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风，满河星》夭零

14、辞职·召集伙伴

　　清晨，走在熟悉的园区里，宁歆回想这毕业后的一年半，闲适温吞的朝朝暮暮，时间好像没留下什么痕迹。如果所有的今天和明天都相差无几，那么这一年的三百多日夜便会压缩成一个点，在人生路上不痛不痒地经过。
　　宁歆决定辞职了。
　　有点伤感地跟同事们告别，宁歆忽然有种预感，这座城市要真正成为她的故乡了。前路缥缈充满未知，却铺满了带着希望的蔷薇花，花枝有刺，脚下无悔。
　　今天是小年，宁歆办完离职手续，早早就回了家，李惟肖也被他姐姐捉了回去。
　　年味愈浓了，家门口已经挂上了簇新的红灯笼，进门的时候，爷爷正在院子里剪梅枝。
　　“回来啦。”爷爷笑着朝她招手。宁歆接过梅枝，玉琢一般娇俏玲珑的小花，却是香气馥郁。
　　爷爷蹲在树下，眼里带着通达的笑意，指着树干底端分生出的小枝条，问：“这枝怎么样？”
　　宁歆弯腰去看，“花有争开之势，枝有飞天之态，只是瞧着有些纤细，不知道能不能成活。”
　　爷爷微微一笑，拿起一旁的小斧头，轻轻用力，一点点将它从树干上取下，“别看它尚且细嫩，已是具有根孽。将它扦插，来年或许能独成一树。”
　　宁歆会意，狡黠一笑，道：“子枝成材，母树定然也欢喜。”
　　“你呀，就会给我出难题。”爷爷板着脸嗔怪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
　　宁歆跟着爷爷走到小花棚里。爷爷把砍下的枝条交给宁歆，又蹲下来摆弄着几个瓶子。
　　“凡事大意不得。腊梅插枝能活，但成活率并不高，得仔细照料。先处理伤口，然后浸泡生根水，插在配置好的花土里，再浇一次水，给它套上袋子。如此，等它生了根，挪到太阳底下，才算有眉目了。”
　　说着，接过枝条放进生根水里，拍拍手上的土，怜爱地看着自家小孙女说：“日后的风风雨雨，都要它自己熬过去才行。”
　　从小到大，宁歆最敬佩的人就是爷爷，好像没什么事情是爷爷解决不了。爷爷早年当过兵，形容俊朗一身儒将风度，运筹帷幄从容纵横商场，一如那位三军阵前谈笑风生的诸葛军师。
　　宁歆莞尔一笑，挎着爷爷的胳膊，亲昵地说：“不怕，这不有爷爷精心呵护着嘛。”
　　爷爷捏捏她的脸，颇有些语重心长地道：“去吧，找个瓶子插起来。顺便，问问你妈妈摆在哪里合适。有些话提早说，别总在人前闹对立。”
　　宁歆点点头，长长“嗯……”了一声。
　　进屋挑了个郎窑红甁，衬着虬枝白梅，煞是好看。宁歆朝里头探望，妈妈在厨房帮宋阿姨准备晚餐。
　　心里头莫名紧张，宁歆在客厅里踱着步子犹豫着如何开口。看着手里的白梅，宁歆心下一横，“大不了挨顿臭骂”，鼓起勇气喊道：“妈，我回来了。你过来一下，看看这花摆在哪儿？”
　　妈妈应了一声，擦擦手，一边重新盘好发髻一边走出来，接过花瓶。“插得不错”，说着放在了玄关正对的柜子上。
　　宁歆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说：“妈，我打算创业了。”
　　妈妈脸上依旧一副淡然的神情，退后几步看了看柜子上的瓶子，“放在这儿，显得有些冗余。”又抱着瓶子去客厅。
　　想了想摆在了临窗的花架上，窗外梅树与窗内梅花相呼应，满意地点点头。妈妈垂下眼睑，捻了一枝凑在鼻下轻嗅，缓缓开口：“这么早回来，辞职了？”
　　“嗯。”宁歆闭了闭眼，索性破罐破摔，“我想把爸爸留给我的那个基金取出来。”飞快地说完，背过手去，忐忑地观察妈妈的反应。
　　“爷爷说，你是要去京城创业。”妈妈抬起头看着她，蹙着眉头脸色不悦，眼里凌厉的光像短剑一样射向宁歆，冷声道：“我不同意。”
　　宁歆一下子定住，僵着脸，虽然早料到会如此，但心底那股失落和愤懑还是陡然升起，难以自抑的，几十句不经大脑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但你爷爷说得对。你已经长大了，我不能嘴上说着放手，心里还拴住你。”
　　妈妈自嘲一笑，转过头去，看着窗外渐渐黯淡的日光，叹着气说：“我管不住了，你想创业就去吧。记得，做事不能冲动，也不要半途而废。”目光落在宁歆光洁的额头上，顿了顿，“明天，我陪你去银行。”
　　心里的一块大石落地，宁歆喉头一紧，心里五味杂陈，轻声道：“知道啦，谢谢妈。”
　　宁歆突然想抱抱妈妈。她很久没有抱过妈妈了，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妈妈已经转身去了厨房。宁歆痴痴地盯着妈妈的背影，觉得有点难过。
　　大伯一家照例去了岳家过节，等哥哥回来了，一家人围坐桌前庆祝小年。
　　酒量不佳的高延之被宁歆强行倒了一大杯老酒，“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宁歆举起酒杯，意气风发地宣布：“我要去京城创业啦！”
　　看着大家淡定的神色，高延之有些气恼，俊脸一撇道：“好啊，原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
　　宁歆噙着笑，“叮”地碰了一下他的酒杯，“给你的独家惊喜，不要太感动。”然后，潇洒地对着众人围敬一圈，“预祝我创业成功，我先干为净！”言毕，饮尽杯中蓝莓汁。就这样，一家人说说笑笑地结束了小年饭。
　　宁歆和哥哥去楼上阳台看烟花。
　　裹着哥哥的黑色羽绒服，扣上兜帽，全副武装，宁歆整个人暖烘烘的。歪着头问一身黑色西装的高延之：“你不冷吗？”高延之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团水雾，“还行。”
　　哥哥最近好像很忙，一直住在研究所里，而且开始用心的捯饬自己了……宁歆用余光瞥了瞥他喷了发胶格外帅气的刘海，问道：“你最近忙什么呢？感觉有丝丝不对劲儿啊……”
　　高延之假装专注地看着夜空中盛放的花火，“在忙一个项目，可能要去西北。”
　　宁歆闻言差点跳起来，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问他：“西北？你要去西北？”
　　高延之眼神示意她稳重一点，云淡风轻地道：“还没定下来。”
　　宁歆卷了卷袖子抱在怀里，摇头叹道：“咱俩双双往外头跑，爸妈该气坏了……”
　　高延之拍拍她的后脑勺，“还没问你呢，怎么突然想起去创业了？”
　　宁歆把这几天的事情跟他讲了一遍。高延之先是冷笑一声，想起那日在机场见到纪易时的场景，要不是那小子老老实实挨了自己几拳，压根就别想再见到自家妹妹。
　　“呵，我说那天纪易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呢。差点都忘了，我车还在你楼下。”说着弯腰凑到宁歆面前，笑眯眯地问：“去京城，是因为纪易吧？”
　　宁歆得意地扭来扭曲，“我这是，为爱奔波，感天动地。”
　　高延之瞥了瞥嘴角，讥讽道：“我看，你这是，假公济私，大言不惭。”
　　宁歆作势要踢他，可惜被长长地羽绒服禁锢住，突然灵光一闪，转身问道：“不对啊，照这个逻辑，你去西北该不会也是……”
　　高延之猛地一拉她兜帽的抽绳，灵巧地打上结，搓着手边走边说：“烟花放完了，下去吃水果啦。”
　　宁歆像个小尾巴一样“蹭蹭蹭”迈着小碎步跟在他后面，不停碎碎念，“被我说中了，是吧？我就是诈你一下，看看你这个欲盖弥彰的样子，快从实招来……”
　　“这是闹什么呢？”妈妈端了一盘草莓从厨房里出来，看着他俩扭打在一起，皱着眉笑道。
　　宁歆顺势抱住自家哥哥的手臂，甜甜一笑，道：“我哥说明天在家陪我，哪儿都不去。”说着冲他挑眉示威。
　　高延之趁机脱身接过妈妈手里的盘子，坐到爷爷身边孝顺乖巧地说：“我是要在家里陪爷爷。”
　　宁歆脸上精彩的表情被兜帽遮住大半，丧气地求助，“妈，你快帮我解开，好热……”
　　脱了外套，宁歆挨着二叔坐下，慢条斯理地吃着草莓。家里头就数表叔最是宠溺自己，虽然也早就把他当爸爸了，但一直喊“二叔”，大家也都习惯了。
　　二叔递给她一张纸巾，“刚说到你创业的事，想不想听听建议？”
　　宁歆眼神一亮，双手奉上一颗大草莓，“业界大佬，拜求指点。”
　　高奎昱十分珍视这个小女儿，宁歆爱朝他撒娇，他也愿意宠着。
　　“爷爷在这儿，我哪敢领受‘大佬’二字。要说创业，你爷爷才是过来人，天信是他和你戚奶奶一手创立的。”吃完草莓，二叔倚在沙发上，抬抬下巴示意，宁歆麻利地再递上一颗。
　　“不过，爷爷的大招你暂且还用不到。就目前来看，‘小规模，快起步’，比较适合。”
　　宁歆点点头，“我也这么想，当务之急是招揽合伙人。目前只有我，李惟肖和陆煜三个人。我来负责统筹和管理，他们俩负责生产线。财会、设计、宣传、售后……您说，还需要几个人呢？我们这预算可很是有限……”
　　二叔笑了笑说：“就你们那点儿预算，五、六人足够了。设计和营销不能少，其他你来兼任。”
　　宁歆皱着脸问：“财会我也要做？不会啊……”
　　二叔温柔地看向自家夫人，指着她道，“不会就问，不会就学，这不有现成的老师嘛。”接着又说：“一个团队重要的是1+1>2。所有人要方向一致，遇到问题合力攻坚，最要不得个人英雄主义。”
　　宁歆点头称是，见他起身拿水，眼疾手快地递过去水杯。
　　真是乖觉，小棉袄就是好，二叔心里熨帖，笑着说：“年轻人爱冲动，要谨记‘稳’和‘慎’，要往远处看，要从脚下走。也没什么秘诀，全靠你们自己临场发挥。”
　　见宁歆一脸苦恼地看着自己，顾不上喝水，问她：“有难处？”
　　宁歆讨好一笑，“想让您给介绍个营销人才……”说着叹了口气，托着下巴道：“设计上，我已经有人选了。就是市场营销上，一时想不到人。”
　　二叔思索了一下，悠悠地道：“下边倒是有几个能力颇强的年轻人。可以介绍给你，如果你能把他们从天信挖走的话。”
　　“什么啊……”宁歆气呼呼地抱着一盘草莓背过身去，撅着嘴不满地直哼哼。
　　那头，棋子“啪”地一落，“将军。”
　　高延之又不留情面地赢了爷爷，妈妈这个军师似乎又帮了倒忙……可怜爷爷一代商业霸主，棋场上回回都输在自家孙子手里。
　　高延之两指间把玩着一粒棋子，瞄准，“象”沿着一道弧线精确落入宁歆怀里。
　　“我认识一个人，应该蛮适合你。”宁歆闻言立刻转怒为喜，眼里的凶光化作小可爱，乖乖把棋子放回去。
　　高延之指了指棋盘，宁歆有求于人，忍气吞声老老实实地蹲在一边收拾着棋子。
　　“嘉应有个堂妹，剑桥回来的，被家里人逼着在‘半岛’工作，满心不忿。”顿了顿，打了个响指道：“听说，也想创业。”
　　宁歆略一琢磨，端着棋盘问他，“迟家？”
　　二叔闻声，起身道：“迟江碧。这位迟家小姑娘，我倒是见过几次，印象深刻，小小年纪行事飒爽，颇有些与众不同。”二叔边说着，边接过棋盘去放好。
　　听二叔这么夸赞，宁歆倒真的很想结识一下，坐在高延之的沙发扶手上，央求道：“哥，我可就指望你了。”高延之由着她摇晃自己，“我只负责牵线，说服她还得靠你自己。”
　　“好说好说，你帮我跟她约个时间出来聊一聊。”
　　看着宁歆一脸胸有成竹，高延之笑道：“恐怕不容易。”宁歆闻言摆摆手，摇头晃脑地说：“山人自有妙计……”
　　见她心中有成算，高延之倒是有点看好她的创业之路了，转念一想，问她：“设计可是核心啊，你打算坑谁？”
　　宁歆瞪他一眼，狡黠一笑，“合作互赢，共同进步，这种事，当然要便宜自己人啦。”说完，打了声招呼，迈着轻快的步伐上楼去。
　　高延之想了想，眯着眼自言自语，“不会是……”
　　“阿现~人家需要你。”
　　电话那头的梁现听到她酥酥麻麻的声音，本能地竖起汗毛。“你又要去苏城？”
　　“不是啦，以后去苏城不用你帮我打掩护了，哎，这事儿以后再说。”宁歆站在窗前，望着灯光下的斑驳的树影，郑重地说：“我要创业了。你来吧，做我的设计师。”
　　电话那头静默了片刻，传来梁现温柔的声音，“可以。”
　　宁歆忽然红了眼圈儿，笑了笑，“都没说做什么，你就答应了，不怕我把你给卖了啊。”
　　“你既然相信我，我自然也支持你。”
　　梁现这个人啊，平日里不怎么说话，但每次开口都直戳人心窝。安安静静的，却有最深沉的力量。
　　宁歆吸了吸鼻子，娇声娇气地说：“你现在可是中央美院的扛把子，过来帮我会不会影响你的学业啊……”
　　梁现想了想说：“现在是研二下了，没什么课，主要是论文。嗯……设计部那边的事情可以先辞了。这样，时间上就不冲突了。”
　　宁歆抱着猪小花美原地转圈儿，拖着长腔撒娇，“阿现，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梁现轻轻摇头，笑笑道：“那你也对我好点吧。”
　　“好！我指灯发誓，你永远都是我们‘ZHU客’的首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