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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而今何意却却问 ...

  •   三缕青烟,袅袅而上。

      青烟中沉淀她对父亲一年的思念。他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却已经无声消散。

      莫舞跪在房中,神情淡淡的,似在沉思,又似在怀念。

      突然,房门的轻叩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一惊,沉声问道:“谁?”

      “心柳。”那个熟悉也陌生的称呼隔门轻呼。

      莫舞一愣,太子?他来做什么?却仍是打开了房门。

      赵瀚海站在门外的月色里静静看她。两人也无言,就这么相对沉默着。

      “你随我来。”赵瀚海欲言又止,终究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莫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这样无声沉默地跟着他走,只是想着,我本该是恨他的,尤其是今天,我本该是恨他的。

      暗夜里的太子府,沐在淡淡的月华里,安静恬美。

      赵瀚海走得并不快,他踱着步子,似是在思索,究竟要如何才能诉尽心中烦忧。

      莫舞跟着他,眼光只落在他银线绣面的朝靴上,只觉得在他身侧当贴身侍婢的那段时光,近在眼前又恍如隔世。

      赵瀚海带她来的,是太子府后苑的一处偏僻厢房,房门落了锁,但是并没有陈年旧屋的萧索之感,只觉得素净安静。赵瀚海从贴身的胸襟当中摸出一把亮锃锃的黄铜钥匙,把房门打开。月色落进来把屋内照得分明,屋内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方供桌,两个跪垫。

      供桌上是时令鲜果,看得出祭祀的人用了心。

      供桌上的两个牌位是莫舞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先师段谦博
      爱妹段心妍

      赵瀚海在她的震惊当中温言开口:“太子府内不允许私祭,那是犯忌讳的,日后你若是思念段先生和心妍,可以到这里来,我已有安排,不会碍着什么。”

      莫舞盯着那两个牌位,一直不肯开口,许久了,喉咙里才有了一丝难耐的哽咽,强压也压不住。
      有些思念,当以为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保留的时候,觉得孤独,也会觉得温暖,然而又有另一个人在你眼前赤裸裸地摊开那道思念,就不免辛酸起来。

      “莫……舞。”赵瀚海迟疑地把手抚上她的发,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

      莫舞一转身就打掉了他的手,眼睛里都是恨意。

      “莫舞?”赵瀚海有些吃惊,不懂她突如其来的恨意是为了什么。

      “赵瀚海,你是这世界上最假惺惺的人!”莫舞怒气冲冲朝她吼着,“是你的父王赐死了段家一百八十三口人,你是他的儿子,和他同流合污。一面做出要迎娶心妍姐姐的样子,一面派人暗地里网罗假证,最后阴谋让父亲入狱。父亲是你的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眼睁睁看着父亲蒙冤入狱,你远远躲在江宁做你的缩头乌龟,在父亲面前你那么恭顺,真正遇上灾难,你躲得比谁都远。等他死了你再来这里祭拜他,是亏心事做多了想要他的原谅吗?我告诉你,父亲才不会原谅你这种卑鄙小人!心妍姐姐死得那么惨,她最后一刻都在念叨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一定会来救我们的,那个时候你在哪里?你以为最后立个牌位,把心妍姐姐当做你的妹妹就够了?她不稀罕!”

      莫舞吼得又快又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赵瀚海如蒙雷击,原来,在她的心里,他是这样不堪的一个人。

      “不是,不是那样的……”他喃喃着,向莫舞伸出手去。

      莫舞厌恶地拍落他的手:“赵瀚海,你不要想侮辱我,我宁肯让父亲恨我,也不会留在世上让人折辱他的清名。你把我买为府姬,让我背着一个妓女的贱籍,以为这样就能折辱父亲,折辱我吗?你做梦,我死也不会让你如愿。”她瞪着他的眼睛,诉说着无尽的不甘。

      不满十六岁的少女莫舞,恨也恨得那样简单直接。

      赵瀚海忽然垂了眼睑,不再看她那双让他心碎的眸子,他盯着青石板地面,泛着月色光华,却突然刺得他双眼生疼。

      他双手握了又放,放了又握,努力定定自己的心神,尽量平静地开口:“我自七岁起就上战场,十五岁就带兵杀敌,伯父和父王曾给我请过许多许多的先生,我无一例外都觉得他们又酸又迂,如果放到战场上,不用一刻,就会吓得筛糠一样。唯有段先生,第一次见他就是他以头触柱,要追随先朝而去,被拦下来,满头鲜血淋漓站在夜风里,像鬼一样,那么俊秀潇洒近乎柔弱的一个人,一脸血污之后也能血气方刚。我当时觉得段先生虽然迂了些,但还有几分胆色,所以让他当我的老师,我是不反对的。和段先生相处之后,才知道段先生的确是大大无畏的一个人,一肚子锦绣学问,一身胆色,那样的风采,怎么能不让人折服。此生,段先生都是我的恩师,我如有萌生过丝毫加害段先生之心,必天诛地灭,人神共鉴。”他看着她,话语又平静又坚定。

      莫舞一呆,她曾用各种想法来揣摩赵瀚海对她段家当是多么的卑鄙,如今他看向她的目光清澈透底,不含丝毫的矫伪。她将信将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赵瀚海继续说道:“在段家出事前一个月,江宁山匪猖獗,父王派我前往剿灭招安,江宁和帝都之间本就路途遥远,我未做他想,遵从父王的意思,前往赴事。你信也罢,不信也罢,若我知道段先生会在这段期间得罪,死我也不会迈出帝都半步。”他顿了一顿,似是平复一下自己激愤的心情,“我得到段先生出事的消息的时候,已经太迟。快到我飞奔回帝都的半路上,段先生的死讯已经到了太子府。那是我此生唯一一次未完成职任,私自回帝都。心妍已经死在天牢当中,我堪堪赶上替段先生收尸,你不知所踪。我拼命追查之下,才知道你被卖给牙婆王氏,赶到牙婆王氏家中的时候,她已经满门被灭,手下的几个女孩子统统被割掉脸皮,丢在柴房里。我认出其中一个女子,身上带着的似乎是你的物品。”赵瀚海一面说着,一面从怀里掏出一串金铃来,他要怎么告诉她,他看到那串金铃的时候,心中的绝望,在血腥遍地,被死尸环绕的战场上,他都没有那么刻骨的冰冷。直到他最后仿佛逃一般重回江宁,足有数月不想返回帝都,他怕面对父王,面对利用他,隐瞒他的父王。

      莫舞认出,赵瀚海手中的金铃曾经是她的心爱之物,是心妍姐姐赠予她。究竟是何时从她身上消失的,她早已在那段颠沛流离的日子里,忘了个精光。

      “我以为你死了,但是又不知道为什么有人把你从天牢里带了出来,再把你杀死。我相信其中一定有缘故,所以整整一年,我都没有放弃过追查,查了那么久,才发现原来你一直都在太子府,一直都在别苑。”赵瀚海看着她,有失而复得的喜悦,也有不能言说的困惑。他不由苦笑了一声,这些话还用和她提吗?她本就是被翰沛安排进太子府的。

      “你进太子府又为了什么呢?毁了那副‘九龙中堂’?翰沛也只能想到这些?”赵瀚海淡淡地问。

      莫舞心思恍惚,全没听懂他问了他什么,只觉得自己可笑,她恨了那么久的人,如今在她面前清白无辜陈述过往,让她挑不出一点错处来,究竟是她误会了他,还是他实在太会说谎?

      她的这片刻充耳不闻,落在赵瀚海的眼里,全变成了默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而今何意却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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