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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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章
夕阳刚下，天边还留着一抹红艳艳的霞云，三皇子的府邸已是处处点亮了灯盏。
张端着药盅正往柳茗思住的院落走，冷不防身后跳出个人来，一掌拍在了他的肩上。
“谁！”张低喝了一声，警惕的转开身，颇有些意外地看见了一身布衣的莫尚尘。
“莫要作声！”莫尚尘抬手轻抓张的上臂，鹰眸里闪过一缕急切，“快些带我去见她！”
张默然的看了他一眼，抬首观望四周，见并无人注意到这边才轻微的点了一下头。
莫尚尘伸手从张的手里接过药盅，用手肘轻触了他背部一下，张会意的往前迈步。
蜿蜒的走廊，绕过假山流水，青松亭台。一条廊道走来却在一片枫红的林子前有了三条分岔。
张回头望了望，觉出走廊里来往的三两家奴无心留意跟在他身后端药的人，才在心底松了口气，抬脚往左边的沿廊走去。
莫尚尘一直低着头，视线只停在张的脚后跟上，稳步前行。直到随着张跨过几道石做的门槛，听见翼的低呼声才肯抬起头来。
“莫先生！”翼有些惊奇的蹿上前来，伸手接过他手里端着的药盅，低声问，“怎么在这个时辰过来？府里的事都安排妥了么？”
莫尚尘摇了摇头，锐利的视线扫过四周的房屋门前，很快便停在了一处透着光的门户上。
“我是来见主子的。”尚尘的声音很轻，只有靠在近前的翼能听见，“只怕日后再相见便难了。”
翼转身望了立在门边的张一眼，回头对着莫尚尘轻叹了一声，“主子的心思，莫先生总是比我们清楚些，此次见了也请劝一劝。齐夫子说她的身子刚有点起色，是经不得车马劳顿的。”
莫尚尘点了点头，随着往前走去的翼一同迈脚，片刻后便缓步跨进了柳茗思住的厢房。
进得门庭，入眼的是一片玉面的屏风，一股混合着淡香的温热空气迎面扑来，在冷风里待得太久的莫尚尘忍不住闭上了眼，深深吸了口气。
“又到了服药的时辰么？”屏风后面忽而响起拖着懒音的说话声，十分悦耳。
张和翼面面相觑，一同朝莫尚尘看去，见他正要举步过去，翼赶忙上前一步将手里的药盅递了过去。
莫尚尘扬了一下眉，接过他递来的东西，正要问话，却见张朝他摆了摆手便转身拉开门和翼一同踏出门去。
“今儿是怎么了？往日都是急吼吼地催着我喝药的人，怎么现下却磨蹭起来了？”依旧是那道糯甜的声音，只是等得久了，掺杂了些微不耐的情绪。
莫尚尘低低应了一声，便快步绕过屏风朝里走去。
两个赤色雕花的小火炉正吐着火苗子，一左一右摆在屋里的角落，柳茗思裹了明黄色的对襟小袄正躺在贵妃椅里翻书。一向苍白的俏脸上，难得现出几分淡粉的气色来，看着别有一番娇媚动人的风情。
“尚尘？”茗思抬眼看了看走到近处的男子，伸指翻过看完的一页书卷，低声道，“我猜着你也该是来了。”
莫尚尘没有说话，只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药盅送过去。柳茗思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声气，翻手放下正阅读的书本，抬手便接过来将药汁一气饮尽。
“今日夜里便走么？”莫尚尘一手递过去一方绢帕供茗思擦嘴，一手接过空了的盅放到近旁的案几上。
柳茗思轻轻笑了一声，扯过一个软枕叠在腰后，坐直了上半身才说话：“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莫尚尘垂下视线看着一脸笑意的茗思，心间的苦涩又添几分。
“非走不可吗？”他扶着椅上的靠背，慢慢蹲低了身子，靠近柳茗思。
“总是要走的。只怕迟了，便走不成了。”茗思挂在面上的微笑终是黯了下去，明亮的凤目里一片幽深的哀色，“尚尘，你若是还认我这个主子，便莫要说那些个挽留的话了。旁人也许不知道我的苦衷，难道你也不知么？”
莫尚尘摇了摇头，半跪在椅旁，抬头仰望着她，沉声道：“水国皇宫的那把火不是已经烧毁了你所有的名誉和牵挂吗？你费尽千辛万苦恢复年少时做假的身份，不就是为了和他在一起么？为何要离开！”
柳茗思半闭了眼睛，将头撇过一边，冷声道：“父皇不是已经得了我未亡的消息么，谁能保证七年前发生过的事不会在今时重演？”
莫尚尘闻言立时惊住了，想也不想便伸掌过去握住她的纤手，“你一直为此怨恨着我么？”
茗思低下头，望着椅旁的尚尘，沉声问：“你后悔过么？”
莫尚尘摇了摇头，脸上虽有几分凄然，眼瞳里却满是坚决，“那时的云国，已经被定为炎国和金国联合攻击的对象。我若是不肯出手将你送走，他日开战，你必会遭殃！我那时还没有掌握兵权，根本无法保护你。而他，无权无势的一个少年皇子，能不能保住自己都说不准，又如何护你周全？”
尚尘握紧了她的手，深深叹了口气，低低道：“送你走的时候，我并不知道炎帝已经应允了水国的联姻提议。若说后悔，我便是悔在没有带你逃出这一座座尔虞我诈的宫廷！”
茗思的手微微挣了两下，便从他的掌里脱离开来，抬高了抚在他的发顶，“是啊……你从来是不悔的。那么，如若涪羽攻下了水国的江山，又领着兵来攻打云国，你该当如何呢？再将我送走吗？已成君王的东翎会允许吗？”
莫尚尘急急伸身撑在椅边，上身微微前倾，朗声道：“此一时彼一时，你已不再是……”
茗思抬手挥了挥打断了他的话，俯低了身子靠近他，轻声问：“难道你忍心看着我用尽所学，跟后宫的一群女人斗智逞凶，分享此生唯一的爱吗？”
莫尚尘仰着脸，看清楚藏在茗思眼底的无奈与怅然，心底一片寒凉，再也说不出挽留的劝言。
关于后宫的争斗，他跟在茗思身边看得太多了。当年的炎后纵然拥有倾国倾城的容颜，也须得花上十二万分的心思争宠。奈何，天之娇女看不穿后宫里肮脏污秽的阴谋，险些落入奸人设的圈套。
若不是茗思暗地里请了轩楼的刺客来助她消除异己，怕是此刻的炎后早已换作她人。
莫尚尘跟在柳茗思身边，看着她在少不更事的年纪被迫成长为玲珑八面的长公主，自是了解她对深宫之事有多厌恶。
何况……
尚尘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捞起茗思垂在臂上的一缕发丝握在手心，悠然道：“是呵……嫁与他已是委屈，怎能让你再受那煎熬之苦。”
柳茗思，从来是被人护在手心的。哪怕现如今她已不是公主，身边的人也不会给她受半分委屈的机会。
因为她的骄傲不允许，她的身体也不允许——莫尚尘收回手将掌心的发放在鼻下轻闻，感觉绷在心里的弦慢慢放松。
他终于是想开了……与其将人留在眼前，看她日后遭罪。倒不如放手让她离去，任她逍遥在别处。
柳茗思是山林里的鸟儿，若被困住了，即使是她甘愿的，护在身边的人们看见也会心疼……
“尚尘。”柳茗思伸手轻拍他的肩头，沉声叹道：“自那人决定坐拥天下的那刻起，我与他便是再没有可能了。只盼留下了你，好好替我守护住他，莫让他亡了国。”
莫尚尘深深凝望着她，是要将她的容貌一笔一画刻进了脑子里，以供日后不得见的日子里回忆。茗思却当他是在迟疑，不由得起身下地，跪在他面前说：
“我只求你安心做好莫家的儿子，做好云国的将军。不再受我父皇的驱使，不再受儿时养育之恩的牵绊，只当从未去过炎国，只当生来便是云国莫家的人，好好守住你自己的国家，可好？”
莫尚尘抿紧了唇，同样转身去跪在她面前，张口便问：“你还会回来么？”
茗思面对他满脸的期盼，忽然生出一股不忍，竟无法开口回应他，只能低了头默不作声。
莫尚尘微微仰了脖子，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眼，一行湿润的水痕自他眼角生出，慢慢延伸而下。
“罢了，只要你从此便是闲云野鹤，也不枉我辛苦此生。”尚尘喃喃念着，伸臂将茗思搂进了怀里。
茗思挣扎着仰起面孔，却惊见他脸上的泪痕，心下不禁一阵酸涩，再也无力挣脱他的臂弯。
“笃，笃，笃。”房门忽然被人轻敲了几下，紧接着传来张的呼声，“司徒东翎已经进了府门，莫先生快随我出去吧！”
柳茗思立即抬手推了推尚尘，急切地催促，“快走！他本来已是十分忌讳你，如今再让他碰见这等场景，还不知日后怎样对付你呢！快走！”
门那边张已经等不及的推门而入，迅速奔过来拉起地上的莫尚尘，低叫：“先生快走！莫要累得主子和你一起受苛责！”
莫尚尘朝茗思望了望，咬紧了牙根终是舍不得将告别的话说出口，转身便跟着张奔出门去。
柳茗思被后跟进来的翼扶住，缓缓坐在了椅上，问：“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翼点了头，轻声回应：“听了主子吩咐，不必要的那些都舍下了，齐夫子那边也只带了些紧俏的药材。马车是在城东租的，过了子时会在城门外候着。”
茗思轻轻点了一下头，抬眼瞥了瞥立在一旁的翼，淡声道：“是你传了消息给尚尘的么？”
翼顿时露出大惊之色，“扑通”一声跪在了茗思脚边，“求主子原谅！齐夫子说主子的身子好不容易养好了些，不能再教车马旅行耽误了医治，我便想着……”
“好了！”茗思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截断翼要说的话，沉声道，“今夜他尚且调了所有兵力去宫里，没有余力顾及我这边。若是错过这时机，日后想要离开是比登天更难！你总说张年轻鲁莽，我看你比他更不知事！”
翼撇了撇嘴角，小声嘀咕道，“还不就是他让我去搬的救星嘛……”
茗思抬了抬眉，悠然道：“那你也是个容易被人唆使的呆子！”
翼气结，再开不了口，只能跪在茗思脚边在心底暗骂……臭小子！等你送完莫先生，看我不好好捶你一顿！
张趴在墙头，望着莫尚尘走远，才安心的吐了口气翻下墙来。本打算绕过身前的假山，往自家主子的院落奔去，却听见了阵阵脚步声。
张疑惑的望了望未完全黑下来的天色，悄悄攀上假山头向下望去，才诧异的看见无数带刀侍卫正疾步向柳茗思所住的院落奔去。
过了些时候，张在侍卫队的尾端发现齐予正被人反绑着扭送往前，还有个跟在他后面被绑着的，竟然是早些时候答应租马车给他的车夫！
张咬了咬牙，知道是要出事，赶紧跳下假山抄小路往回赶。越过林子草地，他刚刚瞧见主子住着的院落大门，便看见了穿一身蓝色丝锻长袍的司徒东翎。
“今日，尔等的职责便是看护好此院，若然放走任何一个人，便提头来见！”
司徒东翎的声音已是很响，立在他面前的侍卫们发出的应声更是震天。
惊得躲在暗处的张，瞬间白了脸。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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