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簪缨》野蔼

8、第 8 章

　　这日正是重阳佳节，林府做了重阳糕，院子里面又换上了新开的菊花，供人赏玩。

　　如海治了酒席，与林父一同过节。

　　突然重瑞来报，说是秦邦业家的儿子没了。

　　父子二人顿时没了兴致，林父叹道：“他膝下无子，那两个孩子，还是在姑苏养生堂抱的，如今没了一个，心里必定难过，你替我去一趟，宽慰宽慰他。”

　　如海一一答应了，撤了酒席，往秦邦业家中来。

　　且说秦邦业这小儿，自从养生堂抱来，一直是交由奶娘养着的。入秋以来咳嗽不断，请大夫看了总不见好，全家被他弄得不得安生，怎料昨夜奶娘多日操劳，熬不住睡死了过去，早上发现那孩子身子已经凉了。

　　秦邦业大怒，叫人立马来把奶娘打死。唬得他老妻连忙抱着可儿过来，劝道：“老爷，如今你在这京城有了官职，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人眼红。今日打死奶娘事小，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说你治家不严，往上参你一本，事情就闹大了啊！”

　　秦邦业听了妻子的话，便说要扣了奶娘这月的工钱，并将人撵出去。

　　那奶娘跪在一旁，抱着死去的孩子哭哭啼啼，不肯撒手。秦邦业只得喊了管家过来，道：“你带几个人，找一个地方，把他葬了吧，多烧点纸钱，他福薄，断不能入我家祖茔的。”

　　管家连忙应了，道：“老爷，我省得的。”说着从奶娘手中夺过孩子，并让小厮架了奶娘出去，一行人往城郊去了。

　　等如海到时，秦邦业正在逗可儿玩。见如海来了，放下女儿，不知怎得顿时泪如泉涌，哭诉自己那夭亡的孩子，一面还用衣襟拭泪。

　　如海见状，心中纳罕。刚才分明见他在逗弄可儿，跟没事人一样，怎得见他来了，就悲痛成这样？

　　如海只得先宽慰了他几句，又问道：“那孩子如今在哪？”

　　秦邦业道：“我怕夫人见了伤心，就让管家抱走了。他是早夭而亡，不能入我秦家祖茔，便让人在城外找了个地方，将他安葬了。”

　　如海皱眉道：“那婶子身体可还康健？”

　　秦邦业拈须笑道：“她已有了身孕，我要她好生休养，别的一概不用管。”

　　如海默然，仔细端详着眼前站着的可儿，奇道：“我瞧这可儿，倒是与秦世叔您长得有几分相似，难怪你俩如此投缘。”

　　秦邦业叹道：“谁说不是呢，不瞒你说，若是我有亲女儿也不过如此了。当初也是因她极合我眼缘，故将其从养生堂带了出来，说起来都是你父亲的恩惠啊。”

　　两人又说了会话，秦邦业还要留饭，如海推辞后，打道回了林府。

　　回到家中，如海便将秦府之事说予林父听。

　　林父叹道：“也太过无情了些。奶娘纵然有错，秦氏夫妇两个对这孩子不上心，也是造成如今后果的一大缘由。那孩子孤零零地被留在荒郊野外，日后也没人挂念祭奠，竟成了孤魂野鬼，说来也实在让人伤心，倒不如一直在养生堂里面养着，虽艰苦些，也能长大成人。”

　　如海见父亲伤心，宽慰道：“正是这话呢，我却不好说他，只得派人去打听那孩子的下落了。说来也是奇了，都是从养生堂抱养的孩子，怎得他对可儿如此上心，对儿子竟弃之如敝履？”

　　林父道：“此中必有一番缘由，只是我们无从知晓罢了。”

　　父子二人又叹了一回，无心吃酒，不一会儿就散了，各自回屋歇下了。

　　且说当日贾珍听了如海的建议，将贾蓉从内院迁了出来，跟着老师在外头读书。恰好这日得空，便带了人去看看贾蓉书读的如何。

　　一行人未至书房，贾珍便远远地看见门口趴着个少年，听见有人来了，也不回头，连忙往外头跑，没几步便被小厮抓住了。

　　贾珍刚要教训人，正好瞧见了那孩子面容，原来是贾蔷。

　　这贾蔷也是宁国府的正派玄孙，只因父母早亡，从小便跟着贾珍过活，与贾蓉平日最好。好几日没有见到贾蓉，今日就来这边找他了。

　　贾珍让人放开贾蔷，道：“蔷哥儿，蓉哥儿在读书，我让下人带你出去玩，别来这边打扰他。”

　　贾蔷踢了小厮一腿，向贾珍行了礼，说：“叔，你别瞧不起人了，我才不是来找蓉哥儿玩的，我也是来听先生讲课的。”

　　贾珍笑道：“家里头正经是有学堂得，让你去读书，却天天背着我逃学。如今从外头请了个师傅进来，到成了你们的香馍馍了，一个两个都开始好学了。”

　　贾蔷指着学堂方向，笑嘻嘻地说道：“他教的不好，我不爱同他说话。倒是这位先生，讲的东西我一听就会。好叔叔，你若疼侄子，就让我和蓉哥儿一起读书罢。”

　　贾珍要先问问先生的意思。那先生见贾蔷生得俊俏，人看起来也伶俐，便问道：“可曾读了什么书？”

　　贾蔷拱手道：“学生不曾读什么书，之前在学堂读书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罢了。倒是先生这几日同蓉哥儿讲课，我在外头听着，懂了不少哩。”

　　先生见这小儿大放厥词，也不生气，只说：“哦？那你说与我听听。”

　　贾蔷道：“先生已经今日讲的是《诗经·伐檀》，之前在学堂的时候，老师说《诗》可以兴、观、群、怨，我不懂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直到先生您讲到‘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我在其中竟听到了不满、愤怒，才知道《诗经》不只有《关雎》、《蒹葭》这类诗歌的，方才明白了为什么孔圣人会说《诗》可以‘怨’了。”

　　先生拈须笑道：“有点意思，子曰‘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你打今儿起就跟着蓉哥儿一起读书罢。”

　　贾蓉一听，日后有人陪他一同读书，还是贾蔷，十分欢喜，忙空出位置让他坐下，偷偷说道：“好兄弟，得亏你来了，不然我一人可要闷死了。”

　　贾珍见亲亲热热坐在一起上学的两兄弟，有些明白西府二老爷为何对贾珠管教甚严，心里不由自得：人人都道他们东府治家不严，倘若日后这两兄弟争气，挣个功名回来，到时候可得好好去打打那些闲人的嘴巴。

　　且说这重阳一过，便是深秋，不久就入冬了。衙署腊月二十日封印，来年正月二十才开印，如海便有了一个月的年假。

　　不过来年林府要娶新妇过门，时间不甚宽裕，因而阖府上下，包括如海在内，都是不得闲的。

　　头等要紧的便是宅子，林府之前的宅子位于城西郊外，出行很是不便。

　　如海现今是翰林院编修，正七品文官，每年俸禄四十五两，禄米四十五斛，养廉银一千二百两。

　　按照官阶品级，朝廷已给他分了一间院落，里头有住房四间。如海至今没有住过，不过次年贾敏过门，这屋子是要做新房的，日后一家子就住在里头，故而刘丰在年前便派人将屋子里外打扫干净，家具置办整齐，又去牙行采买了一批丫鬟小厮，请了老嬷嬷过来慢慢调教，以免日后无人可用。

　　新屋搬迁需要温居，选了个黄道吉日，如海治了酒席，请亲朋好友来吃酒。这宅子远不及贾府豪奢，却也十分齐整。

　　贾赦带了贾琏，贾政带了贾珠，贾珍带着贾蓉并贾蔷，乌泱泱一大家子人来给如海暖房。

　　那贾蔷乃是头次见如海，见他仪容出众，与贾珍一般，心里头也有了个呆意：这等风流人物竟不是生在我们家的，只恨没能早些认识他；可若是按照辈分，他如今算起来已是自己祖辈了，唉，还是算了罢。

　　如海不知贾蔷心内所想，正忙着应酬客人，不一会儿，那秦邦业也带着可儿过来给如海贺喜。

　　院子里头人员繁杂，如海便让丫鬟带了可儿进屋玩，屋里头盘子内乘着几个娇黄大佛手，丫鬟拿了一个给她玩。

　　可巧贾蔷正带着贾蓉乱窜，见到房内有个面生的小女孩，穿金带银的，想必又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贾蔷见她生的可爱，有意逗她，伸手从可儿手里头夺过佛手，藏在身后，笑嘻嘻地说道：“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还给你。”

　　可儿呆呆地看着贾蔷，没有说话。

　　贾蔷撇了撇嘴，道：“原来是个呆子，真无趣。”

　　贾蓉脸颊微红，咳了一声，说：“你别去逗这孩子了，等下要是哭了，给我父亲知道，少不得又要挨板子。”说罢便从贾蔷手里要回佛手，递给可儿。

　　可儿抱着佛手，又看了眼贾蓉，转身就去找丫鬟玩了。

　　贾蔷只觉无趣，见马上要开宴席，扯了贾蓉，跑到前头去凑热闹。

　　林家今日特意请了个戏班子，热闹非凡，院子里头座无虚席，一行人直闹到掌灯时分，众人方尽了兴，散了各自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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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觉得贾府的不孝子孙们，都挺聪明的，若是能走上正道，贾府也不至于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贾府的祸事开端是从宁府起的，因为“造衅开端实在宁”，那为什么会从宁国府开始呢，因为“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身为父亲的贾敬没有管教好儿子贾珍，一味修仙求道；身为秦可卿父亲的秦邦业就是‘情孽’，女儿淫丧天香楼；儿子秦钟在自己姐姐丧葬之时，和尼姑厮混，太荒唐了，都是孽障。
所以我在想，如果这些孩子在小时候能受到好一点的管教和引导，之后结局会不会好一点，不至于日后作强梁，致使锁枷扛？这也是我写这本同人小说的初心，希望自己能够做到吧。
这里再和大家推荐欧丽娟教授的红楼课程，很长很长，但如果能听完，对我们进一步了解《红楼梦》特别有用，我很多想法、灵感都是受这位老师的启发，强烈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