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泪》俊君

16、战祸

　　“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时人伤之，为诗云尔。
　　。。。。。。。。。。。。。。。。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揉出的纸一个弧线命中目标。
　　“祖宗，你又要做什么啊？”抬起千斤重的头颅，小飞欲哭无泪。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古人啊，我真是对不起你，念了十几年的书，居然没有理解你们这么浅显的经典词句。
　　两个人，在书房泡着，如果这还能叫做书房的话。
　　满地的宣纸墨迹，恍如遭劫一般。
　　小飞按了按他彻底宣告报销的腰，任命地拖着步子，不情不愿地走到桌前。
　　他真的佩服，今天从早晨到现在，念情就那么坐在案前，一字一句，抄完了整本古乐府。。。。。。。
　　三天了，三天来，除了吃饭睡觉，他都一动不动，抱着书本，先是抄，然后问，最后，倒背如流。
　　“小飞，这字念什么？”
　　“磐石啊。。。就是很大的石头。”噗通，小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老大，咱们出去逛逛行不？照你这么个学法，一年不到都能考状元了。”
　　念情看了看他，放下了笔，肩膀也是很酸很痛。
　　“恩，我们出去玩吧。”
　　然后，那个人活了，窜了很高，推起念情，“走喽！”
　　铁手事杂，每日五更点卯，深夜方才能归府。
　　军中不比神捕司，岂是小孩子能打诨胡来的地方，念情懂，所以也就不再跟随。
　　出来了，很多事情就不一样。
　　他知道每晚铁手必来看他入睡，随后悄然离去，这样就足够了。
　　念情羡慕冷血，很羡慕，羡慕他能站在铁手的身边，早出晚归，同他指点江山，金戈铁马。
　　因为身下的这条尾巴，自己不容于世，即使见人也不得不遮遮掩掩。。。。。。
　　铁手默许了小飞的陪伴，从某种程度上看，这也是冷落的一种。
　　念书，识字，有些事情，开始本是兴趣使然，在遇到那位冷艳将军之后，变成了不肯服输的动力。
　　三日前，念情第一次看到了冷莫言。
　　看到了他的那份冷傲，那份才情，这些，念情觉得很熟悉。
　　小公子粉刁玉琢，在这边关重地凄苦非常，不若早日归乡，识得几行字再来。。。。。。
　　这是那位将军在出门之前对自己说的话，那个时候，他正与小飞在中庭的地上学着写铁手的名字。
　　很痛的感觉，那是念情生平第一次清晰得了解小冷的话，这个世上的人并不都是和善的。
　　小飞很好，那些诗词歌赋，完全不符合他炊事小兵的身份。
　　小飞很开朗，除了见到冷血的时候，有些心虚。
　　天上的纸鸢飞啊飞，小飞奔跑在一望无际的苍穹下，带着他的小青鸟，自由奔放笑逐颜开。
　　微凉的风吹过，卷起颈间的几缕发丝。
　　小飞唱起了江南的小调，在远处向自己挥手，未落的夕阳映红了他晶莹的汗珠。
　　心中蓦地有些触动，跟着少年哼起了不知名的歌子，一瞬间，很想落泪。
　　西湖柳，西湖柳，为谁青青君知否？花关堪折直需折，与君且尽一杯酒！ 。。。。。。。。。。
　　眼前的情景很熟悉，似乎很多年之前，也有过此刻的心酸，两个孩子追逐着高飞的纸鸢，一个人默默守在自己身后，玩得累了，四个人一齐躺在碧绿的草地上乘凉，自己受了风寒，气得世叔涨红了脸，数落一天一夜。。。。。。。。。
　　捶了几下盖着锦毯的龙尾，一种名为不甘心的情愫浮了上来。。。。
　　嘴里有些苦涩，夕阳下，伴着小调，念情尝到了人生的一丝愁苦。
　　西湖柳，西湖柳，湖光山色长相守，劝君携酒共斜阳，留得香痕满衣袖！
　　西湖柳，西湖柳，一片青青君见否？转眼春去冬又至，只有行人不回首！
　　西湖柳，西湖柳，昨日青青今在否？从使长条似旧垂，可怜攀折他人手！

　　“怎么了？”冷血进入帐子的时候，就看到铁手紧皱的眉头。
　　铁手摇摇头，“这是刚刚接到的，你看看吧。”一张不大的布帛铺在案上，几处暗红的斑点。
　　看罢，冷血亦无言，这些东西，他言不得。
　　“怎么办？”半晌，冷血开口。
　　铁手站起身子，凝视着牛皮制成的军防图。
　　北有辽狼子野心，西有金虎视眈眈，这个国家，繁华的面具下已经千疮百孔。
　　保大二年，辽延禧帝已经被金阿骨打迫到夹山。
　　此时发兵攻宋，已然是狗急跳墙，背水一战。。。。。。。
　　要打仗了。。。。
　　铁手只剩下这个认知。
　　作为边关守将，看着周围那些摩拳擦掌的汉子为能上得疆场个个兴奋不已，他却苦笑，他所求的，不过是百姓和乐而已。
　　当年为了这个信念，他与他一起，付出了很多很多。
　　帐子帘开了，冷莫言带着王猛等几个将军走了进来。
　　铁手坐回了帅位，不管怎样，人可以不忠君，却，不能不爱国。
　　“大家都看看吧，这是刚刚探子由辽军中传回来的。”
　　一时，帐里静了。
　　“大哥，但就对方兵力来看，我们尚可一搏。”冷莫言对视着铁手。
　　铁手摇摇头，骄兵必败，宋军多年不曾交战，此时早已内无大将，外无粮草，过了淤口关，其余二关益津关、瓦桥关均不可守，一攻即破。。。。。
　　“诸位将军，辽军五万固然是不多，但是人数上与我们相当，时值冬末，我们粮草将近，一旦围城，淤口关怎么办？”
　　铁手的眉心拧成了川字，忧心忡忡。
　　“将军，我们征调尚且来得及，只待开春，粮草齐全，必能反击，只是辽军目前目的未明，虽然筹备兵力，不过。。。”
　　摆摆手，铁手止住了王猛的话，“不可能，除了南征，辽军已经没有退路，金与辽这一仗打了六年，延禧被完颜阿骨打逼到夹山，除了南攻取得一点空隙，再无他法。”
　　“大哥，你该是有了打算吧。”冷莫言轻笑，他了解铁手，这个人总是把全天下往自己身上背，没有万般的把握前，他是不会召集众人摊牌的。
　　铁手看了他一眼，尽量忽视冷莫言毫不掩饰的直视，不徐不疾道，“此次领兵的是辽国三安王耶律舒泉，这个人固然骄奢淫逸，却也是个人物，不能小视。但是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守住三关！在开春之前，死守三关不失便是胜利。希望大家能够同仇敌忾，齐心协力。”
　　“我等听从将军吩咐。”
　　铁手颔首，起身布开边防图，“我们兵力六万有余，明日起即征调四万驻守淤口关，益津关、瓦桥关各一万。粮草从瓦桥关出，瓦桥不留余粮，益津不留步兵。。。”
　　“莫言，明日你点弃兵马，三日后先行淤口关。”
　　“王猛，你即刻前往瓦桥，筹齐粮草。”
　　“齐将军，明日你去瓦桥征兵，只留一万，带领其他兵士将领前去淤口与冷将军汇合。。。。”
　　铁手讲着，冷血抱着剑听着，冷血笑了。
　　时间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令人消沉，令人振奋，令人改变。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二师兄，那个只知仁义公理不畏强权的木头铁手，居然成了文武双修的帅才。
　　文中睿智，谈笑自若，这样的铁手对于冷血来说，是很陌生的。
　　默默走出帐子，里面的世界已经不是自己所能参与的了。
　　铁游夏不再是当年的铁手，而自己，却还是那个神捕司的冷凌弃。。。。
　　世叔过去说过，追命是庸才，浪迹江湖还可以，做不得大事。
　　无情是鬼才，庙堂之上，朝政之间，勾心斗角，雄辩群雄，未尝一败。
　　而铁手，铁手是将才，只要没有了羁绊，便可一飞冲天，保家卫国。
　　可是，将才为了鬼才，守护着庙堂的安宁，断了翅膀。铁手留在了神捕司，为了守着那个在朝堂上的人，做着安安分分的捕快。
　　后来，那个人死了，铁手到了边关，五年的时间，便有了今日的铁游夏将军。。。。。
　　晚风吹得冷血发寒，世叔说的羁绊，是一个情字。。。。
　　无情是龙，游弋天涯，铁手是虎，称王青山。
　　这样的两个人，会有怎样的未来？

　　“四师弟，”轻声唤着，铁手来到了冷血身后。
　　冷血转过了身子，似乎已经猜到了他要说的话。
　　铁手反缚了双手，遥遥看着无星的苍穹，“我传书给了世叔，不久会有人来帮忙，冷血。帮我护着他。。。”
　　恩，冷血点了头。
　　护着他，不受伤害。。。。
　　五年前，没有牵绊，有了今日凤鸣岐山的铁手。
　　五年后，如果再次失去，那么，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铁手了。。。。。。

　　回到府里，已经三更有余。
　　看着念情无邪的睡颜，一日奔波的辛劳似乎一扫而光。
　　只要你好，我只要你好。。。。
　　江湖问路不问心，问心问得几路行？
　　别了江湖，想不到，我们还是回到了纷争，这次，是我牵扯你的。。。。
　　无情，如果说我这一生有什么值得炫耀的，那就是对你的这份不渝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