好。”“外面不比府里,何况眼下这个时候......”
帘外轻声细语远去,若晨的眼帘才合上。
“殿下,平日里风花雪月能交到嗜好花前月下的朋友;战场上,马是托付性命的半身,却不是几杯酒舒舒服服交得了心的......”
揪英师傅,从来只用敬称。
她清楚的,但这无碍于师徒关系;就像他当年私下当未成熟的父王成弟弟看待一样。
今日久别重逢,十年的师徒情分徒添了陌生。殿下、公主、您......比过去重叠相加都要重,分明用尊敬拉开距离。
若晨遗憾。如果有朝一日拂,拂也......
“缀莲,冷......”
她蜷缩成蚕,无力阻止寒意蔓延四骸。
天色忽地暗沉,斜照的日头现在若隐若现。
“妈妈、父王......”
低鸣至内心深处,她反而清醒了——
贵阳不会这样的寒冷!来到这个遥远的地方,是她自己选择离开了父母。“缀莲!”若晨扬声唤道。
“小姐醒了?”忠实的侍女闻声赶来。
掀开纱帐,亦传入了楼下烦躁的喧哗。
“喊了好几遍去哪了。”“一遍而已吧,奴婢一直在外面,小姐没睡好吗?”“吵死了。”若晨目光飘向越来越热闹的窗下。“是呢这里可是四楼,锦儿元通下去看了。”
往外面随意一瞥,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大冷天的客栈被围得水泄不通,难怪连住四楼的都被吵醒了。
不一会后,她拢了拢羊毛裘衣,嗤笑道:“漏报关税?我估计是几个铜板的误算,给衙司的人咬住不放。”
锦儿面露崇拜,相反缀莲柔声劝道:“我等去解决就好,小姐何必亲自出面。”
“看热闹而已,再者百里先生遭殃肯定波及我们。”
她隐藏于心的是,这也是郡伊职责的范畴,她想了解他可能遇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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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临现场,才感受到商队众人的惊慌。
元通霸道地占位,若晨方能在靠前的地方有立锥之地。
要知道二楼走廊的护栏几乎要挤垮了。
这也是锦儿的禀报只字未提的。
失措的众人一一落入若晨眼里。很糟糕了......她凝视厅堂中央,一身褐色皮衣狼毛瓜帽的干练中年男人、商队的主人百里,正同几个衙司前来催税的对持。
“所差数额我会如数补交,官爷何必苦苦相逼!”
“嘿嘿,拖延时间没用的,老老实实缴纳罚金,我们马上走。”
“八十金,你们公然抢劫!”
若晨抚额。即使是狮子大张口也太过了!
八十金,商队五十来号人千里迢迢一路的开销也仅仅三十金!
在场及外面能听见的都一片哗然。
大家忿忿不平,各种指责却没有消灭贪婪的气焰,那些满脸兴奋的家伙可是吏服加身!
“我没钱!”百里干脆道,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
“那吃一吃官司!”几个衙司的小吏早已等不及,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天啊!若晨低吟,真是那个那个的丢脸,我国最基层的公务员就这副德行?身后,元通也是难以苟同的表情,下意识地卷起拳头。
纵是经商多年的百里,也是头次见到如此无赖厚脸皮的。他明白若不妥协怕是无法出关了。环视厅堂,被慌张的注视包围着,但那凝结的注视中充满了依靠。
“给!”最终,百里黑着脸从衣襟摸出一张银票。
妥协了?没办法了?若晨发现,其实她根本帮不上忙。
除了怀中的密探名牌、回头去找揪英师傅,她还可以怎样?
自然不愿意暴露身份。她内心升起了一股无力感。
小吏为首的伸手去拿,八十金手到擒来他们掩饰不住狂喜。
先前肆意结交三教九流,一离开贵阳就失去了挺身而出的勇气?
心烦意乱之际,她偏偏还注意到一个细节————
那些蛀虫,这幅摸样不像惯犯。
机会来了!她内心一动:“不行!”身形一晃,那张价值良田十亩的银票她指尖一夹,塞回原主,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对面的小吏才反应过来。
“小姐!”“你们退下。”若晨的眼神在说“别阻碍空间”。
“时姑娘......”“见义勇为的不止我,大可放心。”
百里这才发现,还有一人,在前面挡住了衙司的小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