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妖界扫大街》于台

7、第 7 章

　　这种主动送上门的机缘，自打芮筠任职扫把星以来，这可是大小姐洗包——破天荒，头一回啊！

　　芮筠把中年乌骨鸡扶上床，捏个清洁术法，勉勉强强祛除了血污。0917落在床沿，芮筠又屁颠屁颠地端来一碗水。

　　“来，喝口水。”芮筠殷切地凑过去。

　　可能是芮筠眼里的的欣喜之意过于明显。中年乌骨鸡面露疑色，来来回回在芮筠和0917之间扫视。

　　“呵，我真是惊弓之鸟了，就算你想吃我，也不必如此费事。”中年乌骨鸡自嘲道，自己用左手接过，微微润润唇，也没有多喝。

　　芮筠搓搓手，连连点头。大概自己也觉得表现得太过兴奋了，又突然正色，用力地点点头。

　　“昨日匆忙，还没来及问您怎么称呼？”芮筠恭恭敬敬地开口。

　　“我是乌家家主，姓乌，名则白。”乌则白闭上眼睛，长长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好半天才声音颤抖地说出后半句：“不过，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乌家了。”

　　芮筠斟酌一下用词，小心翼翼开口道：“我们刚从乌家过来，情况的确不太好……”

　　乌则白面无表情，脸上死气沉沉，张了张嘴，没说话，又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像是突然忘了怎么发出声音似的，如此往复几次，最终喃喃道：“没了，都没了，是报应……”

　　“不知道您为什么说什么是报应，我也没找到机会进去，但是他进到里屋了。”芮筠指指0917，继续轻声道：“他看见斗十，还有你们村长，在……”

　　“挖心。”乌则白说出芮筠没有说出口的话。

　　“这间屋子里的妖也是这么死的？”0917冷不丁开口问。

　　乌则白缓缓点一下头。

　　“为什么？”芮筠顿了顿，转念找个借口：“是不是和那个仙界回来的妖有关？”

　　“什么？”乌则白纳闷地扭头。

　　“我昨天听见两个小妖说的，听上去，邪乎得很。”芮筠皱着眉头，看似很认真地分析事情。

　　乌则白摇摇头：“那些仙界的事情，都是最近从牛首山下的讹兽说书馆里传出来的，兴许只是新编的话本子罢，谁也没见到那个妖。”

　　牛首山下，讹兽说书馆。芮筠不动声色地记下。

　　“你是，扫把精对吧？”乌则白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芮筠，眼神中竟有一丝羡慕，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器物成精好啊，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的心啊肝啊肉啊……甚至是骨架子被惦记。”说完，乌则白又自嘲地笑笑，神色苍凉。

　　这是事实，两个同样级别的精怪，一个是器物，一个是肉质鲜美的动物，傻子都不会考虑前者。

　　何况是乌骨鸡这种不单肉质鲜美，还有一定药用的精怪呢？芮筠和0917都没有说话，无情的话说不出口，同情的话更说不出口，毕竟前天晚上才刚吃过……

　　眼下这种现状，猫哭耗子假慈悲的事，饶是芮筠也做不出来，不仅做不出，芮筠都想回到前晚踹自己一脚，要不是贪吃现在哪里会这么羞愧！

　　好在乌则白也没指望他两说点什么，只是静默地将目光停留在从窗户缝里探进屋的光束上。而后乌则白断断续续地说起村子里的近况，虽然她说到最后，语言已经变得颠三倒四，逻辑也混乱不清，但芮筠和0917还是明白了这个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乐乐锦鸡村里的鸡妖们并不是世代居于此地，而是在逃亡中逐渐形成的村落。鸡妖在妖界实在是太吃亏了，实力不够，要么被追杀，朝不保夕；要么被饲养，短暂安逸地沦为几百年生殖机器，最终还是逃不过宰杀的命运，而后代将步入自己的后尘。

　　一只鸡妖实力不够，两只鸡妖实力不够，那一群鸡妖，四五群鸡妖呢？当足够多的鸡妖聚在一起，就有了一定对抗能力，于是逐渐安定下来，形成鸡妖村。

　　下等水平的精怪攻击不了一个鸡妖村，中等水平的精怪不会主动攻击一个鸡妖村，而高等水平的精怪不屑于攻击一个鸡妖村。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一定是安全的。

　　鸡妖村光内部的矛盾就够喝一壶的了，以锦鸡村为例，斗鸡总是做事蛮力，不带脑子；元宝鸡总被说是靠卖身材出来混的，娘么兮兮；矮脚茶花鸡总是被喷模仿元宝鸡，东施效颦，不伦不类；而丝羽乌骨鸡就是公认的武力值最弱，纯粹靠村里其他鸡妖保护的珍贵药材，所以大家偷蛋首选乌骨鸡已经是个不成文的规定了。龙鳞鸡明面上是个村长，但实际大家心里都不服气，单纯图他名字里有个龙，说出去好像更有牌面。

　　村内的偏见与矛盾根深蒂固，却又因外部因素而被迫聚集，长此以往村民间谁也瞧不起谁，却谁也离不开谁，毕竟多一份力多一份保障，待在锦鸡村只是吵吵架，感受一下复杂的村内鄙视链，但最起码还能活命。

　　可从长尾鸡常羽踏入村里的那一刻，锦鸡村这盘沙就彻底被扬了起来。

　　常羽到来的当天，村长按照惯例在村中举办村宴欢迎，并邀请常羽在自己自家住下，当时的桌上还只是新鲜的蔬菜，香甜的瓜果，以及少量的蛋类。

　　常羽是个病美妖，却能独身一人完好无损，甚至可以说颇为精致地出现在锦鸡村,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疑点。或许人家有什么保命法器呢？村民们心里不是滋味，连斗十都有些忌惮。

　　常羽到村子里的第三个晚上，村长悄悄召集几家家主开会，这在往常也是有的，所以几位家主在收到消息时并没有觉得奇怪。

　　那晚，村长坐在上位，环视屋内道：“好了，人齐了，我们就开始……”

　　“没有呀，小花花还没有到呢~”金二玉翘着二郎腿，修着指甲打断村长。

　　村长清清嗓子，却没开口。金二玉头也不抬继续修着指甲，斗十在一旁自我欣赏肌肉，乌则白端庄地侧身盯着门外的月光。屋子里的气氛近乎诡异。

　　“哒哒——”坐在村长右手边的常羽捧着茶盏，轻轻吹着茶沫。金二玉放下手，笑意盈盈地望向他，斗十也将视线投过去，乌则白默默转回身子。

　　“还是我来说吧。”常羽喝下一口茶，又抿抿嘴，似乎很满意地勾起嘴角。村长暗暗舒口气。

　　“你们想变强吗？想自由自在，堂堂正正的走在大街上吗？”

　　“废话！”斗十直接翻了白眼，听见这种屁话也顾不得忌惮不忌惮了。金二玉轻笑出声，乌则白皱起眉头。

　　“我的意思是我有办法。要不然我怎么能孤身一人走到这偏僻乡村里呢？这不可疑吗？”常羽也不生气，说话的口气依旧淡淡的：“我做了交易，和庆忌。”

　　听到庆忌，金二玉笑得更欢了，斜着眼睛问：“你问了怎么变强？”

　　“这关我们屁事？”斗十张口就骂。

　　“我问庆忌，怎么改变鸡妖在妖界的地位。”常羽神色严肃，一字一顿道。

　　说完就又恢复一张如沐春风的脸，捧着茶杯细细品尝。

　　屋子里又静得可怕，谁都知道和庆忌做交易意味着什么。乌则白好像听见了屋外月光倾泻在地上的声音，动听，却刺耳。

　　“那晚他说得很详细，怕我们不信还拿出了和庆忌交易的凭证。”乌则白说到这，再一次闭上眼喘息，细细的白色绒毛已经爬上她的脸庞。芮筠有些担心地看向0917，用眼神询问道：“是不是伤口恶化了？”0917也不是很懂这方面，只能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又过了一会，乌则云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皱着眉头开口：“他说，庆忌告诉他，鸡妖的地位永远不变，但鸡妖未必一直是鸡妖。”

　　芮筠惊讶地瞪大眼睛向前伸了脖子。

　　“比如他常羽，可以成为凤凰亚种，而村长龙鳞鸡，甚至可能成为龙的亚种。他不知道我们的极限是哪里，但他可以肯定我们会强到一个自己不敢想的地步。”乌则白没有理会芮筠和0917震惊的表情，其实她现在已经看不清了，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怎么做你们应该已经猜到了。”乌则白累极了，每一次说话要缓更久。

　　“难道什么妖都可以通过此种方式进化？那妖界不应该早就乱套了吗？”芮筠感觉这事可能已经牵扯到其他位面了，这种进化方法听上去就像是魔界的手段。

　　乌则白摇摇头，突然咳出来血：“低阶妖类……才可以，进化……越高阶……难度越大……需要吃更多的……心脏……同类的。”

　　“你先别说话了，歇一歇，怎么突然恶化了？刚才不还挺稳定吗？你家里有没有药，或者村子里哪个地方有药，我可以去偷的。”芮筠有些慌乱，来妖界太急，又是第一次出差，根本没有准备急救药物。

　　0917围着床沿打转，抬眼细看道：“应该是伤到内脏了。”说完跺跺脚，背过身子有些不忍看下去。

　　窗缝里挤进来的阳光正好爬到乌则白受伤的翅膀上，雪白且残破的翅膀镀上金边，乌则白露出一个微笑，轻轻摇摇头，一滴泪从眼角溢出，从脸颊上的白色羽毛滚落，留下一道银白的痕迹：“小二子不想花家小叔出事，瞒着我带着他逃了出去……都是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