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秋书》饴之

11、11

　　沈书羽连睡衣都没带。

　　她找到这个由头，还没开口，一套纯棉T恤和家居短裤抛了过来。
　　林初秋他自己的，还是，高中时代所穿的。

　　他高中就那么高了，身高一直没变过。这衣服一定不会合身。
　　他走过来，无比自然地问她，“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沈书羽在心里呵呵，我想回家。

　　然而，她不得不面对眼前的情形。他故意给她挖坑，她只能当着程芝华的面往下跳。

　　林家有空客房，试问，作为新婚妻子的她能提出口吗？
　　林初秋已经把所有路封死了，真是举世无敌的聪明脑瓜呢，都用来套路她了。

　　那么，只有比他做到更气定神闲了。
　　沈书羽抓起了他的T恤衫和短裤，不再挣扎，假笑回：“我先吧。”

　　林初秋和她静静对视两秒，饶有兴趣地回：“我给你找新的牙刷毛巾，洗面奶用我妈的，来，跟我去卫浴间。”

　　程芝华默默退出了房间。

　　沈书羽随他去卫浴间，林初秋从盥洗池下面的柜子翻找出新的洗漱用品，拆开未开封的牙刷，毛巾挂上挂架。然后指了指他的牙膏和漱口杯，程芝华的洗面奶。
　　“好了，你洗吧。”

　　沈书羽站在盥洗池的镜子前，静了片刻。
　　往牙刷挤上牙膏，清新的薄荷气味萦绕在口腔时，她不由看着镜子里自己想，待会儿肯定要共处一室，林初秋的房间是一张单人床，两个人要怎么和平分配？

　　洗完澡，沈书羽带着一身潮气，换上了林初秋的T恤和家居短裤。
　　男款T恤在她身上晃晃荡荡，下摆及大腿根，几乎遮掩短裤。由此看着，像光着纤细的两条腿。

　　沈书羽踯躅片刻。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洗好了吗？”

　　沈书羽开了浴室门，林初秋站在门口，他的视线掠过她的腿，稍有一顿。

　　沈书羽脸一热，哼了声，“看什么看，臭流氓。”
　　然后镇定自若绕过他，回了卧室。

　　-

　　少年时代的T恤穿在她身上，纤细的四肢，蛐卷的长发耷在胸前，坐在床上又纯又欲，林初秋曾经……做过这个梦。
　　隐晦，躁动，迷蒙。

　　他这是在给自己挖坑。
　　盥洗池前，林初秋闭了闭眼，喉结微滚。

　　拉下浴巾去淋浴头下洗澡。

　　出来回到卧室里，沈书羽躺在床上，翘着双腿玩手机，床上已经堆好了楚河汉界——
　　两个枕头横在床正中央，不偏不倚一分为二。

　　沈书羽转头，笑眯眯对他说：“你也可以打地铺，选吧。”

　　“这是我的房间。”
　　林初秋擦着头发，慢步走过来，直接坐上床沿。

　　就知道他不会退让，要和她争床位，哼，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沈书羽即刻掀开被子，滚成一团，假装打了个哈欠。然后几乎是耍赖的语气说：“反正我睡了，你看着办吧。”

　　“哎，你你你你你——”
　　然而顷刻间，沈书羽就知道自己错了。

　　浅灰色的床被外，林初秋抓住女人露出的一截伶仃脚踝，往外一拖，他的身影便倾覆而来，几乎罩在她身上。

　　林初秋敛眼看着她，不发一言。
　　须臾，他凑低了些头，垂在额前半湿刘海便扫过她的耳垂。

　　沈书羽呼吸一窒。

　　“林林林初秋，你要记得我们的协议！睡觉吧，睡觉吧。”
　　沈书羽旋即别开脸，心跳加速，细颈连同耳垂染上绯赧。

　　思绪全被他打乱了，淡定一点啊沈书羽！踹他呀！

　　没过多时，她的身上重量骤轻，林初秋翻身起来，去关了灯。接着背对着沈书羽，枕臂侧躺了下来。
　　黑暗里，沈书羽听到他低着嗓子说：“睡觉就睡，别招惹我。”

　　谁招惹谁啊！
　　沈书羽咬着被子，气呼呼翻身。

　　-

　　沈书羽睡不着，她感觉自己浑身发热，因为刚才林初秋莫名其妙的举动，还有她鼓噪不休的心脏。

　　床畔另一边的存在感太强，她一动不动，也不敢翻来覆去，再招惹他。

　　在那一刻，沈书羽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她居然在想，他是不是要亲她？从而在探究一个吻是否要落下时，竟然忘了推开他。

　　乱七八糟地想着，沈书羽眼皮子坠坠，缓缓沉入了梦乡。

　　林初秋听到身后的女人呼吸匀称，猜测她应该睡着了，悄无声息坐了起来。
　　他拉开床边的落地灯，枕被里，陷进半张白而纯净的脸。
　　晕黄灯光洒在她的侧脸上，掠过她的眼睛、鼻尖、嘴唇，林初秋静静看了几秒，忽而探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慢吞吞地，捏了捏。

　　她应该不记得了。
　　或者只记得清楚，那个画在他作业本上，一个恶作剧的王八。

　　初入高一，她勉勉强强升入附中高中部，成绩吊车尾。
　　沈书羽妈妈拎着礼物来他家，和母亲闲聊间，拜托他给她补课。

　　那时候，沈书羽好久不和他来往了。
　　见面就睁着大眼只管瞪他，见他就绕道走，他都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她这么讨厌他。

　　不情不愿，不得已，她来他房间补课。
　　板着脸对着课本，撑不过一个小时，就昏昏欲睡。他例行公事给她讲，至于她听不听——

　　窗外鸟雀啁啾，飞过一群大雁。

　　林初秋放下手里的笔，望向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女孩儿，窸窣日光洒在她脸上，像蒲公英的绒毛。
　　当他意识到自己俯身过去时，他的嘴巴已经触碰上她饱满的唇。

　　他偷偷摸摸，实在算不上光荣地，窃取了她一个吻。

　　满满的，桂花糖的香味儿。
　　是不久前程芝华送进房间里，亲手做的桂花糖芋苗的味道。
　　……

　　-

　　第二天，沈书羽醒过来的时候，她抱着被子，霸占了整张床。
　　林初秋不在。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爬下床。
　　拉开门，程芝华恰好端着糖藕粥从厨房出来，见她起来了，顿足笑问：“书羽醒了啊？”
　　“林初秋呢？”她下意识就问。
　　“去学校了，说别吵醒你，让你多休息会儿，你醒得挺早的。”

　　林阅坐在餐桌边看报纸。
　　“既然醒了，一起吃早饭吧。”

　　沈书羽坐下。
　　“对了，书羽，初秋把你换洗衣服送过来了。”程芝华说。

　　沈书羽点了点头。

　　吃过饭，回房间换好衣服，和程芝华林阅告别，离开了林家。
　　路上约了一个车，直接往陵市大剧院去。

　　昨日徬晚，《星云之恋》话剧来电话，和梅川老师约好了在大剧院见面。

　　抵达大剧院，打电话过去问询，不刻一个人从偏门出来，把她往一个表演厅引。
　　“我是导演组的，昨天联系沈小姐的就是我，叫我小贺就好。”

　　这个表演厅不大，往里走，沈书羽看到舞台似乎在彩排，里里外外有人忙活。

　　她环视了一圈，一眼瞧见舞台台下站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他抱臂，右手捏着卷纸页，应该是剧本。
　　果不其然，小贺对沈书羽说：“他就是梅老师。”

　　“梅老师，沈小姐到了。”小贺喊了声梅川。
　　梅川闻声看过来，迟疑片刻：“是沈书羽吗？”

　　沈书羽忙摘下了墨镜，礼貌点头。
　　“梅老师好。”

　　沈书羽以为他会找她详聊，结果他只淡淡颔首，便挥舞着手中的那卷剧本，指挥舞台上下的工作人员去了。

　　小贺有些尴尬，打圆场说：“老师正在忙，要不我带你去休息室等一会儿。”
　　沈书羽扬起一个笑容，“嗯，有劳。”

　　两个人朝休息室的方向去。

　　沈书羽还未走进室内，便听到一声夸张的哀嚎。
　　“呜呜呜，没有抢到！林老师的公选课有那么夸张吗？比双十一还难抢。”

　　透过化妆镜，沈书羽瞧见一个短发女孩，盘腿坐着椅子上，化妆台放在一个笔记本电脑，她手指飞速动着，将鼠标摁得噼啪响。

　　沈书羽走进去，好奇问：“你在做什么？”
　　“抢公选课——”方洲洲回头，倏然地倒吸一口气，“沈书羽？活的沈书羽？”

　　沈书羽不由莞尔：“应该是活的。”
　　方洲洲甩了鼠标站起来，“卧槽！”

　　“方洲洲，你是来打杂的还是偷懒的！”
　　梅以泽旋风一般自门外跑进来，途经沈书羽，生生顿住脚步。
　　“哇，你来了？”

　　沈书羽眨眨眼，“什么叫你来了？”
　　梅以泽嘿嘿笑：“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他卖了个关子，仿若打哑迷，沈书羽不明所以。

　　梅以泽已经凑到方洲洲的电脑前，戳了下她脑门，“你还真选林老师的课？考试怎么过？学分不要了？真搞不懂你们这群花痴女的。”
　　“要你管！”方洲洲关上了笔记本电脑。

　　她转身，双臂抱着电脑，小跑在沈书羽面前停下。
　　“你好沈书羽，你比电影里还好看！！”
　　沈书羽笑，“我也这么觉得。”
　　“可以给我一个签名吗？！”

　　沈书羽没想到，在这里一直待到了中午，梅川似乎忘了她的存在。

　　直到话剧里的人跑来休息室喊一嗓子，“开饭啦开饭啦。”
　　她被方洲洲热情挽住胳膊，拉去了舞台前拿饭盒。

　　还好，有这么个元气满满的热情姑娘，使她不至于那么尴尬。

　　她吃了两口盒饭，注意着梅川动静。
　　他一直把她晾在这里，显然对她的出现并不热络。那为什么要叫她来？沈书羽有些犹疑。

　　无论如何，她只好主动出击了。

　　她走到梅川面前，“您好梅老师，您现在有空吗？”
　　“嗯，来吧。”梅川不咸不淡点了下头。

　　梅川走在前面，领着她在观众席末席落座。
　　“我看过你的电影，你挺有灵气，为什么想来演话剧？要知道，一没钱，你一个电影票房分账至少八位数起底，二表演方式不同，你是否能适应习惯？”
　　“我说我想沉淀和学习，您一定觉得我说辞官方，虽然这真的是我一方面理由。所以我只有这么回您，我想继续表演，影视表演满足不了我。”

　　梅川说话犀利直白：“因为接不到好本子吧。”
　　“嗯。”沈书羽看着他，坦然承认了。

　　梅川安静了须臾，打量沈书羽，她的目光是真诚的，没有躲闪。

　　“一直接不到呢？转型话剧？”
　　“不，我一定会回到大众视野的。”
　　不是凭借乱七八糟的黑料，黑红热度，她想拿作品说话，让大家看到这样的一个沈书羽。

　　“拿话剧当跳板？”
　　“也不是，无论是话剧，还是电影，只要能够表演，我都愿意认真对待。”
　　“那你首先要我看到。”

　　梅川笑了笑，摊开卷皱了的剧本，翻到十二页第三话，指了指舞台，“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背熟台词，上去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