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泪》俊君

21、念情

　　接下来的七天之内，辽军一次大攻，两次叫阵。
　　杀声震天，血流成河。
　　冬季烈风，一座饱受摧残的城池在狂啸声中不停的战栗。
　　城墙的最高点上，那一抹墨色的身影岿然不动，疲惫的脸上比这漫天风雪更森更寒，他瞪圆了虎目，握紧手中的宝刀，攥得咯吱作响。
　　猛地，向下一挥，对着穷凶极恶的敌人，狠狠吼道，“射——”
　　尖啸四起，密集的箭雨飞上无光的半空，撕扯着空气，向着梦想而去。
　　噗噗的闷响，实际上，对于射手来说，这个时候，比起视觉，听觉上，更加敏感。
　　攀山爪，云梯，甚至滚石和巨木，宋军疯了，没有疲倦，没有懈怠，一批批流矢，庞大的敌人数目，无需细看，随便丢出的刀刀剑剑都能砍得到敌人。
　　萧云蛟善用兵，他给宋军的并不是杀戮与攻城，而是恐惧。
　　那种无边无际，永远无法完结的恐惧。
　　他在消耗的，不仅仅是在他眼中不屑一顾的生灵，更是宋军的意志。
　　所幸的是，萧云蛟不见了，人间蒸发般。
　　这确实让铁手松了一口气。
　　城中无大将，这是事实。
　　冷莫言自那日之后，便真的寡言起来。
　　李忧虽然精通武艺，却也不是马上战将。
　　王猛刚勇有余，智谋不足。
　　而自己，看着手中的刀，一阵苦涩。
　　断情，断情，这是上一次打仗留下的战利品，那时，只看到刀上的情字便领了它做兵刃。
　　可是，在无情离去的时候，这把名为断情的刀落到自己手中，仿佛也是冥冥中注定。。。。
　　抽刀断水水更流，断不了水，又怎能断得了情？
　　擦擦额上的汗珠，今天，又成功了。城墙的士兵们相拥欢呼，漫长的一天又过去了。
　　城墙下的尸体堆积起来，堆得老高。
　　有宋兵的，也有辽兵的。
　　相互勉励着，换了下一批弓箭手戒备。
　　然而，铁手靠在城柱上闭目小憩，弓箭手有的换，主将却没的换。。。。。。
　　这样下去，淤口关失手，是迟早的事。。。。。
　　幸好，先派了冷血去京师送信。。。。。。。

　　元帅，元帅。。。。。
　　睡梦中有人轻唤自己。
　　激灵灵铁手猛地醒了，“辽军攻城吗？”
　　属下的李副将先是一愣，随即心里也有点心疼，他，实在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没事，就是，城门外来了马车，那人自称是念情小公子。。。”
　　“啊？”铁手提起头盔，立刻就奔了出去。
　　怎么会呢？不是都送他去瓦桥了吗？
　　担心，挂念，更多的，竟然是惊喜，确实是，他太累了。。。。
　　人累的时候，容易脆弱，脆弱的时候，思念更多。。。
　　奔到城墙，果然，底下是一辆小小的马车，看不清人。
　　“喂，是铁元帅吗？”底下的车夫一下子跳了下来，挥着手，“是念情，元帅，开城门！”
　　铁手扒着城墙向下看，心中焦急，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深浅。。。
　　想开城门，但是，两军阵前，不能不防啊。
　　看了看周围的将士，咬咬牙，狠狠心，向下喊道，“有没有证物？”
　　底下的人怔了片刻，头伸进帘子，不多时，拿出了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放到了宋军顺下来的吊筐。
　　拿在手里的片刻，铁手都没有来得及吩咐他人，一个纵身，跃下台阶，打开了城门。
　　手中的珍珠泛着晶莹，足有拳头大小了。
　　铁手皱着眉，看着马车开进城门。
　　小飞探头探脑，看到铁手的脸色，吐了吐舌头，“铁将军，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念情放心不下。。。”
　　大手伸进帘子，一把把里面的小人抱了出来。
　　念情低着头，小小的脸红红的，就知道他会生气的。
　　小飞牵着马，“嘿嘿，老王，好久不见了。。。。呦，狗子，你也来了。。。。”左搭搭，右碰碰，晃着走了进去。
　　念情紧紧揪着铁手的手臂，冰冷盔甲的触感有些怪异。
　　铁手将他抱进了帐里，与他风风火火的步伐相比，手上完全的轻柔。
　　今天不见，他瘦了，深深的黑眼圈沉在眼下。
　　念情的手慢慢爬上了铁手的脸，摸着他新冒出的胡茬。
　　铁手摸了摸念情的头，想发火，叹了口气，还是舍不得，“不是叫你在瓦桥好好的吗，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就胡闹？”
　　念情把他的手从头上拉下，贴在脸颊边，一肚子委屈，“瓦桥一日三报，全都是急报，我担心啊，要是告诉了你，你会让我来吗？”
　　“这里很危险。”铁手的声音，犹带嘶哑紧涩。
　　念情忽然抬了头，精亮的眼闪着坚决，“我不怕！我不怕死，但是，我怕死在没有你的地方！！”
　　他还是个孩子，铁手比谁都清楚，可是，刚刚的那两句话，一刺一刺扎得心上那道未愈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铁手，我不怕死，能死在你的怀里，我很幸福。。。。
　　曾经，那个长大的他这样说，然后，他就真的死了，他是幸福的，可是，留下来的人，却必须承担日日夜夜的折磨和痛苦。
　　自从有了念情，铁手想过，那些过去，就让它真正成为过去吧。
　　他试图过，想忘记，然而，那些从他口中涌出的鲜红颜色给他的印象太深，即使再多的努力，那些锥心刺骨的痛还是会穿透所有阻碍从他记忆的神驰喷涌而出。
　　多少个深夜，他睡不安稳，总是要起身几次，看看那个珍惜的小人儿是不是还在，多怕，有一天，发现念情只是一场梦。
　　好怕，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仍然留在那些没有心的日子里。
　　拥着他的身子，“不要说死，念情，我们不说死！！”
　　念情愣了一下，转过头，在他满面风霜的颊边印下一个甜甜的吻，拍拍这个几乎大他一倍的大孩子，“只要在你身边，我就永远都不会死的。。。”
　　抱了他片刻，铁手才发现自己有多失态，手上还绕着珠子的吊绳。
　　扶住念情的肩膀，为他套上，半真半假开始埋怨，“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摘下来呢？没了它，看你还怎么胡闹。”点点他小巧的鼻子，“出来的事我和你计较，怎么穿的这么少？还有，从瓦桥来，怎么也不带几个人，就你们两个，多危险。。。。”
　　扑哧。念情掩着嘴角，开心大笑，“木头，你真像瓦桥军营煮饭的吴婶子。。。”
　　“好啊，现在就开始顶嘴，以后怎么得了。。。”铁手眼一立，双手爬上他的腰，这孩子从小就怕瘙痒。
　　“放开放开，哈哈。。。。讨厌。。。呵呵”
　　念情坐在铁手怀里左躲右闪。。。。。
　　祥和，铁手抬了双手，轻拢他的发丝，被血腥麻木的心无比温暖。

　　帐子外，一双眼木然凝视着帐内嬉戏的二人。
　　你的笑，从来都吝惜给我。
　　铁游夏，你从来没有关注过，我一无所有。。。。。
　　为了你，我可以不要尊严，为了你，我居然放弃父亲，为了你，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可你呢，除了一个兄弟的名分，给过我什么？。。
　　忽然，他的眼充满了惊恐，双手抓紧了帐帘！！！！
　　那是什么？？
　　怎么会。。。。。
　　咬咬牙，一抹淡笑爬上唇角。
　　忽然，肩上一拍，“老婆，你怎么不进去啊？”
　　心中一惊，冷莫言忙甩开手，“我去忙了！”
　　李忧莫名其妙看着冷莫言匆忙的背影，掀开门帘，果然，看到那两人。
　　“师弟，你来了也不先告诉师兄？”
　　念情抬起头，“愣竹子！”
　　李忧忽然凝神，皱眉。
　　他知道冷莫言看到什么了。。。。。
　　念情的毯子，开了一角。。。。。。。。。
　　不小心露出来，一尺长的尾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