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满分信息素》奉仙

55、容纳伤心

　　屋内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就是罗老虎的出气声：“他以为我们谢骁想去启江吗？我把他的路都照料好了，是许鹿鸣那挨千刀的卖了他外甥！”

　　“现在跑来说什么能再给钱，只要谢骁别在启江出现——”罗老虎喘了一下气，怒吼道：“他以为孩子是什么？蛇皮巷的牲口都知道护崽子，畜生也不如的东西！”

　　罗小虎在墙角蹲着，呆呆看着地面，听着里面的吼声不断传来。

　　窗户是开着的，不时有东西砸出来，有一个汽水玻璃瓶落在了他们面前，啪嚓一下摔碎了，映着水汪汪的月光。

　　他很想看看谢骁，但是又不敢去看。

　　没心没肺如罗小虎，代入一下自己，如果是他知道罗老虎和祝童扔了他，多年不认，还打算拿钱摆平，让他再也不要出现……罗小虎眼前有些模糊。

　　他觉得眼前那些碎玻璃片，都是此刻谢骁的心。

　　“哥，咱回去吧。”罗小虎不知不觉换了个称呼，他从十岁起就不叫谢骁哥了，拳馆不需要兄弟，能打才是硬道理。

　　当时他是有一些不服气的，在别的地方盖不过谢骁，就在称呼这些小事上较劲。

　　到了今天，他才知道当时谢骁的难处：不是亲生的，面临着被抛弃的风险，只能做到不被另外一些人抛弃，比如后来认的师父，比如后来认的兄弟。

　　“哥，没事。”罗小虎眼眶有点热，“没事，还有我们呢。”

　　谢骁在阴影里嗯了一声，看了他一眼，眼睛亮亮的：“你别他妈现在哭，太丑了，罗小虎。”

　　他站了起来，罗小虎也跟着起来，“你去哪？”

　　谢骁也不知道要去哪，他现在有点茫然。他有猜过自己的身世，罗老虎也透露过一些，知道他妈没了，他爸跑了还是怎么，总之还活着。

　　但他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是付家的人，是符纯的养父。他在学校见过很多次符纯，这个男孩子的性格就像他的名字，纯粹干净，看得出是被保护着长大的。

　　付衡对一个外人都这么好，为什么对他却这么残忍？

　　罗小虎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要不……找卓龙出来喝一杯？”

　　谢骁胡乱答应了：“行。”

　　卓龙听说谢骁来了，很快就从医馆赶到了烧烤摊。就这么半会时间，谢骁已经喝了一箱啤酒。

　　看着地上倒着的酒瓶，她第一个想法就是：那个比对我哥不好。

　　第二个想法：我要去启江杀了那个比。

　　想了就去做的人叫做罗小虎，卓龙还是很有理智，坐下来问另一个没趴在桌上的人：“怎么了？”

　　罗小虎头抬起来，他也喝出了两坨晕红：“出、出大事了，镯子。”

　　看出来了。卓龙没耐心：“赶紧说。”

　　烧烤店的灯非常明亮，但在喝过酒的人眼中朦朦胧胧，女生冷酷的面容像蒙着面纱，罗小虎慢慢看呆了，“镯子，你……你还挺好看的……”

　　这个傻逼。

　　卓龙青筋直跳，手起刀落。

　　罗小虎：“嗷——”他捂住自己的命根子，立刻从剧痛中恢复清醒，恨恨地盯着卓龙：这他妈就是个泼妇！哪个女孩会直接用手掐别人的命根子！

　　卓龙皱着眉四处找水，直接拿一瓶啤酒洗手了，冷冷道：“在我洗完之前，你最好已经把事都说清楚了，不然就再来一次。”

　　罗小虎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命根子，颠三倒四、逻辑不清地把整件事说了一遍。

　　还好卓龙和他从小就认识，对这货的语言风格有一定的了解，很快就明白了谢骁为什么会喝大。

　　这事和启江区的那个男生没关系，但和启江区的一个男人关系大了。

　　卓龙低下头，轻声骂道：“操。”

　　她打小就觉得自己命运凄惨，别人都有妈，就自己没有，唯一的亲人也忙于救死扶伤，卓龙对自己这个老爸很有怨言——救死扶伤，为什么你偏偏救不了我妈妈，救不了你女儿的心病？

　　当时哭着鼻子说的话，被谢骁听见了。他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没比卓龙大几岁的男孩有些老成：“这世上的事，哪有这么简单。镯子啊镯子，父母亲人，有时也是有缘才能相聚的。”

　　他那怅然的眼神，就好像在说，我没有和他们相聚的缘分。

　　曾经在这巷子深处争做老大，都是和一群不怕死的无赖比拼，他们最知道怎么骂人最痛，怎么不动声色戳人的心窝子。

　　谢骁克死自己父母的谣言，也是从那时候传出来的。

　　有一次喝多了，谢骁喃喃自语，被她听到了，在外面听了谣言也只是笑笑的男生，这会却嘟囔道：“因为我吗，没有相聚的缘分。”

　　因为我的存在，才没有让我们团聚。

　　这些回忆在卓龙面前晃过，她的眼睛慢慢红了，拿起一瓶啤酒仰头猛灌，这响动惊醒了谢骁，他迷迷糊糊醒了过来：“……镯子也来了，几点了？”

　　罗小虎看了下表：“快十点了。”

　　谢骁操了一声，起来就走：“我得回去了。”

　　罗小虎见状很不满：“掐着点下课呢，这是晚自习到点了吗？好不容易回来你还——”

　　卓龙掐了一把，直接把后面的话掐屏蔽了，她知道谢骁要回哪儿去，也知道这个时候谢骁最想要跟谁在一起，“你回去吧。”

　　谢骁看着她微红的眼睛，步伐慢了一下，又笑了起来：“没事，镯子，缘分这玩意，在别人那死了，就会在别的地方活过来。”

　　他下意识道：“操。我在说什么傻逼话，走了走了。”

　　卓龙站起来：“哥，你没喝多吧？”

　　谢骁摇头，“这才哪跟哪啊，我还能干一瓶呢。”说着就把卓龙喝了一半的酒拿起来，“没收了啊，高考之前别喝酒了，伤脑子。”

　　这都是从哪看的……卓龙心中的伤心慢慢消失了。

　　她望着谢骁离开巷子的背影。

　　谢骁几句话消解了她和罗小虎的伤心，可谢骁自己的伤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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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傅，去——”双子楼三个字被谢骁吞了回去，他眼中的灯火一闪即灭，快速道：“你先开吧，我等会告诉你。”

　　司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行，那你可快着点，前面要拐弯了。”

　　谢骁不知道付家老宅在哪，上回他是被陈司机专车送过去的，地址也要问他。

　　陈司机半夜被叫醒，本来迷迷糊糊的，听见谢骁的声音醒了一半——这孩子没怎么主动给他打过电话。

　　再一听电话里的事，付家老宅在什么地方，陈司机就更蒙了：“你去那干什么……”

　　晚宴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谢骁：“我东西丢那了，得回去拿。”

　　陈司机知道这是个借口，但他不会纠结为什么会有这个借口，这也是他在边家干了这么久的原因。他马上起床：“我来送你吧，你在哪？”

　　“不用了，我已经上车了。”谢骁说道：“你告诉我地址就行。”

　　挂了电话以后，地址发送了过来，谢骁给司机看了，出租车很快驶向了目的地。

　　谢骁干完这一切才有点茫然：他这样是为什么呢？去了又能做什么？

　　半个小时后，他站在付家门口。

　　白天的热闹不复，一长排的花篮也被收进了门，这条路上就只有他们一家宅子，夜里看起来有些冷清。

　　谢骁心想，我干脆翻墙进去把他的车胎扎破了吧？

　　说干就干，不能白来一趟，谢骁是翻墙的好手，三下五除二就骑上了墙头，但是等坐到了高处，被冰凉的夜风一激，他又有点恢复了清醒。

　　他虽然知道车库在哪里，但是现在和白天不同，没密码没钥匙他根本进不去。如果被付家的人发现，按照付衡那残忍的性子，估计会把他送上法庭，说他私闯民宅。

　　这样可能就要连累边玉了，毕竟他是边玉带过来的。

　　脑海中涌过种种，最后归成疑问：就算扎破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一个被抛弃的可怜鬼，最后的一点挣扎。

　　但这点挣扎在抛弃他的人看来，还是水花不大的笑话。

　　谢骁又灰溜溜从墙上翻了下来，他恼怒地将酒瓶摔在了地上，堵了一晚上的心口终于好受了些。望着地上的玻璃渣子，他心底又有了一个残忍的想法。

　　——干脆把这碎片洒在付家大门口好了。

　　就算扎不到付衡，扎到别人也行。

　　他只想让别人也尝尝这种扎心的滋味。

　　这回容易很多，他说干就干，很快就将玻璃渣子搬家到大门口。做完这一切他轻松不少，走到路边等空车，好几辆过去了，他也没有招手叫停。

　　回过头看了看，虽然隔得有些远，但好像还能看见那些碎渣。

　　谢骁又走了回去，这回包了所有的碎渣片，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夜风微凉，没有车也没有行人，没有人看见他去而复返的姿态，但他的心情比十万人观赏了这出自导自演的戏还要难受。

　　他蹲了下来，将脸捂进双手里面。

　　这一趟过来到底干什么啊，什么也没干，想做的事都狠不下去心，他为什么就没继承付衡的狠心呢？

　　太难受了。

　　碎片都能回去垃圾桶，但他无处可去，比没人要的垃圾还可怜。谢骁这么想着，面前却出现了一双熟悉的球鞋。

　　他愣了一下，抬起头来：“……”

　　陈司机听说谢骁杀来了付家，立马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边玉。

　　在这个时间点能到这里来的人，似乎也只有边玉了。

　　一个蹲着，一个站着，隔着几步的风他们对视。谢骁却越来越看不见他的脸，视线被什么东西糊住了，辛辣的，酸涩的，还有一点欣慰。

　　边玉应该看到了一切，看到他来回奔波，自导自演一出戏码，但谢骁却没有因此难为情。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能和边玉共享的。

　　不止眼前这一切，还有别的、别的、别的，都可以和面前这个人一起共享。

　　因为他会伸出手来，对路边的小垃圾说一声——

　　“回家吧，谢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