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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三十二章 ...

  •   且说杨李二人携史氏母女二人动身,赁了车子往终南山方向去。史夫人受伤甚重,杨逍虽以身上所携丹药尽力救治,然而史夫人武功平平,比明教中五行旗使尚远远不及,杨逍和李寻欢无一人精通医道,杨逍虽略有涉猎,却也不过草草皮毛,拼力救治之下,也不过勉强拖得伤势不致恶化。史火龙死前定要妻女上终南山去,想必也是重要之事,断不容得耽搁,因此虽知急急赶路对史夫人身体有百害而无一利,一行人却也无法就此按辔徐行。
      好在寻来的车把式可算得是老手,李寻欢又嘱咐他赶车时径走官道便可,这一路上跋涉虽苦,却算不得颠簸。史夫人起先还担忧自己能否撑到终南山上,想要星夜兼程,却被李寻欢阻止了。李寻欢也未同她多言,只淡淡道:“夫人便算自己不肯顾惜自己,也要为史姑娘想想才是。”史夫人听闻,这才点头答允只白日赶路,夜晚便寻处休息。
      这一日几人已穿过临汾,绕过吕梁山,眼见明日便可直抵奉元城,此刻天色将晚,杨逍先行前去,寻了客栈落脚,李寻欢护着车子,随后也便来至。
      奉元城在唐宋一时,兴盛无两,盛唐定都于此,旧名长安,又名京兆。直到蒙古铁骑南下,占了中原大好河山,改名奉元。
      如今奉元城虽饱经战火,然而繁华依旧,便连这附近几座城镇,也得了些好处,较之其他地方,兴盛许多。杨逍今日找的,便是官道旁一座镇子里的最大客栈。好在眼下时值深秋,天气渐冷,行脚并商旅镖队往来不多,因此客栈内倒是空房不少,见杨逍一行人来投宿,小二脸上堆的笑容直要掉下来一般,杨逍也不多话,只吩咐要三间上房,并教小二整治酒菜。待到李寻欢等人来至,杨逍已笑着在大堂一角的八仙桌旁等候多时了。
      那店小二倒乖觉,先给杨逍送了几道下酒菜并烫好的黄酒,如今见李寻欢等人也已来至,忙唤了马夫安顿车马,自个儿转去了后厨,将余下的饭菜点心也一并送了上来。众人白天赶路,便是中午打尖也是草草了事,晚上到了此刻早已饿了,见饭菜上齐,也顾不得多作谦让之态,纷纷举筷不多时便吃完大半。
      车把式赶了一天的车已是疲惫不堪,若非杨逍早早定下双倍的酬劳,他是决计不肯如此卖命做事的,如今吃过饭告了罪,先行上去净身休息。李寻欢目送他进了屋子,才转头对史红石道:“史姑娘,今日你也早些睡罢。”
      史红石这几日因父亲之死,更加沉默少言,然而母亲伤势沉重,让这个小女孩一夜之间长大不少,心知一路长行若穿孝服只怕引来旁人目光,但她也不再穿她那一身红衣,反倒只套了件月白小袄,系了青布长裙。许是因为那日酒肆中的仗义相助,她对李寻欢倒是亲近几分,听得李寻欢向她说话,这才抬起头,低声应道:“我等娘睡了就睡。”
      杨逍看她这般举动,想起不悔,当日不悔被张无忌送来他身边时尚且不满十岁,年纪幼小得紧,两个孩子一路奔波,饶是张无忌百般照护,终究还是吃了不少苦头,加上伤心纪晓芙之死,他对不悔这个女儿可算是万般宠爱,对一直照护有加的张无忌也是颇为感激。待得光明顶重逢之后,他原本以为可将不悔许给张无忌,谁料造化弄人,终究成了现在的这般模样。
      他在一旁出神,史夫人此刻却已唤来小二结了酒席并明日的房钱。李寻欢出手想拦,史夫人已摆手道:“不敢,有劳二位高义送我母女前去终南山,若是路上再让二位破费,只怕妾身无颜向先夫交代。”
      她这般说话李寻欢也不好勉强,只得由他,杨逍此刻却回过神来,向史夫人道:“夫人,请恕在下冒昧,史帮主既然要夫人前去终南山,夫人可是知道,要往终南山去寻谁么?”
      史夫人听得杨逍发问也是一怔,沉默片刻方抬头道:“先夫当日练功走火入魔以致双臂瘫痪时曾说过,若他有不测,便叫我带了这根棒儿同红石上终南山去,说是有一位有着极大干系的故人看了这棒儿,便会为我母女做主。”眼光落处,正是倚在桌旁的打狗棒。
      杨逍略一怔:“传闻当年元朝铁骑南下之时,丐帮黄前帮主并郭靖郭大侠守城不屈,殉城而亡,郭大侠与黄前帮主乃是夫妇,郭大侠又出身终南山全真一派,莫非史帮主是要夫人前去向全真教的哪一位牛……道长求助不成?”
      他平素张狂,称呼道士也常道“牛鼻子”三字,只是眼下全真教并非旁的道士可比,何况若当真史夫人要去求援的便是哪一位全真教的道士,自己这般言语,多有不便,因此硬生生噎了一记,连忙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引来一旁李寻欢会心一笑。
      史夫人也被他这般举动逗笑,眉间郁色略解,淡淡道:“杨大侠误会了,先夫要我去寻的,并非是全真教中人。”她略整一整鬓发,眼中神色坚定几分,“自成吉思汗那时起,全真教中早已无昔日辉煌。为保典籍武功不落入元军之手,各位真人携弟子四散隐居,哪还有昔日的排场。如今江湖上有几人知晓全真教的名头?若论道家功夫,自然首推武当。”
      她说到这里也有了几分苦笑之意,当日丐帮可称天下第一大帮,谁料竟至今日这般境地?如今说起全真教,多少有些物伤其类的味道。只是她既然做得史火龙夫人,见识也非常人,略一伤怀已道:“先夫命我前去,乃是要我寻另外一位与这打狗棒有渊源之人。当年襄阳城外大战,曾有一位大侠,人称神雕大侠的,曾凭一己之力击杀蒙哥汗,救丐帮耶律帮主于危难,两人结下了深厚情谊。传闻这位大侠更与郭大侠夫妇有叔侄之分,因此,若以打狗棒为凭,求他后人出手,应当是可以的。”
      她说了这许多话难免气力不济,李寻欢也不愿她再多言,闻声道:“原来如此,夫人既然已有万全把握,我们定当送夫人并史姑娘安然到达终南山。如今天色不早,又说了这许多时候,夫人身上有伤,不妨早些休息,明日我们便动身往奉元城去,想来不过两日功夫,就可到终南山下了。”
      史夫人心知自己伤势不轻,当下便道了万福,携了史红石的手转身上楼安歇,李寻欢本想再向小二要壶茶水,一旁杨逍却忽而伸手按住他手腕道:“飞刀,罢了。今日天色不早,你此刻若要茶水,只怕晚上便要睡不着了。好在如今只得两天奔波,我们将这母女俩送去终南山,便可就近转道,径往华山那边去了。”
      李寻欢点头道:“杨兄言之有理,既如此,你我便早些睡吧。”

      他二人自互明心迹以来,但凡出门在外,必定同房而眠,近日也不例外,两人打水草草洗漱过,便脱衣上床,并肩而眠,然而今晚史夫人一席话听得李寻欢颇有些云山雾罩之感,躺下许久竟是没半点睡意。然而怕吵醒杨逍,便是躺得累了,也不敢轻易翻身。
      正发呆时,忽听耳旁有人低笑道:“飞刀,你躺得这般直挺挺的,也不累么?”
      李寻欢一惊,旋即明白杨逍竟是也未入睡,却故意放缓呼吸迷惑自己,当下脸色一沉,翻身向外,再不搭理背后那人。
      杨逍知道自己方才举动惹恼了李寻欢,然而以他脾性,心上人在身畔,哪有不逗弄一二的道理,此刻见李寻欢着恼也不生气,笑道:“是我不好,飞刀,我向你赔罪,讲个故事给你听可好?”
      李寻欢哼声不答,杨逍也不多话,自顾自道:“今日史夫人提起神雕大侠,我倒有两个和他相关的好故事,你当真不听么?”
      李寻欢幼时便极喜听这些江湖秘闻,故事传说,然而此刻和杨逍本在斗气,对于这理是不理却是不好说了。正犹豫时,那边杨逍已娓娓道来。
      “飞刀你可知道,当日光明顶上灭绝师太所使的倚天剑?那剑锋利无比,你曾当面直撄其锋,若是这倚天剑在你那百晓生兵器谱上,可算得第几?”
      李寻欢沉默一刻道:“若以百晓生排兵器谱,只怕兵器谱上无一兵器可如倚天剑那般锋利,只是兵器谱所排,本就是为使兵器的人而非兵器本身,以灭绝师太的功夫,加上倚天剑之利,只怕不会出十名之外。”
      杨逍见李寻欢答话,知道他已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也不对李寻欢所说“十名”有什么过多反应,反倒笑道:“飞刀,你只见过倚天剑,可知道除了倚天剑,还有屠龙刀?‘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这一把刀比起倚天剑来,可算得更加名动江湖,可惜却没几个人知晓,这屠龙刀与倚天剑,乃是同炉所铸,这铸刀剑的事儿,却是与那位神雕大侠有些干系了。”
      李寻欢一怔道:“当日在光明顶密道养伤时,我也曾听彭大师说起过,道是这四句话之后还有两句,‘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如今杨兄你却说这一刀一剑,竟是同炉所铸,还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雕大侠有些干系?”
      杨逍笑道:“不错,传闻神雕大侠乃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使得一柄玄铁重剑,待得他中年之后,武功造诣已臻化境,早已到了‘心剑’之境,那一柄玄铁重剑,也没了用处。郭大侠夫妇守城时,不知何故,派人向神雕大侠送信,本以为是求援,却只求了这一柄重剑回来。”
      李寻欢此刻已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如何?”
      杨逍叹了口气道:“郭大侠夫妇求了这柄重剑,开炉打铁,分别铸成一刀一剑,便是眼下这屠龙刀与倚天剑。郭大侠夫妇共有二女一子,长女便是丐帮耶律帮主的夫人,他夫妇二人率丐帮众人抗衡蒙古鞑子,转战南北,襄阳城危急之时,未能回援,郭夫人便将这一刀一剑分别交给余下的一双儿女。随后便和郭大侠一起,殉城战死。”
      李寻欢听得杨逍声音低沉,娓娓道来,眼前便似经历了当时景象一般,对郭靖夫妇油然起敬,一时两人俱都沉默不语,许久,李寻欢方才道:“那后来,便是郭大侠这一双儿女,传承了这一刀一剑么?”
      杨逍摇头道:“不是,郭大侠之子当日本该护送城内百姓一同撤离,谁料忽必烈狡猾,另派一队人马前去偷袭,那位郭少侠为了不使百姓生灵涂炭,携刀断后,战死在襄阳城外。那屠龙刀便不知被谁带走,从此流落江湖。郭大侠之女带了倚天剑上了峨眉山出家,便是如今峨眉派创派祖师郭襄郭女侠。那倚天剑也便留在峨眉,代代传承。”
      李寻欢听到此处叹了口气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郭大侠夫妇并郭少侠能做到这一步,我等莽夫,自愧不如。只是那位神雕大侠,若是当真与郭大侠情深若此,怎的便只送了玄铁重剑,却不前去相助呢?”
      杨逍笑道:“这个么,我也只是听得江湖上有些传言,时隔多年也做不得准,你姑妄一听,不必当真。据说神雕大侠年轻之时,本是和郭靖郭大侠有叔侄之分,郭大侠出身全真教,便也将他送去了那厢习武,还曾想将女儿许配给他,只是后来听说多生变故,这位神雕大侠竟是娶了自己师父,在江湖上很是闹了一场风波。又曾有人说,郭大侠的长女,便是那位耶律夫人,险些害得神雕大侠夫妇二人送了性命,最后虽然双双逃出升天,却因为种种缘故,生生分隔了十余年之久。也是不巧,襄阳城被围之时,正逢神雕大侠的夫人临盆,因此不得前去,也未可知。”
      李寻欢闻言也是一叹,军情如火,若是当日郭夫人求那重剑之时并未明说军情,只怕那位神雕大侠也未必知道外界真实情况如何。一步错过,便是再无相见可能。
      他在这边正感慨不已,忽觉手被人握住,杨逍的声音复又传到耳中,低哑得好似蛊惑一般:“飞刀,那位神雕大侠与他夫人分离之后等了十多年,若有一日你我也因为什么缘故分开了,你可愿等我?”
      李寻欢被他气息吹在耳中弄得有些发痒,刚刚听杨逍讲述时,火气本已消了,如今听得杨逍这般说话,当下在他手背上拍了一记道:“你若做了夫人,我便等你如何?”说罢翻过身去再不理会,杨逍看着他的背影,却是微微笑了起来。

      一夜无话,次日几人重又整顿起身,一路行来也算太平,不过两日,已到了终南山脚下。杨逍心知他们这一趟只怕不会几日便走,加上所去之处也算隐秘,便瞒着史夫人付了车资,早早打发了那车把式回去,几人轻装简从进山而去。
      山势陡峭,李寻欢同杨逍将马匹并些衣物包裹寄留在山下驿站,陪同史氏母女一同上山。史夫人体力终究不支,走不多远便气喘吁吁,杨逍叹了口气,道得一声“得罪”,便用那打狗棒在史夫人腋下一撑,带着她腾身而起,李寻欢却没那么多忌讳,将史红石负在背上,也紧跟其后。
      他二人轻身功夫虽好,然而带了人同行,一炷香过后也有些吃力了,杨逍更是额上见汗,史夫人颇为过意不去,待到得半山腰处,当下唤二人放下她们母女,自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来。
      那纸包里包着一块鸭蛋大小的半透明物事,看起来倒像是蜡,只是颜色却全然不对,非红非白,反而微微泛着金黄,还散发着一股甜香。史夫人从怀中取出个火折子晃亮,靠近那物事反复熏烤,杨李二人瞬间便觉得身侧那股甜香更甚,直冲鼻孔,一时都被史夫人这般举动弄糊涂了,若是史夫人要加害他们,以她如今状况,便是他二人全无武艺也是办不到的,更别说嗅了半天,仍是一切如常,只是那甜香味道越来越浓,向四周飘散开来。
      正疑惑间,李寻欢忽而一拉杨逍袖子道:“杨兄你听,那是什么?”杨逍顺着李寻欢所指之处望去,却听得嗡嗡异声,接着灰影晃动,一群白色蜂子从树叶间飞出,扑了过来。
      杨李二人大惊,正欲出手,史夫人已急喝道:“别动!”她一路上言语淡淡,此刻忽然出口断喝,便是杨李二人也被吓了一跳,未及反应那群蜜蜂已扑至近前,杨逍一惊,忙抬袖想要替李寻欢挡上一挡,谁料那群蜜蜂到来,并不向他们四人扑击,反倒绕成一圈,嗡嗡飞舞,似在护卫一般。
      如此奇景,便是杨逍也看楞了,李寻欢见他目光有些呆滞,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史夫人微微一笑道:“这是蜜蜡,香味引来的这些蜜蜂,便是神雕大侠后人所养的。”
      杨李二人这才明白史夫人为何要如此行动了。只是她这般举动,着实让人吃惊不小。李寻欢未及说话,忽听一侧不远处有人朗声道:“以蜜蜡引蜂群乱走,来者何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侧山壁上凸起一块,不足一尺方圆,上面却站了个黑衣少女,那少女肤色极白,腰插一管长长洞箫,竟比寻常洞箫长出一半。她见到山腰四人,也是一怔,复又问道:“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杨李二人心知此事本与自己全不相干,索性不开口,史夫人已收了火折蜜蜡,向那黑衣少女行礼道:“丐帮史氏,携打狗棒求见神雕大侠后人。”
      那少女闻言便是一愣,望见史夫人手中那根碧绿竹棒,当下点头道:“请稍候,我去通报姑娘。”说罢手一招,那群蜜蜂随在她身后,消失在山腰树林中了。
      杨逍暗暗咋舌,向李寻欢道:“我虽素来狂放,却不知这深山之中,便是一个小小丫鬟,也是这般嚣张。但愿不是有其主便有其仆,否则只怕史夫人母女俩的事儿,就此还丢不开手了。”
      李寻欢笑道:“我若是那位姑娘,听得你这般说话,只怕便要生一场气,若是气性大些,便动手取了你的性命。”
      他二人正说笑间,忽听得环佩叮咚声响,似有瑶琴隐隐弹奏,回头看时,却见从树林出走出一个身披淡黄轻衫的女子来。那女子约摸二十七八岁年纪,风姿绰约,容貌极美,只是脸色太过苍白,竟无半点血色。身后跟着四名白衣少女,怀抱瑶琴,那琴却比寻常瑶琴短了一半,看起来颇有些诡异。
      那女子不过片刻已来至众人面前,脸上表情此刻却有几分凝重,淡淡道:“持打狗棒来寻我的,是哪一位?”
      史夫人走上两步,万福道:“丐帮史氏,见过姑娘。”她年纪比这黄衫女子大出许多,对这女子却是恭恭敬敬,半点儿礼数也不错。那黄衫女子蹙眉道:“你是史火龙的夫人?”
      史夫人应道:“不错,史火龙正是先夫。”
      那黄衫女子听她说出“先夫”二字,脸色一寒,旋即淡淡道:“怎么,史帮主竟已故去了么?”
      史夫人被她一说,勾起伤心事,点头道:“不错,先夫遭了成昆那贼子毒手,已于数日前过世了。”说着身子一晃,竟是晕了过去。史红石本站在一旁愣愣的没说话,见母亲晕倒大惊,扑上来哭道:“娘!娘!”
      那黄衫女子容色冰冷,眼中却大有关怀之意,淡淡道:“小月,将史夫人带回去,这位小妹妹一并带上。”便有一名白衣少女答应一声,上来架起史夫人,那黄衫女子捡起掉落在地的打狗棒,一手携了史红石,转身便往回走,竟是对杨李二人连问都没有问上一声。
      杨逍目送他们消失在树林之中,也是有些愣怔,向李寻欢道:“这位姑娘当真奇怪,竟是连问也不问就将人带了去。若是存心暗害于她,那可怎么是好?”
      李寻欢道:“若是她功夫极好,自然不在乎这些小小算计,何况史夫人寡妇孤女,此处又是她的居所,她自然是不怕的。”
      杨逍摇头道:“本以为好歹要和来接人的交代几句,如今可好,这么莫名其妙的将人带走,我们究竟是算送到了,还是没送到呢?”
      李寻欢笑道:“杨兄不必纠葛,你答允史帮主送他妻女上终南山来,此处已是终南山,你也算不得食言了。而且以史夫人所说,神雕大侠与那打狗棒渊源不浅,那位黄衫姑娘定然不会亏待她们母女的。”
      杨逍叹道:“既是如此,你我索性便趁如今天还没黑早早回去驿站,奔波一天,我肚子都要饿扁了。”
      李寻欢正要答应,忽听身后有人道:“二位请留步。”
      两人闻声回头,却见是方才被黄衫女子呼为“小月”的那名白衣少女去而复返。她手中仍抱了瑶琴,向杨李二人行礼道:“姑娘知道二位送了史夫人母女前来,命我带同两位前去休息。两位请随我来。”
      杨李二人对望一眼,随着小月向树林中行去,转过几个山坳,已出了树林,只见一处断崖之下,竟是一片盛开的花海,值此深秋之时,仍是有不少花开得绚烂。小月走至崖边,忽而径直跳了下去,两人登时一惊,却见小月身形轻飘飘的,沿着崖壁飘然而下,落在花海之中。
      杨李二人岂肯被这个小丫头比了下去,当下也一掠身形,跃了下去。
      小月等他二人落地,抬袖一指那不远处花海里的一座小小木屋道:“姑娘的居所,因先祖有命,不可请陌生男子入内,还望二位委屈一下,今晚暂居此处,姑娘此刻正在给史夫人治伤,明日再来与二位相见。”
      李寻欢闻言笑道:“如此便已经很好了。史夫人伤势要紧,我与杨兄等明日,再与你家姑娘相见不迟。只是如今天色已晚,还请小月姑娘指点,我们也好去寻些东西果腹。”
      小月微微一笑道:“寝具并饭菜等下小翠姐姐她们就会送来,二位长途跋涉辛苦了,还请早些歇息。”说罢身形一展,几个起落便隐入花间不见了。
      杨逍叹道:“一个小小丫头,轻身功夫便如此出色,看来这神雕大侠的后人,也的确有些过人之处。”
      两人说说笑笑,便走进了那小木屋,不多时便有两名黑衣少女,手提食盒怀抱被褥前来,不多时收拾停当,也飘然告退。寝具乃是新的,饭菜虽简单却十分可口。杨李二人着实不明白这黄衫女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秉着小心之意,试过饭菜并无不妥,便草草吃罢洗漱安歇了。

      次日一早,又是昨日那名唤小翠的少女送来早饭,等二人吃完,她将昨晚并今早的食盒一并收拾了方道:“二位大侠,我们姑娘请二位出去相见。”
      杨李两人道了谢出门,沿着花海边缘一路而行,不多时便见那黄衫女子站在一片湖水旁,正望着水面不知在想些什么,李寻欢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李寻欢,不敢请教姑娘芳名。”
      那黄衫女子闻言转身,目光如电盯在李寻欢身上,片刻道:“姓名原没什么用处,不过是称呼罢了。”
      李寻欢道:“若姑娘不愿以真名见告,可随意与一称呼便好。”
      那黄衫女子眼中冷色稍退,淡淡道:“我姓杨。”
      一旁杨逍也已来至,拱手一礼:“明教光明左使杨逍,见过杨姑娘。”
      那黄衫女子眼光一转,已落在杨逍脸上:“如今光明左使好大名头,我便是隐居深山,也偶有听闻。”
      杨逍笑道:“不敢当。”他昨日见过这黄衫女子几名丫鬟的武功,心知绝对不可小觑,况且他对神雕大侠的后人,多少存着几分尊敬,因此那黄衫女子讲话虽不客气,他也未放在心上。
      那黄衫女子和他们说了这两句,眼中微微有些冷意,道:“昨日留二位下来,便是因为史夫人带来的那根棒儿和我先祖有些渊源,她持棒来此,又说史帮主横死。我不能不管。只是本想问问史帮主当日过世情形,无奈史夫人伤重,又连番奔波一直昏迷不醒。史家妹妹年纪幼小又受了惊吓,也说不清楚当时情形,因此我便自作主张留了二位下来,也好将当日情形问个明白。”

      杨逍和李寻欢也猜想便是如此,现在见她这般说法自然同意,当下两人便将在临汾酒肆巧遇史红石,送她回家却正撞上成昆与其同伙合谋杀人。虽然救下了史氏母女,然而史火龙却是筋脉尽断,再救不得了。
      那黄衫女子听罢,脸上颜色却没什么变化,只是在杨逍说及曾与成昆交手之时冷笑道:“怎么,以堂堂光明左使之力,竟连一个重伤的成昆都留不住么?”
      杨逍面上一红道:“我本要杀他,只是被史帮主抓住了脚腕,因此未能留住那贼子。”
      黄衫女子淡淡哦了一声道:“杨左使,可否请你将当日情形,演给我看。”
      她语气虽和婉,说出来却自有一股决然之感,杨逍心知拒绝不得,当下便要试演,那黄衫女子却忽而道:“杨左使,我与你喂招,还望你不要手下留情。”
      杨李二人被她这般举动弄得茫然不已,浑不知眼下该当如何应对,那黄衫女子却全然不管杨逍想法,衣袖一扬已径自出掌向杨逍拍来。
      李寻欢心知黄衫女子不会对杨逍下杀手,是以这一掌看起来凶煞,他却已飘身而退,将这一片空地让了出来。杨逍被那黄衫女子一掌拍来,正欲格挡,却听那黄衫女子喝道:“你应对便是,不必另想法子。”
      杨逍一怔,这才认出那黄衫女子所使的功夫竟是与成昆极为相似,当下便如那日对敌之时一般,一式开碑手击向黄衫女子面门,左手衣袖拂过,击向黄衫女子胸前。杨逍心知男女有别,这一掌便算招式一样也断断不会按实了,谁料那黄衫女子招式忽而一变,不知怎的抬手一按他左手腕,人已翻身退开。
      杨逍见她闪避,当下不等招式用老,也已旋身而退。李寻欢还未上前相问,那黄衫女子已冷冷道:“便是如你所说,你已一掌击在成昆那厮胸口,他先是中了史帮主降龙十八掌中的十二掌,早已重伤呕血,以你杨左使的功力,竟然一掌打他不死,岂非奇怪?”
      杨逍眸色一沉,却不再开口,一旁李寻欢道:“杨姑娘,杨兄不久前左肩曾受过伤。”
      他不说还好,此话一出口,杨逍脸色就是一变,只是再想出言拦阻已来不及了。黄衫女子淡淡道一句“是么”,人影已如鬼魅般欺近,一只冷冰冰的手已扣住了杨逍手腕。
      手腕脉门之处原为练武之人重中之重,只是那黄衫女子手法太过诡异,杨逍还未及反应,脉门处已被那黄衫女子扣住,他暗暗使力想要挣脱,谁料扣在脉门上那只手竟如铁钳一般,半点都挣脱不得。黄衫女子似是对他的挣扎之意视而不见,另一手隔了衣袖搭上他脉门,片刻松手道:“便是你曾受过伤,那也无妨,以你眼下功力,就算毫发无伤,只怕那一掌也打不死当日的成昆。若要留他,只怕还要苦战。”
      她这些话无异于在杨逍耳边响了个炸雷。毕竟黄衫女子说者无心,然而眼下,这番话若是被李寻欢听了,却是着着实实的听者有意了。他一惊之下,忙忙的向李寻欢望去,只见李寻欢正低眉垂目,不知在想些什么。杨逍如今不能开口相问,只得拿话岔道:“杨姑娘,当日所来之人,并非只有成昆一个,还有一名使剑的书生。那书生并非江湖上寻常可见的那些青年剑客,却与成昆关系亲密,不知是否是他暗中培植的势力。”
      黄衫女子“嗯”了一声,疑道:“你又是怎么知晓他与成昆必定是同党?”
      一旁李寻欢已抬起头来,淡淡道:“当日杨兄与成昆对战之时,那名书生持剑威逼史夫人母女二人,似欲杀之而后快。我出手拦阻,以暗器打断他手中长剑,逼他遁走,谁知那人已将打狗棒抢去。在下听闻急忙追赶,所幸未曾让打狗棒失却。”
      黄衫女子眉峰一挑:“李大侠善用暗器么?”
      李寻欢笑道:“不敢,只是飞刀练得比别人好些罢了。”
      黄衫女子抬手一指十丈之处一丛正盛开的红花道:“那里花开得甚是漂亮,李大侠可否在此不动,便为我摘下一朵?”
      她语气淡淡,却全然不似在向人请求,只是李寻欢从来风流倜傥,女子的要求,无论何等口气同他说话,只要他能办到的,必定不负所命,当下点头笑道:“这个不难。”
      他话音未落,杨逍已见到他袖口微动,以他对李寻欢的了解,这一刀已然发出,只是破风声刚起,眼角却见黄衫轻扬,那黄衫女子不知何时已抢上前来,将李寻欢那柄飞刀以极其诡异的手法捉在了手里。
      杨逍忍不住骇然失色。自他与李寻欢相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但躲过了小李飞刀,还将之接了下来。联想起方才黄衫女子抓他手腕的武功,忍不住背上冒出冷汗来。
      黄衫女子走上前来,将那飞刀递还给李寻欢道:“不想李寻欢竟是个怜花惜草的君子。这刀上只带了不到两分的劲道,若非如此,只怕我也抓它不住。”
      李寻欢接刀一笑:“哪里,在下学艺不精,岂敢与杨姑娘神技相较?”
      黄衫女子淡淡道:“这算得什么,不过是《九阴真经》上面最微末的一点功夫罢了。”

      自元一朝,中原武林渐渐式微,当年华山论剑的盛景终究不复,许多门派在蒙古鞑子的铁骑南下之时,或力抗而至灭门,或避走飘零江湖,除却几个较大门派,比起唐宋技击极盛之时,要差得远了,杨逍久历江湖,曾听得武当张真人并少林峨眉两派,各自掌管着一部分的九阳功口诀,而自家教主,却是因缘际会习得《九阳真经》,这才将玄冥二老所种寒毒尽数治愈,乃至武功大成。如今这黄衫女子却明明白白道出,除却《九阳真经》,这世上竟还有一部《九阴真经》。
      李寻欢所处的大明,朝廷对于侠以武犯禁之事深恶痛绝,甚至不惜动用宦官,也要对江湖进行死死的辖制,他对所谓九阴九阳一无所知,只是眼见杨逍变了脸色,心下对于此物的重要,倒是大致有数了。
      黄衫女子见杨逍变色,方淡淡道:“杨左使博闻强记,没听过《九阴真经》,总该听说过华山论剑之事罢。”
      杨逍此刻已有些说不出话来,点头应答,黄衫女子续道,“当年全真教创派祖师王重阳华山论剑,得到这《九阴真经》,后又因缘际会,传于先祖,我年纪尚轻,如今也不过只学了其中一些皮毛罢了。”
      杨逍咽了咽,才觉得适才喉中梗阻略有缓解,哑声道:“姑娘功夫过人,若说这是皮毛,只怕杨某从此便可隐退江湖了。”他这话倒不是托大抑或斗气,只是黄衫女子适才所为,以他如今能为,竟想不出化解之法,因此这佩服之语,倒说得真心实意。
      黄衫女子淡淡一笑道:“杨左使所学功夫和本门不同,自可不必妄自菲薄,况且以杨左使的悟性,何愁没有贯通大成的一天。”语音温和,似有安慰之意。
      杨逍沉吟不答,黄衫女子问清了事情来龙去脉,正欲离去,忽见面前人影一闪,李寻欢已来至她身前,抱拳道:“杨姑娘招式精妙,适才杨兄已经向姑娘讨教过了。在下在一旁看得有些技痒,不知姑娘可否也向在下赐教几招?”
      黄衫女子淡淡道:“李大侠不是已出过暗器了么?”
      李寻欢道:“非也,适才在下出刀,乃是如姑娘所请,算不得向姑娘请教。何况姑娘自己也说了,在下适才只用了不到两分的力道,若是在下当真用心出手,小李飞刀之下,从无活口。”
      他话已至此,便是黄衫女子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半晌道:“好。”
      李寻欢淡淡一笑:“今日向杨姑娘讨教,在下只比招式,决计不会动用暗器飞刀。杨姑娘,请吧。”说着上前两步,已是摆好了架势。
      杨逍见黄衫女子眸色淡淡,也不接话,衣袖一扬已向李寻欢攻了过来,两只纤纤素手如蝴蝶穿花般缭绕成一片,竟是往李寻欢面上拍去。李寻欢哪能容她这般轻易便逼退自己,当下腰身一沉,左足为轴右足轻划,腰间肌肉一绷一弹,身子已自那片掌影中逃了开去,他腰间肌肉极为紧实,乍然一收,人已站正了身形,横出一掌便向黄衫女子手肘处切去。黄衫女子手腕一缩,衣袖拂过,袖子末端风声凛冽,直拍对手胸腹,李寻欢变掌为抓,探手便要拿那衣袖。两人一时你来我往,斗在一处。
      杨逍站在一旁,看这二人相斗,李寻欢今日所穿,恰巧也是一身黄衫,只是他身形颀长矫健,犹如黄鹤凌云,而黄衫女子却似穿花蝴蝶,这两人身法都是极快,转眼之间已交手数十招。杨逍立在一旁,眼色却渐渐沉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了,别说以自己眼下情况,便是李寻欢,在黄衫女子面前,招式上也讨不得半点便宜。饶是三两招间被李寻欢逼得失了先机,转眼便有那么一二招古怪招式冒将出来,或格挡拳脚,或点穴截脉,旋即扳回一城。黄衫女子所用招式虽然偶有因内力或是修为经验之故,施展不足,可杨逍眼力极为厉害,自可推导若是这招式练熟,再由内功较深的人使出来,只怕威力要高出几倍不止。两人这般翻翻滚滚斗了许久,李寻欢窥个空子跳出战圈,向黄衫女子一拱手道:“杨姑娘高艺,在下心服口服。”
      他一停手,黄衫女子也便罢手不斗,杨逍上前两步,脸色一整道:“杨姑娘适才所用的那些精巧功夫,可是姑娘所说的《九阴真经》?”
      黄衫女子淡淡道:“不错,只是我年纪所限,功力尚浅,尚未得以修习其中的上乘功夫。”
      杨逍面色沉重,李寻欢也沉吟不语,两人都明白黄衫女子这番话的意思,若是《九阴真经》流于江湖,只怕如今武林的境况,要更混乱也更糟糕得多。杨逍甩甩头,抛开脑中那些多余念头,向黄衫女子抱拳一礼道:“杨姑娘,请恕在下冒犯之罪。不知除了令先祖,如今江湖上可还有人知晓这《九阴真经》的存在么?此事干系甚大,如此武功,若出于江湖,只怕更令武林动荡,杨姑娘乃名门之后,必定不忍武林遭此浩劫,以致生灵涂炭。”
      黄衫女子淡淡道:“这武功对武林有什么事情或影响,原不与我相干,我若想做什么事,也自然不会由得这武林来管我。只是杨左使所言,这功夫若当真流于江湖,落入奸恶之徒手中,我也无法向先人交代。”她略想一想道,“先祖曾有遗言,道是全真教内只怕只有重阳真人并他老人家的师弟老顽童周前辈是会的,全真教四散而去之后,只怕已是无人再有缘习得。郭靖郭大侠夫妇皆是会的,至于他二人的后人对《九阴真经》知晓多少,我却是不知道的。”
      杨逍叹道:“如此,也已多谢杨姑娘了。”
      李寻欢在一旁见杨逍慨叹不已,心下略感担忧,上前两步向黄衫女子作了个长揖道:“多谢杨姑娘,如此,史夫人母女二人我们已送至姑娘手中,也算对史帮主有所交代,不敢在此打扰姑娘清静,如今天色尚早,我二人便早些下山为好。”
      黄衫女子沉默片刻,淡然道:“也好,等下我叫小翠送来午饭,你们用过饭便下山去罢。史帮主之事我既已知道了,便总会替他办个明白的。”
      杨李二人正欲告别,黄衫女子脸色却有踌躇之意,杨逍心思正乱,李寻欢却是看到了,当下抱拳道:“若是杨姑娘有什么事,我二人帮得上忙的,定当全力相助。”
      黄衫女子微微阖眼,片刻后睁开,眸中神色显然已是做了决定:“杨左使,你与李大侠游走江湖,若是将来你二人遇上了也像是会使这些功夫的人,不管二位身在何处,请务必告知于我,如此请求,还望答允。”
      杨李二人对望一眼,当下应道:“定当不负杨姑娘所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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