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徘徊人》煌瑛

4、4

　　我试图预见我与他的未来，可惜总是无果而终。
　　坦白讲：我比任何人更加好奇，是什么缘故能让他那样的人，和我这样的人走到一起。这未来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因此加倍让我焦躁不安。
　　结果，最让我不知所措的事情发生了：我无法再梦到别人。
　　即使我握着强烈吸引我的东西走入梦境，可在那里等着我的总是他。他只是那么温柔地唤一声“若茵！”——这个梦境就告终结。如此反复第三十次，正值连绵雨季，我终于无可奈何，挂出“闭门谢客”的牌子。
　　我一定出了问题……用玻璃壶泡一大壶冰糖菊花茶，披着毯子在沙发上看书时，我这样想。
　　上天一向厚爱我，从不吝惜梦境。我在梦中认识的人，比现实中还多——那才是我的社交圈，我的世界。现在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一人，真是无法形容这种感受。
　　门铃叮咚，我决心忽略。
　　很快变成了敲门声。我依然决心忽略。
　　“江若茵！”门外的人索性喊我的名字。我从沙发上跳起来——该不会又是做梦？
　　开门时果然看见他。
　　他依旧不客气地坐到我的沙发上，拿起我的书时吃了一惊：“女巫的手边书，竟然是《徐霞客游记》？”
　　我抽走书放到一边，从容地问他：“找我做什么？”
　　“有个年轻人向如蓝求婚。如蓝还在考虑，似乎想要接受。我不需要预见未来的能力，也知道他靠不住。”他看着我说：“你来帮我说服她。”
　　“我从未梦见如蓝。”
　　“那并非必须吧？”
　　“你要我帮你欺骗她？”
　　“你从未欺骗过人吗？”
　　我被他激怒，站起身说：“请你出去。”
　　他悻悻起身说：“为什么不用你的名声做些好事呢？”
　　我真想揍他。可是他口袋里露出如蓝的一条丝巾，我无法遏制自己抚摸它的渴望。“你的身边并不缺乏说服她的人吧？”我推着他向门外去。
　　他却无可奈何地说：“天知道我为什么首先想到你，想出这么滑稽的解决方式。”在我惊愕的瞬间，他立刻给自己找到解释：“应该是这样的——我认为，你的梦境只是胡说，但你是我见过的、最懂得循循善诱的人。你会假借虚无缥缈的梦境开导人，所以他们才会偏信你……”
　　“你——”我顺手抽出他口袋中的丝巾，“如果真是那样认为，为什么带着这东西来找我？”
　　“因为我听说你对织物有强烈的嗜好——或者叫做‘抚摸癖’？必须满足你的嗜好，才能得到你的帮助。”
　　我在他面前重重地摔上门，气得直哆嗦。
　　我可真是个傻瓜！那个我不停梦见的人，只把我的存在当作一个笑话……
　　我坐回沙发上，发现手中仍握着如蓝的丝巾。开门想要还给他，他已经走了。开窗想要扔下去，却正好看见他的车子消失在雨帘中。我赌气把丝巾团成一团，扔在沙发的角落里不再搭理，依旧喝我的茶，看我的书。
　　也不知是几时睡着，醒来时只见窗外黑蒙蒙一片，沙沙的雨声仍未停歇。
　　刚才那是一个梦吗？我诧异。
　　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梦境……仿佛进入了梦境中每一个人的内心，体验了每一个人的想法。我拿起电话。
　　他从未告诉我号码，但我刚刚在梦里见过。
　　莫如白的声音含糊，睡意正浓，我这才察觉时间是凌晨四点。
　　“她会嫁给他。”我简洁地说。

　　第二天的中午，我们约在一家安静的小店。
　　他阴郁地等待我的故事。我平静地告诉他：“如蓝会挑选他，并非因为他多么出众，只是因为他对人对事的态度，很像你。”
　　他并不惊讶。
　　我继续说：“但那男孩与你有绝大的不同。他不像你这样自信，也不像你这样肯坚持——有一天，如蓝会发现他与你的差距。那时，她已是他的妻子。”
　　他的小动作泄露出不满的情绪。
　　“我所见的未来，从未轻易改变。”我说。
　　“如果你的妹妹要嫁给这样一个不思进取的人，你还可以这样悠闲吗？”
　　我摇摇头：“我也会竭力阻止，就算我亲眼看见她在圣坛上激动得快要哭泣。可是我也明白我的想法只能作为备选的意见。尽管如蓝有朝一日明白他的缺陷，偶尔同别人抱怨，她还是没有想过离开他。”
　　“不让她走到那一步，是家人的责任。”他有点发怒，“我生平最讨厌你这样的人！一脸听天由命的样子——她是我的妹妹，不是天的妹妹！我不会把照顾她的责任推给天。”
　　我默默地看着他，心中波澜不惊。“如蓝与他在一起的一切经历都快乐。终点的风景不如期待，路途上的一切就失去意义吗？”我看着他，轻蔑地笑笑说：“换了你是我，也许会崩溃。”
　　他不悦地蹙眉问：“为什么？”
　　“因为我很少看到完美无暇的终点站。”我低头看看腕表，“我该走了。”
　　他有点诧异我竟然不打算共进午餐。我冷淡地拎起挎包离开，没有多说一句。
　　有时听到别人会把梦与幻想联系在一起。
　　可我的梦境教给我的东西，比现实更多。
　　比如说，我的梦会教给我：对江若茵来说，世上只有一个莫如白。对莫如白来说，世上却有太多的女人。对江若茵来说，她自己很特别，与众不同。对莫如白来说，所有的女人都有与众不同之处，“特点”其实不是多么稀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