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号员工鸣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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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无惨不悦地睁开眼睛。
她对于自己梦到过去的事情很是不满。明明她已经决心抛弃人类的身份，为什么还会做这些可笑的梦？
无惨从榻榻米上坐起来，她的面色苍白，两丸红色的眼瞳里多是不快的情绪。
室外持续奏着泠泠的乐声，在感知到房间里不断向外释放着的低气压，抱着琵琶的鬼手上的动作微不可闻地迟疑了一下，随即立刻继续她刚才弹奏的曲子。
无惨将目光投向放在一旁叠好的黑色外衣，她的视线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把它展开套到身上，然后起身离开榻榻米。
金丝绣成的不同类型的樱花从左胸开始绽放，向后一直点缀到右手的振袖。
衣摆处是大片用红线勾出来的彼岸花，血红的颜色在黑色的锦布上显得格外冶艳。随着无惨的走动，衣摆上的彼岸花反射着烛火的光，似乎正缓缓盛开一般诡异。
无惨不耐地拂开珠帘，任由珠玉碰撞在一起发出声响。她的视线快速划过满室的灯火，最后停留在桌案上。
无惨快步走向桌案，及地的衣摆与木制地板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似乎也昭示着主人此时心情的不愉。
等她在桌案前的垫子上坐好，室外的琵琶声还是没有断。
“进来。”无惨命令道。
话音刚落，和室里立刻出现一只女鬼。她穿着一身黑，长长的刘海落下来遮住了她的面容，怀里抱着一只略显破旧的琵琶。
很明显，就是她方才在外面弹的琵琶。
“从你发现我陷入梦境到现在过去了多久？”无惨对跪在一旁的鸣女问道。
“一个小时。”
鸣女低垂着头，恭谨地答道。
之前无惨就有偶尔做梦的现象，虽然她是鬼，严格意义上来说不需要睡眠，但也总有要闭眼休息的时候，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这个时候无惨就会做起一些关于她还是人时的梦。
既然她已经抛弃了人类的身份，那么再梦见过去的事在无惨眼里就是一件尤为可笑的事。所以她才特意吩咐手下找来了有清梦作用的静心曲，让鸣女在她休息的时候弹。
静心曲这东西起初还是有些用处的，只要一弹曲子，没过多久无惨就能从梦里挣脱出来，可现在明显越来越不管用了。
甚至鸣女一直在弹的曲子正是最新找来的静心曲，也都用了足足一小时才让无惨清醒过来。
无惨感到非常不满。
“静心曲的作用是不是越来越小了？”无惨问道。
鸣女担心无惨误会她没有尽力而使静心曲的作用减弱，她急切地抬头看了无惨一眼，又害怕亵渎对方似的马上将头垂下。
鸣女表明衷心道：“属下会尽力的！”
她的语气虔诚而又坚定。
无惨看了鸣女一眼，罕见地露出一个笑来，目前来说她最喜欢的还是鸣女。
听话又好用。
认识到这一点后无惨的心情总算好了些许，她并不吝啬于自己对对方的表扬，她对鸣女肯定道：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2
漆黑的夜与寂静的街道，连月亮也失去了光辉，呈现出诡异的红色。月面上的阴影宛如擦拭不去的暗色血迹，阴沈而诡谲。
无惨与鸣女的初次见面就是在这样一个在普通人看来是颇为不祥的夜晚。
那时无惨才刚变成鬼不久，处于正要大力发展下属的时期，鸣女正好撞进了无惨眼里。
在离江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无惨就听见了微弱的哭声。她本就烦恼于那些无用的下属，这断断续续的哭声更是让她觉得烦躁。
吃了这个人吧。
无惨这么想着，于是她顺着哭声发现了一个想要跳湖自杀的游女。
游女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长长的刘海在她的面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她的双眼，发梢因长期未打理而缠在一起。破旧不堪的衣物下，瘦弱的肩膀微微颤动着，一直哭个不停。她的左边放着一把琵琶和琵琶拨子，右边放着用麻绳绑起来的石头。
这是投水的人为了防止自己浮起来而准备的。
很多人都会选择这种死法，它的好处就是他们会死得很干净，尸体会被水里的鱼吃掉，甚至不用给自己额外准备坟地。
无惨从出生前到现在就明白一个道理：生命一向是脆弱的。
所以她格外珍视自己的生命。为人时她为了活下去拼命地吃药、找医生治疗，变成鬼了以后，她可以为了活下去不断地吃人。
而那些明明有着健康的身体却还是想着自杀的人，无惨很是不理解，就算活着很痛苦，但是活下去才有达成一切的希望吧。
对于轻易放弃自己生命的人，无惨连眼神都懒得施舍。如果那个游女真的选择自杀，那她就把她吃掉。既然横竖都是死，死得有贡献些不是更好吗？
无惨盯着那个游女看了一会。
她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不再出声，只是默默流泪。就在无惨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她终于向前走了一小步，试探性地走近旁边下湖的阶梯。
冰冷的湖水逐渐漫过了游女的脚、小腿，而后是膝盖。就在死亡的阴影触及游女的腰的时候，她忍不住再次大哭起来，跌跌撞撞地挣扎着回到岸边。
她还不想死，她心里还有对生存的渴望。
无惨下结论道。
即使做人时有着痛苦的记忆，但还是狠不下心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只要变成鬼就不会再对那些记忆感到痛苦，而且还能保留她不肯舍弃的生命。
无惨决定给这个游女一个机会。
她跃到水面上，轻盈地站在湖中央，无惨轻抬眼眸，面无表情地静静看向哭泣的游女。
想要自杀的游女被眼前奇异的景象惊到了，以至于忘了言语。
站在水面上的黑发少女彷佛天上的神明踏月而来，她有着如同月神般高贵美丽的容颜，苍白的皮肤也在月光下透出一种奇异的莹润质感，一双红得几欲滴血的眼睛在黑夜里反射着幽光，她与游女对上视线，仿佛能直直洞察人心般神秘。
无惨看了眼地上的琵琶，随即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琵琶命令道：
“弹给我听。”
看着少女的眼睛，游女的心如同受到蛊惑一般迅速平静下来。她呆呆地止住哭声，不自觉地跪到地上拿起琵琶来弹奏。
她没有拒绝少女的要求，就像没有人能拒绝神明。
游女的手上拿着拨片，琴弦上淌出泠泠的乐声。这寂寂的黑夜除了细微的风声，也只有虫鸣与乐声相伴。
无惨面色平静，看不出是喜欢还是讨厌。
够了，起码还会弹琵琶，比那些鬼强多了，总还算有点用处的。
“你刚才是想寻死？”一曲终，无惨出声询问道。
游女不敢再与神明对视，她细声答是。
“那你愿意成为我的氏族吗？我帮你来忘记过去的痛苦。”无惨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的意味，她踏水向游女走去。“不想死又要忘记痛苦，那就成为我的氏族吧。”
游女的眼睛睁得很大，但她只敢埋头看地上的杂草，却不敢抬起头来直视无惨。
“我愿意。”她回答道，只是声音有些颤抖。
她愿意信任这位大人，反正她也是无家之人，大人提出让她这样卑贱的人成为她的氏族，她求之不得。
“抬起头来。”无惨命令道。
她虚虚地抬起右手，锐利的蓝色指甲直接戳穿了游女的额头，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她的指甲输送到对方体内。
她赋予的血液越多，对方就会越强大。但是人类的身体不能一次性承受她的太多血液，如果一味地灌血只会换来爆体而亡的结果。
无惨估摸着输血的量，很快就收回自己的手。
接受血液的人需要经历很大的痛苦才能变成鬼，如果他们没能挺过考验，他们的结局只有死亡。
“不要让我失望。”无惨轻声说道，她不希望自己的血被浪费。
游女顿时痛苦地嘶吼了起来，她身上的青筋迅速暴起，看上去格外恐怖，彷佛要随时炸裂开来一样。
她的身上被自己抓出好几道可怕的血痕，连指甲上都带上了些点皮肉。
在游女转化成鬼的过程中，无惨一直无言地抬眼看着天上的血月。她对无趣的过程很难感兴趣，一般注重的都只是结果。
游女的嘶吼声没有停，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和突兀。
她的面容十分扭曲，两只眼睛渐渐融合成一个，连额头上的伤痕也在逐渐修复。
这就是鬼超凡的自愈能力。
直到旁边的动静小了下去，无惨才收回目光，看向那个已经变成鬼的游女。无惨的血液里有着她的细胞，那些细胞储存着所有无惨想告诉她的信息。
看着跪伏在面前的游女，无惨满意地颔首。
“我不管你以前叫什么，以后你就叫鸣女了。”无惨淡声说道，她的声音里没有多少感情，彷佛只是在简单地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不容抗拒的既定的事实。
她的血现在在对方身上，所以她能掌握那只鬼的心理和人时的记忆。因此她也知道了鸣女要自杀的原因。
可这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无惨对下属的过去一概不感兴趣，她只在乎未来他们对自己是否有帮助。
这样就足够了。
而且鸣女已经变成鬼了，无论是报仇还是什么她都有能力自己解决那些事情。
只要他们能完成自己下达的任务，其余无论他们做什么无惨都很少干涉。
他们要报仇也好，要凭鬼的力量攫取做人时不曾获得的金钱或是地位也好，无惨都不在意。
只要他们能完成任务。
无惨还在鸣女成功变成鬼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她的能力，她能通过弹奏琵琶操纵任意物品或生命体进出一处独立的地下空间。
“离天亮还有四个小时，在天亮前回到这里来见我。”
无惨自认为自己还算体恤，刚变成鬼的人都要遭受可怕的饥饿，她要给出时间让对方填饱肚子。
鸣女把头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她的那一只独眼。她低声答道：
“是。”
3
等鸣女再次回来，她的状况已经稳定多了，实力也更强了一点。
鬼吃人不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还是为了人的血肉里蕴含着的力量。
无惨满意地朝鸣女点了个头，如果鬼的状态不稳定，那么她施展的血鬼术也会不稳定，所以她刚才才没有立即让鸣女带她去地下城。
“去那里。”无惨下达命令。
她说得直白，但鸣女还是能明白她的意思。鸣女拨弄一下琴弦，两鬼立刻从原地消失不见。
脚下由土地变成了木质的地板，周围的空间以无惨和鸣女为中心不断扭曲重叠。楼阁与房间上下颠倒交错，向无限处延伸。木质长廊从一屋的中间延伸到另一屋的屋顶，台阶或倒立或斜侧，变幻无常。
这里没有日光，没有月光，只有橙色的灯火隐隐照亮这座诡谲的城。
实在是个很适合鬼的好地方。
“无限城。”无惨的嘴里吐出几个音节。
以后这就是这个地方的名字了。
她站在平台上环顾四周，抱着琵琶的鸣女安静地跪坐在一旁。
从此无限城就是鬼的据点。
无惨弯了弯眉眼，开心地捧起鸣女的脸，遮盖眼睛的黑发向脸庞两边滑去，露出一只有些恐怖的大眼睛。
无惨毫不在意，用她那双血红的眼睛与鸣女的独眼对视，夸赞道：
“鸣女，你现在是最有用的。”
她的语调轻快，这么多天那些废物属下给她带来的不快在无惨来到无限城以后一扫而空，她实在满意这个地方。
原本想着就算鸣女只会弹琵琶，但起码能给她解闷，至少比那些毫无用处却只会浪费她血液，让她心情不愉的鬼强些。但是没想到鸣女的血鬼术能给她这么大的惊喜。
“好鸣女，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无惨对鸣女露出一个笑来，这个笑有少许温柔的意味。
明明如此真实，这却是无惨最常见的伪装。她就像巨蟒一般正缓慢地麻痹对方，为最后的绞杀做好铺垫。
她要对方为她献上一切，对她死心塌地。
这恰恰证明了无惨对鸣女的看重，如果是那些没用的废物也就算了，他们费不着无惨多花心思，但对于有用的鬼，无惨自然会多下点功夫。
鬼王能掌握一个鬼的生死，读懂一个鬼的思想，但却不能控制那只鬼的思想。
为了获取对方绝对的忠诚，无惨不介意多花些功夫。
这是无惨第一次对鸣女笑，她的笑和她的话一样都有蛊惑鬼心的力量。
鸣女看呆了，她很快垂下眼眸，避开无惨的视线：
“能为大人效力是我的荣幸。”
4
鸣女算是自己最早的那一批下属，无惨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忠诚，无论是最初还是现在，直到目前为止，无惨对鸣女的表现都还算是满意。
她暂且不谈自己的梦境和静心曲的事情，她问了另一件事：
“距离上次会议过去多久了？”
无惨定下鬼不能群聚的规定，这不仅是为了让他们分开行动，提高效率，还是为了防止那些鬼产生异心。鬼唯一能群聚的时候是鬼众会议的时候。
所谓鬼众会议就是无惨每隔一段时间必须验收一次成果的会议。会议时间是由她随机定的，有点像突击检查。这是为了防止那些鬼收了她的血液，得到了力量和永生以后，却不帮她办事。
没有用的鬼根本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11个月。”鸣女答道。
距离第一次会议已经过去了11个月，变成鬼以后无惨对时间的概念变得格外薄弱，原来能活一天是一天的心理也完全被现在无尽的生命替代。11个月的时间仿佛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中途她又招了不少新的下属。
“那今天就把他们召回来吧，我看看他们有什么收获。”
“是，无惨大人。”
鸣女恭敬地说道，她拨弄了一下琴弦便闪身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号员工鸣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