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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II ...

  •   日子越过越混乱,说的是我的姑妈。简直不能想像这世上还有比她更缺乏觉悟这东西的人。去年开始,她就从我这里或骗或哄地陆续拿了五万块钱炒股,每次她都说会翻倍赚,不但会还我的钱,还会付给我利息。今天吃晚饭时,她再不肯跟我说这种话了,也许是她自己也觉得没脸说了,一副丧魂落魄的样子,求我要救她的命。我去银行里取了一万块钱,又凑了些零头,谎称这是我最后剩的钱,下次再要借我也没有了。
      虽然是撒谎,但我的户头里剩的钱也不多了。我知道姑妈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她前前后后赔的钱差不多七十万,欠的债务也有四十万,我不指望这样的姑妈还会心怀慈悲地送我上大学,剩的四万块钱是我留着上大学的费用。
      姑妈欠了那些还不完的债后,姑父也在这时下定了决心,伙同那个跟他偷偷摸摸了很久的妓女卷走家里仅剩的三万块钱逃之夭夭。
      表哥没考上大学。这没什么好说的,他如果能考上一所大学,那么全国的考生都能上清华北大。如今家里的境况称得上是窘困不堪,表哥却仿佛置身事外,成天在外跟着一帮人惹事生非,不然就是和不三不四的女人吊膀子。姑妈曾苦苦地哀求他:“你去找个事做做好么?我不指望你给家里挣多少钱,你别往我口袋里掏钱我就感激老天了。”
      他晃了晃两条长胳膊,轻蔑又嘲讽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然后一副冤枉极了的表情,“你说我掏你的口袋里的钱?我整个人钻到你的口袋里也掏不出一毛钱,说这种大话你也好意思。”
      末了他还觉得自己的语言很精彩,往往还要细细咀嚼回味一下,再才哈哈大笑,简直荒诞至极!
      有了表哥这个生动的反面教材,我得到了最有效的激励——绝不能沦落为他一样的人。考一所好大学是我唯一的出路,我再也不浪费精力来关心家里的这些人。
      已经是初二学生,我们班上的气氛随着春天的到来悄然发生了改变,在这个滋润万物的季节,起先是一个女孩子的嘴总是像含着果胶一样晶亮欲滴,不经意间,身边的女孩子个个都拥了那么诱人的嘴唇,少数大胆的还有着淡淡的色彩。接下来就像一股风,扫过班上所有女生的眉眼唇鼻,各个人都花枝招展。当校长和教导主任从萎靡的股市中缓过劲儿时,急匆匆地把全校学生集中在操场上,宣布了在校学生不允许化妆的规定。
      我们班是全校早恋的重灾区,教导主任亲自来接手班主任,全班42个学生,新的班主任上任头个星期手中就握有了12对同班恋人的黑名单。他轮番找学生单独谈话,阴险地利用了女生嫉妒和爱嚼舌根的天性,使那12对苦命的鸳鸯在翔实的证据在前百口莫辩,生生被打散了。
      我们的班主任在棒打鸳鸯一事充分展示了他的‘犀利’,加上他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得几乎看不见,同学们私底下给他取了个雅号叫“独眼犀牛”,有个跟我关系不错的正在热恋中的女生说:“‘独眼犀牛’真的好阴险,他要我证明自己没谈恋爱,就写一封绝交信给杨宇(她的恋人),我没办法只好照做,结果杨宇当了真,跟隔壁班暗恋他的女孩子好了。”
      为此,她伤心得都没法学习了。
      我也收到了不少情书,但是一封都没有拆开过,直接退了回去。
      即使我不谈恋爱,学习成绩不错,平时表现也良好,独眼犀利却不会对我另眼看待。早恋成灾时,他也曾单独找我谈过话,问过我这样的问题:“你的成绩很好,为什么没有进班委会?”
      我说不想在学习上分心。
      他没有表现出满意还是不满意,接着又问我:“家长会你的家长为什么没来?”
      我告诉他我的父母去世了,姑妈没有时间。他皱了皱眉头,有点失望的样子,“没事,你可以回教室了。”
      我对独眼犀牛没什么好感,总觉得他不配为人师表,那以后发生的一件事证实了我的猜测。
      起因是一个成绩很差的学生家长找到他,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的儿子的学习成绩提高。于是‘独眼犀牛’就找到我和班上的另一位男生,要我们在课外帮助他提升成绩,虽然我很不情愿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但我们不能违拗,只得答应下来。
      也许是我多心了,接下这个任务时,我留意过另一个名字叫顾言的男生,他的衣着很陈旧,而且一年到头总是那么几件,但是他很讲究卫生,即使是旧衣服也穿出了干净清爽的味道。他的家原本是在郊区农村,听说他的父母在上海打工,在市区给他租了套房子和爷爷相依为命。
      我们的共同点是贫穷。
      顾言的面孔清瘦苍白,给人羸弱不堪的感觉,他不与班上的同学来往,如同一只离群索居的孤雁。但他的学习成绩却令人惊叹的好,我怀疑他简直是天才,只要有他在,第一名永远落不到我头上。
      我们要帮助的对象却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资质差得难以形容,给他补习的头天,我就刻薄地猜测他脑子里装的是不是粪便。
      “明夏,你吃什么长这么高的?”张炜根本不看课本,我刚刚给他讲的他也没有听进去。
      我没理他,心里正因为这个人浪费时间而烦躁呢,便也不管他认不认真听,继续往下讲。
      “我给你的信为什么你看都不看?”
      他又冒出来一句。坦白说,当初被我退回去的那些信至今我也不知道是哪些人写的。
      “什么信?”我装作不知,抬头却对了顾言投过来的目光,他原本是坐在旁边的位置上看书的,说到这里他却转过脸来看着我,黑亮的眼睛带着想一探究竟的神气。我尴尬地移开了视线,气恼地说:“你到底补不补习?不补就算了。”
      张炜立刻合上书,跳起来说:“不补了,如果不是老师说是你帮助我补习,我才懒得浪费时间在教室里呢。走吧,我们出去玩吧。”
      “你要去自己去,”我也把自己的笔记本往书包里收,“如果独眼犀牛问你,你要说我们已经认真地给你补过了。”
      我说完往外走,顾言却挡在了我身前,“别这样,答应了的事就要尽量做好。”
      “那你给他补吧,”我心想你高尚是你的事,凭什么要拉着我为这种废物浪费时间。想到这里,心头莫名其妙地涌起一种尖锐的情绪,不由得嘲笑地撇了撇嘴角,“你还以为班主任让我们给他补习是什么荣幸的任务是吗?省省吧,不过是因为我们两个没有一个可以让他利用的家长,你以为他为什么不找其他的成绩好的学生,那是因为其他的学生都不愿意帮助别人,他们有父母当靠山,可以拒绝,只有我们两个不可以。”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仍然觉得诡异,我说完那句话后,教室突然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夕阳透过窗户斜射到课桌上,黑板上还留着课堂上的数学公式,整齐的空桌椅似乎亘古以来就按照那样的秩序排列着,我产生了一种奇异而阴冷的念头,这些被贴了标签的桌椅就像是一座座墓碑,当学生们离开学校躺在家里的床上好鼾睡时,会不会有另一种奇怪的生物接替他们坐在这些位置上呢?说不准到了黎明它们便离开了,值日生清扫教室,学生三三两两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全不知道昨夜这个位置被占据过。
      我不明白那时的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古怪的东西,背后冷飕飕的,对自己必须要留在这个空荡荡的教室里感到荒谬极了。
      “明夏!”一个惊诧的声音,我循着声音转头,张炜站了起来,手撑在课桌上,“你怎么会这样想?帮我补习对你来说就不情愿到了这种地步,竟然使你怀疑起老师的品格来?”
      “老师怎么啦?老师的品格就不能怀疑啦?全校都知道这个班有三分之二的学生都是走后门进来的,老师们可都抢着当这个班的班主任。”
      “那跟学生有什么关系?”另一个声音打断了我。我猛地扭头瞪着他,却是一双异常平和的眼睛,“跟我们帮助张炜有什么关系?”
      “说得你好像是真心诚意帮助同学似的。”我讥讽地说,“明年中考,这班上哪个学生都是进入师大附中的竞争对手,你有那么善良高尚,我可没有,他们考不上最好!”
      “那你走吧!”张炜垂下眼皮,有些失望地说,“晚上我会跟爸妈说是我不想补习的。”
      我愣了愣,转回头,顾言也沉默地望着我,在那里尴尬地站了几秒钟,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我悻然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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