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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轮到我,守护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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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儿与白虎无声无息地走入有狐的房间。
室中一片黑暗死寂,充斥着压抑的愤怒和汹涌的悲痛。
“有狐。”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黑暗的房中。
高挑的黑发女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似是睡着了。
桑儿轻轻走过去,坐在床边,握住有狐搁在床褥上的手。
“那时候我们也是像现在这样,一直握着手呢……”桑儿看了看卧在脚边的白虎,柔声道:“谁能料到两个小女孩竟然能够从那么严密的搜捕网中逃脱呢?我们已经成为了黑
桃皇后唯一的耻辱,是他的肉中刺。所以别担心,他迟早会找上来的。”俯在有狐耳边,声音轻得几乎颤抖:“相信我……我们的机会很快便会到来……”
“……”
有狐从床上翻了个身,转过来,对上了桑儿。
黑暗中,有狐的眸子仿佛会发亮。
“我知道。”她沉声说。
桑儿笑了笑。“嗯。”
“我只是很不爽而已。那家伙凭什么管我的私事!”
“M知道我们恨黑桃皇后,却不知道我们有多恨黑桃皇后……别怪他了。”
“哼!”有狐将脸别到一边。
“揭人伤疤确实可恶,但他也是想给我们报仇的机会,算是情有可原吧。”
“如果不是给‘那个人’面子,我当场就打死他!”有狐忿忿地用力捶了下床褥。“以为自己会玩点金钱游戏就了不起了,还敢刺探我隐私?哼,我要是再不治他,他就要飞
天了!”说罢,她倔强地补充道:“桑儿,这次我没做错。”
“谁说你做错了?”桑儿温柔地抚摸她的黑发,“只要不是伤害到你自己的事情,我一向都是支持你的。M算什么?让他一边凉快去吧。”说着,她笑了笑,拍拍有狐的手背,
道:“你啊,说风是雨。要不是你动作那么快,我肯定要雪帝斯将他的头咬下来。”
有狐猛地将脸转回来,定定地望着桑儿,眼中光芒闪烁。
她用力握住桑儿的手。
“别说这样激烈的话。”有狐的声音有着不易察觉颤抖,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令人悔恨的事情,“我知道你不是个残酷的人……你根本不愿意去伤害任何人,你甚至可以舍弃自
己的生命去救一个曾经的敌人……你就是那么善良的女孩……但却……!!都是我……我没有保护好你……如果当初我思虑周全一点,不要放你一个人去的话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情了……是我不好,都是我……!”声音突兀地切断。
感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了下,有狐敏感地闭上嘴,不再说下去。
沉寂降临,笼罩了两人。
一丝丝诡异的气息从桑儿身上散发出来。
白虎察觉到主人的异样,从地上抬起头来。
有狐屏着呼吸,眼睛不敢眨一下。
许久,清冷空洞的声音在室中响起。
“有狐,再也不许提这件事。”桑儿缓缓地说着,脸上平静得令人心悸。
有狐张开嘴,想说什么。
仿佛猜到她想干什么,桑儿的声音紧接着堵住了她所有未出口的话——
“除非你想让我恨自己的父亲。”
有狐猛然一惊。
和她惊疑的目光对视片刻后,桑儿慢慢站起来。白虎立即从地上站起,伴在她身旁,一同离开房间。
有狐从床上坐起,余悸未平地望着桑儿孤绝的背影。
恨……自己父亲?!
那是什么意思?!
保护她,用你的生命去保护她!
当初这句恳求,至今仍然回荡在耳边。
桑儿上了顶楼,走到伸出楼外的露台上。
冷冽的狂风将她的长袍刮得猎猎作响。她从领子里掏出项链链坠——一枚戒指。
一枚从她父亲的尸体上取下来的戒指。
在夜色中,戒指上的钻石闪烁着微弱而清晰的光芒。
放在掌心,五指一合,牢牢包住。
保护她,用你的生命去保护她!
“我知道你不抱我,是怕我无法摆脱依赖的心理。你害怕我无法从你们的保护下独立,你希望我能够……活下来。”
“我知道的。”
“我一直都知道。”
她定定地望着远处繁华的夜景。
“爸爸,谢谢你。”
“爸爸,我想你……”
“爸爸……”
“我好恨你。”
你在那个无辜的女孩子心上下了诅咒,你让她无法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你让她一辈子都笼罩在惊惶猜疑之中。
你为什么要说那句话,为什么。
难道在你心中,有狐的心情都不列入考虑范围之内吗?
你怎么可以如此自私。
你怎么可以一句话,便将一颗自由的心狠狠地捆在我的荆棘丛上,然后,磨砺得血肉模糊。
你怎么可以罔顾她的幸福。
她跟我一样大,她是我的朋友,是我的知己。
是我的姐妹。
是什么让你如此忍心,将我的命运强加在她的肩上。
她不让我受到一丝伤害,她不让我受到一丝风雨,她拼了命地保护我,无怨无尤。
那些落在我身上的伤口,都会千百倍地反映到她身上。
我痛,她便比我更痛十分。我伤,比伤了她更让她难以忍受。
不应该这样。
不应该这样的。
所以。
真的……好恨你。
翌日。
有狐一夜无眠,天刚亮便从床上弹起来,快步走出房间。
“早啊,有狐。”
看来跟她一样“早起”的人还不少。看着迎面而来的三个人,有狐点点头:“早。你们见到桑儿没?”
一个蓝色头发的男人饶有兴味地歪着头打量她,嘴角那抹戏谑的弧度真让她恨不得一枪托砸过去:“怎么,又惹桑儿生气啦?”
“我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解释什么叫‘又’。”有狐眯起美丽的狐眸。
蓝发男子G仰天大笑。
另外两人小心地往后大退几步。
又有人要倒霉了。
“每次你惹火了桑儿就会到处找她。要是你们没事,桑儿一定跟你形影不离,你又何须去找?”G朝有狐摇摇食指,嘴里发出啧啧之声。
有狐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把握住他的食指,毫不留情地用力往后一折——
“喂喂喂,恼羞成怒就出手伤人是很没格调的哦。”G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得逞。
“格调是用在有格调的人身上的。”有狐狠笑道,一脚踩在G的左脚上,另一腿屈膝狠撞G的鼠蹊部。
G痛得弯下身,捉住有狐手腕的手却没有松动一丝半分。有狐也不在乎他放不放手,直接抬起肘部狠击他的脸。
一下,两下,三下。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对准俊脸连续肘击三下,G差点抓狂了:“打人不打脸!你这女人他妈的……”
“再骂啊?”
有狐挑衅般昂起下巴,肘部再次撞向他的脸。
G也不是吃素的,猛地推开有狐,险险避过第四击。
“妈的自己不长进惹火了桑儿还把气出在无辜者身上!你就这么点出息?”
“我这次去香港,学了一句粤语,你要不要听听?”答非所问,有狐边说边一拳挥过来。
“不要。”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G顺着她的拳势后退,等拳头碰到他时,拳势已老,重拳的力度被恰恰好的距离消弭得一干二净。
“那句话是:‘先撩者贱,打死无怨’。”有狐斜斜地吊起半边嘴角,再次一脚扫向G的小腿:“这句话就是说:先去撩拨别人的人最贱了,这样的贱人就算被打死也不应该有
怨言,Understand?”
“我操!”G终于被激得狂性大发,连脏话都爆了出来。
然而这句脏话也是他唯一能说出口的最后一句话了。
有狐一拳击中他的胸膛,直接将他整个人揍得飞跌出去,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男人从墙上滑落,沙石跟着纷如雨下。
有狐甩甩手,仿佛自己刚刚只是拍飞了一只苍蝇。
回过头,望向剩下两人。
“我们没见过桑儿!”两人连连摆手。
“谢谢。”有狐点头致意,一甩马尾,豪迈地转身离开。
“桑儿!”
把规模大到连在这里生活了几年都没有人逛完过的基地从上到下转了整整两圈都没有见到桑儿,到了最后,有狐已经是气急败坏,见人就咬了——
“滚开滚开!通通给老娘滚开!妈的再敢挡路你们就好死了!”有狐踩着重重的步子一路横冲直撞,所到之处人们无不争相走避。
要面对这架冲锋战车还是需要相当的勇气的。
不过事实证明,世界上还是有不怕死的人的。
不,不是人。
一抹白色的影子挡在有狐的正前方。
定睛一看,正是终日待在桑儿身边始终与她形影不离的白虎。
“雪帝斯!”
见到桑儿身边的坐骑,有狐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跨到白虎面前:“雪帝斯,桑儿呢?”
白虎看了她一眼,转身向会议室走去。
有狐闻弦琴而知雅意,当即尾随而去。
会议室。
“这算什么?!”有狐拿着一块光碟,瞪着白虎。
白虎无辜地望着她。
“我要见她!我要见到一个活人,而不是一块该死的光碟!”有狐举着手中的光碟就要往地上摔。
一个悠哉的身影推门而入,戏谑的话语在千钧一发之际阻止了有狐的动作——
“你最好不要摔烂这块光碟,因为她没有back up。”
高举的手僵在空中。
白虎发出低吼。
有狐咬牙,恶狠狠地瞪着手中的光碟,片刻过后,还是不甘不愿地放下。
“聪明的抉择。”来人微微一笑。
有狐像只落败的狂狮,脸上的怒色被打得七零八落。
“你很闲嘛……Boss。”她悻悻地说道。
被称为Boss的男人矜持地笑了笑,径自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看了她一眼,男人挑高双眉,下巴往桌子对面努了努,露出“别站着,坐啊”的表情。
有狐有气难伸,抿着嘴瞪了他片刻,“吱啦”一声将椅子从桌子底下掀出来,一屁股坐下。
“桑儿去哪里了?”开门见山。
“她可没有告诉我自己的行踪。”男人靠着椅背,双手交握搁在桌上。一举一动流畅优雅,哪怕只是嘴角的弧度,都像是被设定过似的,展现出最完美的风度:“你为何不看
看那张光碟的内容呢?我想该说的东西她都在那里面说了。”
有狐忿然无语,随手将光碟放入每个座位附带的嵌在桌沿内的光驱。
会议桌前方的宽大屏幕自动亮起来。
有狐死死盯着屏幕。
很快。
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屏幕里。
(“有狐。”)
黑发少女的神情平和而安详。
那么平静的神色,让有狐不禁眼角一跳。
那是下定了决心之后,义无反顾的决然。因为不打算回头,不打算后悔,所以才能如此平静。
有狐突觉心跳加快,一股不安的预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千万不要!
她连白虎都没有带上啊!
屏幕中的黑发女子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露出了安抚的笑容。
(“你知道吗,原来一个人要做出重大的决定,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
“雪帝斯,我要离开。”
桑儿收回落在繁华夜景中的视线,转过头来看着身边的白虎。
白虎定定地望着她,琥珀色的眸子在繁星般的灯火中闪烁着迷离的光芒。
桑儿叹息。
“我希望我的离开可以解开她心上的束缚。没有她,我也可以活得很好。我希望她可以明白这一点,然后……”
“然后,过上她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而不是陪着我,在这里年复一年地出任务,受伤,回来,接着再出任务……”
“她应该有更好的生活。”
“留在这里是我的人生意义,却不是她的。”
“她只是陪着我,被我拖住了。”
“我要放开她。”
“离开只是第一步。希望,她能够及早醒悟,不要让我走到最后……最决绝的那一步。”
白虎轻轻顶着她的小腹。
她蹲下身去,温柔地抱住白虎的脑袋。
“雪帝斯,你支持我的,对不对?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无条件地支持我,对吗?”
白虎蹭着她的脸颊。
她微微笑了。
“我知道你会的……因为你是我的半身啊……”
(“一个人要做出重大的决定,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只要他真的想,只要他真的愿意。”)
少女的声音轻快而柔和。
(“所以希望你明白,我是真的想,真的愿意,离开你。”)
(“也所以,有狐,你也放手吧。放手去飞。”)
(“你的世界在外面,很大,很美。”)
(“不应该拘禁于我这小小的樊笼里。”)
(“没有你,没有雪帝斯,我一样可以活得好好的。我会向你证明这一点。”)
(“因此,你不要再担心我了。多放一点心思在自己身上吧。”)
(“不要总是去付出,有时候你要学会索取。不要总是去爱人,你得学会被爱。”)
(“学会被爱,爱你的人才不会心疼……”)
(“有狐……”)
轰——!!!!
男人笑眯眯地看着一张造价不菲的全自动会议桌从中间断成两截,没有说话。
由于内置电脑中枢被破坏,屏幕上的影像瞬间消失了。
只有少女最后一句呼唤的余音回荡在会议室中,很快便被有狐粗重的喘息声覆盖。
“放屁……放屁!都是他妈的放屁!”有狐双眼发红,狠狠地,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个字眼。
男人但笑不语。
“什么放手,什么拘禁,什么很大很美啊?!”有狐一脚横扫过去,一排椅子全部碎成齑粉。
“我的人生意义就是留在你身边,保护你!你现在说这种话,那我过去20年来努力算什么?!”
随着咆哮声,会议桌粉碎得更彻底了。
“凡事以你为中心,以你为优先,20年都这么过来了,为什么不可以继续下去?!”
“你说走就走,那我到底算什么?!”
“我到底算什么?!”
巨响戛然而止。
有狐晃悠悠地站在原地,恍惚地望着天花板上刺眼的灯光,然后痛苦地抱着头,慢慢地蹲下身去。
“你告诉我,我到底算什么……”
怒狮咆哮变成落水小狗般无助的呜咽。
“你说啊……我到底算什么……”
白虎立在原地,静静地望着那个缩成一团、细声啜泣的身影。
曾经一颗螺旋弹打入她的大腿,将她大腿生生打出个大洞时,她也没哭。
当她在没有麻醉剂的情况下拿着匕首将自己大腿里的螺旋弹硬生生挖出来的时候,她也没哭。
在痛到极点,哪怕不想哭身体也会因为受到太大的痛楚而自然而然流出眼泪的时候,哪怕是在那样的时候,她也没哭。
就连她自己,也以为自己的泪腺早就坏死了。
原来还是会哭的。
当失去那个最重要的人,当自己一向的心灵支柱被击溃的时候,还是会哭的。
原来你,并非真正做到了心如铁石,刀枪不入。
眼泪不断地夺眶而出,无法抑制。
“你回来……你回来啊……混蛋……!”
男人拍拍膝上的灰尘,站起来。
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就这样吧。
不管好坏。不管对错。
就这样吧。
也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