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6、番外二 ...
-
我二十岁生辰的那天,盛真、画歌和阮地星分别扔下手头的事务,赶到离宫打算为我庆生。
其实我哪有什么生辰,我的母亲是妓女,我是一个意外的出生,她恨我还未够,怎会特意记住我的生辰。可是他们仨不肯放过我,纠缠着我追根问底,所以我随便扯了一个日子出来,以后几年他们每到这个日子便赶来为我庆生。
我一度是感谢他们的,甚至感受到了那所谓的亲情。不过当我知道他们不过是为了有个由头可以光明正大打着我的旗子在我的眼皮底下寻欢作乐时,我心里那一点点感激,湮灭的很圆满。
他们此刻就在堂下,瞪着三双眼睛期待的看着我。
画歌说:“宫主,明儿是你的生辰了,你想要什么?”几年过去,她仍是那副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样,瞪着无辜的眼睛看我。
盛真说:“宫主,生辰是需要好好庆贺的,你想看什么杂耍?”离宫的人都有些不正常,包括我。心底深处那些变态和扭曲,见不了天日。可是盛真是个例外,他一生顺风顺水没受过什么波折,所以他的思维是最简单的,我很喜欢他。
阮地星说:“宫主,老夫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你的生辰,老夫定要为你办的妥妥帖帖!”阮地星是辅佐着夏侯楠长大的,夏侯楠死了以后他很消沉,后来好不容易缓过来,便把在夏侯楠身上还未消耗光的热情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我一度觉得他十分聒噪。
其实这几年来,他们把能想到的礼物全部送了个遍,杂耍顶大缸,北蜀的销魂舞也全都看过了,甚是没什么新意。但是我不忍心让他们玩乐的希望破灭,于是我摆出平易近人的笑容:“你们看着办罢。我都喜欢。”
他们欢天喜地的出去了,我却有些心焦,因为不知道明日他们会折腾出什么花样。我对着空荡荡的寝宫瞪了很长时间的眼,在眼睛酸涩时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日是一个十分灿烂的春日,真的是灿烂,连我都觉得有些莫名欢欣。我穿一袭白衫,躲过离宫下属们的视线,施施然往离宫外面走。其实我喜欢穿暗红色的袍子,因为那样的颜色是血肉的颜色,血肉腥甜温热,而我追求温暖。可是我不能日日都穿着红衣,这样会造成我从不换衣服的假象。
暮春三月的江南,杨柳含烟,杂花生树。那一条银带般的河水隔着岸边丛丛簇簇的丁香紫藤闪出粼粼波光,生机勃勃。我且行且赏,很有些惬意。
前方那棵杏子树上结了一些青涩瘦小的杏子,累垂可爱。我打算去那树下歇息时,听到了硬物在空中划破空气时的凌厉风声。我下意识的以为是哪个门派的杀手要暗杀行刺我,可是再仔细分辨,那暗器却毫无杀气,也无金属的冷冽光泽,所以我站在原地百无聊赖的等那暗器射中我。
额头上生硬的受了那轻微的一痛,暗器咕咚咕咚在地上转了几圈停住不动了。是一颗青涩的杏子。我在阳光下眯起眼看那向那杏子的来源,树丛中一个紫色衣裳的女孩儿猫着腰掩映在茂密的枝桠中,她的容颜隐在树叶后,那细碎的阳光透过枝缝星星点点在她脸上映出半明半暗的光影,看不真切。她的声音里带着愉快的笑意,清脆的大声嚷嚷:“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你真漂亮,我要嫁给你!”
然后她利索的跳了下来,一身爽利的打扮,笑吟吟的站在我面前。那眼神像是已经把我的衣服都剥光了。我兴致盎然的打量她,这个女孩儿比夏侯阿囡要有趣一些,也许生活中就是要这么一些小意外,溅起几朵浪花。
她还在流着口水打量我,我问她:“你家住何处?”其实我不想如此登徒子一般的贸贸然问话,但是我想还是有必要弄清楚她的身世,也许她是离宫仇家的女儿也未可知。
她欢快的往右边一指:“呶,就在那里。”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在一片民居里看到那栋气势恢弘的府邸,将军府。
“我是凌将军的女儿,我叫凌流苏,你会娶我么?”
我开始觉得这女娃儿的脑子大概被门夹过,一点都没有女孩儿的矜持,对着只见一面的陌生人说要嫁他。不是所有长的漂亮的人,心底也是一样漂亮。如果今日我没有那张皮相,她还会如此大声嚷着要嫁我么?
我有些嫌恶的看着她:“凌将军不会同意的。”这倒是真的,凌风雷的女儿,自然需要嫁个门当户对的,而离宫也从不沾惹朝廷皇室。
那女娃儿的脸垮了下来,嘟囔:“我就要嫁你。”
我觉得索然无趣,甩甩袖子准备走开。那女孩儿却突然抓住我的袖子,可怜兮兮的看我:“你以后还会来么?”
我想我的脸色大概已经说明了我的意思,因为凌流苏眼眶里的眼泪都已经开始打转,她就这么包着一汪眼泪,却又不让眼泪滚下来。她几乎是胁迫的对我说:“我会在我家后墙等你的,你如果不来,我就、我就……”
我凉凉看她,她就怎样?这世上能胁迫我的,我还未见过几人。她憋了半天,严肃的说:“我就去死!”
我在心底唾弃一声,她死与我何干。
我回离宫的时候,杂耍戏班刚好散去,那仨人酒足饭饱的剔着牙,懒懒抬眼看我,随意打了个招呼:“宫主你回来了啊。可惜宴席都散了。”我答应一声,继续往里走。
沉默了一会儿,身后蓦然响起惊天动地的怒斥:“宫主!您才是今日的主角!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头也不回:“你们才想到么,我看没有我,你们玩的也很开心嘛。”
身后没声音了,我微微一笑。
本来一切的生活也就还是这么平淡无奇的进行下去,但是夏侯阿囡从北方回来了。她在北方玩了很久,我一直希望她这一辈子都呆在北方不要回来了,可是离宫毕竟是她的家。她回来意味着我连这么平淡的生活都是奢望了。
果然,她回来的当夜,就企图用一杯下了春药的茶把我迷翻,可是我前面说过,她是一个不济的女人,那春药的味道太过浓重,被我尝出来了。当时她的表情很失望,丝毫没有忏悔的意思。
她回来的第二夜,我准备歇息的时候,猛然在自己床上看到了□□的摆出撩人姿势向我抛着媚眼的夏侯阿囡。我不动声色,拔腿就往外走。
我想有夏侯阿囡的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日日逃出宫去。
就在这样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凌流苏开始缠上我。我没处可去,再加上也实在很无聊,于是就和这女娃儿顺便敷衍。
有时她会逃出家来,有时会在她家的后墙墙头等我。我不知晓我们这算不算相约,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给了她太多的绮念,总之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她要嫁给宣墨为止。
那一夜她以往总是包在眼眶里的泪终于划下脸庞,她哭的很哀切,絮絮说着自己是棋子,要被嫁去宣家来掣肘凌家。我有些疑惑,宣墨其人我知晓,也是青年才俊。所以我不知道她为何不想嫁,她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直到她哭着说让我带她走。
这一刻我更疑惑,我不明白我是她的什么人,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带她走。我从未给过她任何承诺,我也没有与她肌肤相亲,我对她没有责任。我只觉得她是生活里可有可无的调剂品,如今要嫁人了,那么便嫁罢。与我何干?
她看着我的眼神有哀切祈求和绝望,最后她说:“我那么爱你,你却是凉薄的男子。”
我听到“爱”这个字时,有些吃惊。她说爱我,可是爱人是怎么样的感情?像夏侯阿囡那样整日希翼把我骗上床,还是像她这样抛下氏族亲人只想天涯海角跟我走?我想了半日,终于想明白大概爱是一种寻求归属的感觉,她将自己归属于我,那么,她以后就不能背叛我了。
想明白这点,我决然离开。任她在身后哭的撕心裂肺。
她嫁人的那日,十里红妆,风光无限,全京城的人都伸长了脖子要看这场热闹。画歌是最爱热闹的人,自然也去了,回来以后面色却十分的遗憾。
她不停唉声叹气,希望我可以问她一句怎么了,可是我只是淡淡瞥她一眼,我知道她自己不用一会儿就会忍不住说出来的。果然她坐立不安的等了许久,见我不搭理她,神秘兮兮的凑近我:“宫主,你猜这场婚礼怎么样?”
我没有理她,也实在没啥兴趣。她手舞足蹈,夸张的眉飞色舞:“全京城的人都在说,那凌流苏不肯嫁给宣墨,昨晚上撞墙自杀,但是又被救了回来,今日迷药一帖直接送去宣家了。所以新娘子从头到尾都是昏迷着被人扶着行礼的。唉!我觉得她挺可怜的,像是被卖了一样。”
我微微出了会儿神,是这样么。不过无碍,她嫁与不嫁,都不能背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