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纵天下》听雨的森林

15、拆台

　　十五章
　　陵城北区，长皇子府。
　　“宫里来了消息！御皇陛下今日早朝后无力处理政务，又在太和殿躺下了。”一身灰蓝衣袍的中年男子弯下腰在司徒东睿耳旁低语，神色里隐隐藏着一丝忧虑。
　　东睿端起手边的茶杯，仔细端详了片刻，才出声问道：“这茶里加了什么，怎地如此馨香？”
　　守侯在一边的家奴弓了身行礼后，才慢声答道：“是今年新进贡的龙井，加上晒干了的茉莉花瓣，用凌晨时分采集的露水泡出来的。”
　　司徒东睿点了点头，漆黑的双瞳悠悠在眼眶里移动，扫了一眼门外的香樟，淡声道：“将此茶叶和花瓣分开装成两包，准备送人。”
　　家奴立即双膝碰地，将头磕在地上回话道：“长皇子赎罪！宫里派发下来的贡品龙井本就稀少，下面的奴才生怕茶叶供量不足，才自作主张在里面加了花瓣，还望……”

　　“好了！”司徒东睿不耐烦的挥手，冷声道，“我并无责怪的意思，下去罢！”
　　家奴连连磕头，倒退着往后爬了些距离才敢弓身退出了厅门外。
　　灰蓝衣袍的男子轻轻皱了一下眉，望向犹自品茶的东睿，忍不住问道：“长皇子是要去湘临茶楼么？”
　　司徒东睿扬了扬眉，抬头望向他，笑道：“秦夫子莫不是不赞同罢？”
　　秦易低下头，恭敬的应声：“属下并非对长皇子的行事有异议，只是，那茶楼的女子与莫将军纠葛颇深，实在不宜……”

　　“哈哈……”司徒东睿仿佛听闻了可笑至极的事情，竟仰着面大笑起来。反倒让秦易惶惑的住了口，再也不敢说下去了。
　　“秦夫子！”东睿扶着坐椅的把手站了起来，双手背负在身后往前踱了两步，才转身面对神色忐忑的秦易。
　　“你是生怕我对那茶楼的老板娘动了心么？”东睿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双眸里却滑过极锐利的光芒。
　　秦易有些尴尬的垂下了视线，默不作声。
　　他还记得首次随主子踏进茶楼见到的那个女子，其舞姿之曼妙，气韵之优雅已经让他过目难忘。回府后，主子毫不吝啬的对其赞誉，甚至是更加频繁的与其来往，都让他不得不起了忧心——
　　——对方毕竟是莫家要的人，主子若然起了争夺之心，那将置他们的谋位大业于何地？

　　司徒东睿见秦易躲避自己的视线，独自沉默，不禁收敛了面容里的笑意，露出几分阴沉的表情来。
　　“秦夫子跟在我身边多年，竟也是将我想得这般肤浅么？”东睿昂起了下巴，冷哼了一声，“难道你忘了我当日去茶楼的初衷了么？”
　　秦易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由得猜测道：“莫非长皇子是想……”
　　司徒东睿抬起右臂摆了摆，示意他不必再说，只转过身去慢步踱出厅门接过家奴递来的两包物什，便朝府门的方向走去。

　　秦易愣了一下，紧跟其上，行走间才暗自思量……莫尚尘的无欲无求一度让众家想拉拢他的势力伤透脑筋，他和莫家像足了无可攻克的堡垒，让所有对其动心思的人望尘莫及。
　　然而，司徒东睿却借着湘临茶楼与他有了联系，虽暂时无法触及双方利益，却也能把酒言欢。
　　秦易终于想通湘临茶楼的女子才是拉拢莫家的突破口，不由得长舒一口气，排解了心头那点多余的担忧。

　　湘临茶楼自开张以来，便以歌舞表演做噱头吸引了不少客流，加之以新作诗词抵茶钱的规矩更是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前来。
　　经营十日，在有效的宣传声势造过后，整个陵城都相传湘临茶楼乃文人聚集之地，是个以诗会友的风雅场所，决不同于普通的铜臭商户。
　　于是，茶楼迎来了一批又一批好奇的客潮，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爱附庸风雅的回头客。

　　“主子！前厅里有人斗诗，问咱们借笔墨！”张满头大汗的奔进后院，正巧看见柳茗思惬意的躺在阳光里休眠。
　　翼蹿上前来瞪了他一眼，低声道：“笔墨在书房里，只管去取，莫要扰了主子的清梦！”
　　张有些委屈的眨了眨眼，压低了声音道：“大厅里有四桌客人都要提诗，今儿做的又是赔本的买卖！”
　　翼自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哼了哼，道：“莫先生甘愿掏钱出来给主子玩儿的，你跟着操什么闲心啊？快去做事！”
　　张皱了皱眉头，偷瞄了睡觉的茗思一眼，转而朝翼嘀咕道：“往日最爱赚钱的人，如今倒是转了性的做善人，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翼抿了一下唇，拉着张往旁走远了些，才在他耳旁低语：“主子似是下了狠心要做件事情。莫先生管不住她，你我更劝不动她，为今之计只有小心提防以护她周全。旁的，莫要问啦！”
　　张撇了撇嘴角，下巴往上扬了扬，道：“还不是楼上那位惹的祸端，主子历年遭罪都是为他所累。真不知这两个人前世结下什么冤仇，纠缠了这大半生都不得安宁！”
　　翼抬起头望向茶楼二层的窗户，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去拍了拍张的肩膀，“莫说冤仇，单是那人不忍心叫醒主子的这份心已经足够。等到这个时候，怕是有两个时辰了啊！”
　　张甩了一下手，怒道：“让他等！主子如今这样，还不是因为他……”
　　翼听见他的高音量，立即伸手去捂他嘴巴，又气又急正欲训斥却听见店里的伙计边跑过来边吼：
　　“睿公子来了！正找主子呢！让我来通报一声！”

　　张和翼诧异的对望了一眼，同时抬头望向躺在软椅里睁开了眼的柳茗思，莫名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这两个人终于开始后悔没有趁早将司徒东翎来到的消息传报过来。
　　现下可好，两个明显关系不算好的皇子同时出现在茶楼里，只等着碰面的时候拆他们主子的台了！

　　司徒东睿被店里的伙计引着，走进了二楼的其中一个雅间。秦易提了手上的两包东西交给伙计，沉声吩咐道：
　　“茶叶与花瓣混合着泡上来，这是送来给你们老板尝个鲜的，仔细着点儿！”
　　灵活的伙计笑着谢过了秦易，转了身便朝外跑，差点撞上推门进来的翼。
　　“慢着点儿！”翼皱眉呵斥了一声，拦臂为身后的柳茗思挡了一下。

　　司徒东睿坐在藤椅里，正把玩着手上的扳指，听见门口的响动才抬眼去看。
　　“柳姑娘。”秦易看着自门外走进来的茗思，语气平静的唤了一声便转身寻了椅子坐下。
　　“睿公子今日又带着友人来给茗思捧场啊——”柳茗思弯着唇，依旧是甜笑的面色，只是凤目里还带着几丝刚睡醒的慵懒。
　　司徒东睿笑了笑，挺直了背脊，看着她走到自己对面坐下，“近日觅得一味好茶，特带来，与柳姑娘一同品尝。”

　　茗思将身子依进藤椅的护背里，手肘抵在扶手上撑住了下巴，柔声道：“睿公子是个好茶的文人，能得你赞誉，想必此茶亦有些独到之处。”
　　午时刚过，灿烂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投射在柳茗思身上，照亮了那片水粉色绣花的裙衫，微微勾勒出藏在裙衫下的窈窕曲线。
　　司徒东睿微微眯了眼打量对面的茗思，越发觉出藏在那副柔美表象下的惊人妩媚。仿佛，只是个不经意的眼神，都可以让他品位出几分特别的韵味来。

　　“只是用龙井配了些晒干的茉莉花瓣，喝起来较之以往多了分馨香罢了。倒也谈不上什么独到。”东睿笑了，绷直的背慢慢松懈下来，向着椅背靠了过去。
　　柳茗思挑了眉，凤目里生出星星点点的亮光，“如此说来，此茶可算作花茶的一种？”
　　东睿点了点头正欲开口解说，雅间的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
　　“主子！”张匆匆走过来，朝着柳茗思急呼，“店里的伙计和客人起了争执，您快去看看吧！”
　　司徒东睿扬了扬眉，眸底闪过一丝被人打扰的不悦，转向茗思问道：“可要帮忙？”
　　柳茗思见张的神色并不寻常，知道是有事，先和颜悦色的看着东睿摇了摇头，道：“不过寻常事物罢了，我去劝解劝解，免了他的茶钱，便可了结此事。”
　　语毕，她才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朝秦易盈盈一拜，道：“茗思多有怠慢，还请海涵。”
　　秦易忙回礼谢过，东睿皱了一下眉头，关切道：“快去快回，莫要耽搁。”
　　柳茗思会意的点头，转了身便随张出了雅间。

　　“怎么了？”茗思快步跟在张的身后，低声问，“伙计做了什么事惹着了客人？”
　　张转头望着她欲言又止，脚下的步子顿了顿，复往前行。
　　茗思见他一脸凝重，不由得皱了眉，道：“是有人来探咱们的底了么？”
　　张走到一处雅间的门口站定，回头望了茗思一眼，才轻声道：“里面的人，已是等候多时了。”

　　闻言，柳茗思一惊，只觉眼皮跟着跳了一下，便从张推开的门里看见了那抹素白的身影。

　　“你先下楼去，通知莫先生过来。”茗思转首在张的耳边低语，“吩咐其他伙计，楼上有什么响动也别上来。”
　　张有些疑惑的回视她，刚想问话，却被她的眼神制止。只能目送茗思走进去，再仔细关好了门转身奔下楼去。

　　柳茗思睁大了眼，看着坐在长椅里悠闲品茶的俊逸男子，暗暗深呼了几口气，才抬脚向前走去。
　　“东翎。”她站在男子身前，慢慢伸出手去按住他持杯的手，冷声质疑，“三日之约，怕是未到吧？！”

作者有话说

　　嗯，很好，要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