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司》向小园懵逼中

8、第八章 前缘误

　　向夷光之所以要制止苏千鹤的举动，主要是怕又刺激到后边的人，现在其实她也不清楚，盈盈究竟对这样的事情到底抱着如何的想法。
　　一切成空，幻想破灭之后，最容易丧失的其实是自我，是对于自我价值的认识。
　　她怕的是盈盈开始怀疑自己活的全无意义，然后走向崩溃。人崩溃可能会发疯，鬼崩溃就会变成怨魂恶鬼，然后被抓进阿鼻地狱里面关起来。
　　她已经够可怜的了，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得到个这样的结局。
　　她转身想要说话开解盈盈的心结。
　　却不料身后的人却先对她说话：
　　“我就是想要问清楚他的想法，才想要再见他一面。”
　　这话是对苏千鹤刚刚提问的回答，接着盈盈看着夷光，像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和担忧，她反而温柔的安抚夷光：
　　“你不用担心我，我没有这么脆弱。”
　　“纵然我在情爱一事上像个笑话，当个配角。”
　　“可我并没有活成一个笑话。”
　　苏千鹤刚刚被向夷光骂了，本来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噤声不语。然而看到盈盈精神都很正常的样子，胆子就又肥了，激动的提议：
　　“那我们去揍他一顿，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负心汉。”
　　这次是被盈盈给瞪了一眼，驳斥到：
　　“你以为我是谁？”
　　“怎么会像个怨妇一样直接打上去痴缠不休。”
　　苏千鹤的脑子永远都在一个清奇的频道，他竟然突然摸着下巴开始思考这个提问。
　　“我好像真不知道你的身份。”

　　向夷光听得又尴尬又嫌弃他，都挪动步子稍稍离他远了点。还好盈盈并不嫌弃他，甚至耐心的回答起这人突然冒出的问题：
　　“我的名字，叫作南宫盈，而护国将军和公主的师父竹隐先生，真名叫做南宫隐。”
　　苏千鹤就是再笨也听出她暗示的意思了，瞪大了眼睛，先是看着南宫盈，之后又看着向夷光求证。
　　“所以你是护国将军师父的女儿吗？”
　　南宫盈点头，也是正因为这个身份，所以才被许配给了李长空。
　　“不过父亲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独自一人去隐居了，后来长大到垂髫年纪，家母病重去世，才开始跟随父亲学习。那时候李长空和公主都已经不在山中了。所以我幼时与李长空并不熟悉，和公主也是之后才有的一面之缘。”
　　接着南宫盈低下头，喃喃自语，带着自嘲的意味说着：
　　“我一直不知道他们两人有一段旧情。”
　　“我只知道他有位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好，只是天妒红颜，年纪轻轻就不幸去世。但我怎么也无法猜到，竟然是前朝公主。”

　　有的故事开了头，便止不住，南宫盈原本不打算告知全部往事，然而倾诉于人的轻松与痛快让她无法停止。
　　“后来天下倾覆，父亲和将军都是有功之臣被新帝封赏。只是将军日渐抑郁整日里饮酒消愁。”
　　“父亲见不得得意门生如此消沉，偏偏他有个最为活泼话多的小女儿，便有意让我多和将军相处，希望我的情绪能够感染将军。”
　　也许是想到了快乐的回忆，南宫盈嘴角露出温柔笑意，眼睛也弯弯的。
　　“我小时候皮得像个狗都嫌的男孩子，将军虽然也被我烦得不行，但也的确渐渐活过来了。”
　　“后来及笄嫁给他，也像是顺其自然一样。”
　　“那时候的我想不出来，除了将军，还有谁会是我愿意未来一生常伴的。”
　　南宫盈笑得愈加温柔，本来她的轮廓较一般女孩子线条更硬朗明显些，像是巾帼英雄该有的模样。然而因为突然散发出的气息太过温柔，倒难得的像是后宅常见的贤妻良母了。

　　不过好的回忆其实也不太多，幸福的感觉和此后的残酷事实比起来，更显得不值一提。终究还是要提到她最为刻骨铭心的那段日子。
　　“将军去世的消息传回来以后，我其实没有太多的时间难过。”
　　“敌人虎视眈眈，王朝内部也有将军的政敌想要将死去的人也拉下神坛。”
　　“因为将军败的奇怪，而且找不到尸骨，一时间流言纷呈，说他叛国通敌的，说他战败逃走的都有。”
　　“而我那时刚刚生下幼子不久，府里府外全是敌人，怀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她回忆到一处，向夷光就会共享她的记忆，所以在夷光面前也会出现同样的回忆画面。

　　那时候的南宫盈比现在自己变化出的样子显得要苍老些，眼角已经长出皱纹。
　　纵然那时的她，也不过双十年华。
　　她伏在案桌旁，一边看着将军遗留的影卫传来的书信，旁边还放着圣上递来的密信，好友传递的讯息。而她不时拿起笔在宣纸上写些东西。
　　旁边的摇篮里面，是还未满月的小儿，半夜总会惊醒然后吵闹起来。不过他的母亲整夜都忙得没法睡觉，所以正好顺便照看他。
　　每个人都在要求她给出一个交代，全在逼迫一个年纪轻轻的寡妇。

　　向夷光从记忆中挣脱出来，难免又想到了故人，她想必也是这般辛苦。她对于南宫盈的同情之心越来越强烈，只得紧紧握着手，捏紧了拳头控制自己。
　　誓言不能打破，自己能帮助的，只能是天下间两情相悦的有情人。
　　所有的一厢情愿，都是不合理的。
　　她反反复复的告诫自己，在脑子里自己和自己打架。
　　宋千鹤也被故事的发展而触动了，心里面跟着紧张起来，见南宫盈突然停了声音，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后来呢？他们怎么你了吗？”
　　南宫盈眼睛里闪过精光，显露出了之前完全没有过的自信和锐利，声音铿锵：
　　“他们的计划要对付普通后宅妇人，当然是轻而易举。”
　　“然而我可不是。”
　　她嗤笑着，像在嘲笑那些各怀鬼胎的大臣王爷们。
　　“我可是竹隐先生唯一的女儿，纵然不能说与父亲相提并论。”
　　“可父亲会的，我都学了。”
　　“敌国在一个月后就又大肆举兵入侵北疆，而哪些平日尸餐素位的臣子没有一个敢披甲上阵的。他们自认为比不上李长空，自然不敢去挑战打败了李长空的人。”
　　南宫盈越说越觉得痛快淋漓，眉眼飞扬，显得锐利明媚。
　　“最后出征的将军，是我，南宫盈。”
　　“毕竟没有人比我更为熟悉李长空的下属，兵士，战术。圣上也是个圣明有胆识的，并不拘泥于男女之别。”
　　“我成了大盛王朝第一位女将军，而且打了漂亮的胜仗。”
　　“这就足够，让所有的人闭嘴了。”
　　的确是这样，宋千鹤想到，将军以身殉国，而极度悲伤下，他的夫人竟然能代夫从军。
　　这种看上去像是只会在话本子里面发生的故事，真正发生的时候，全天下都只会赞颂李家的忠烈，谁再跟天下百姓唱反调，就是自讨苦吃。
　　叙述完激烈的情节，南宫盈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冷静。
　　“将军已经不在世间了，所以我拼尽全力也不会让他的名声被肆意抹黑。”

　　故事差不多便到结尾了，南宫盈转向向夷光，与她对视着，将心声明明白白的剖析给她听：
　　“我不会失去自我，变成恶鬼，所以你不必担心我。”
　　说完她向门厅口的方向走了几步，留给向夷光和宋千鹤一个落寞的背影，然后停住，继续说道：
　　“在刚刚看到将军死去的那一幕的时候，我的确快要疯了。”
　　“我恨他，我好恨他。”
　　南宫盈第一次展露了深深的怨恨，神色也极其凄楚。
　　“如果心中有挚爱，又为什么要娶我。”
　　“他们天生一对，那我算什么，我出现在这儿就是为了做个笑话吗”

　　只差一点呢，就要越线变成恶鬼。在那一刻她的确心中除了怨恨便只有对于自我存在价值的怀疑。
　　寄生大树生长的菟丝子，在失去大树之后，也会丧失自己。
　　“但也不完全是个笑话吧，我的一生。”
　　南宫盈像是在自己跟自己讨论一样，语气里面还有些疑惑。
　　“我做的一切，上战场，独自养大两个小孩，背后辅佐起为皇帝来。”
　　“虽然说的确都是为了李长空做的。”
　　“可我也成就了自己啊。”

　　“我在临死的时候听到了自己也有谥号，镇国夫人，多么威风凛凛的名头。而我临死时四周都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李家子弟，都是聪慧忠勇的好孩子。”
　　虽然没能亲眼看一看那史书，但是我写在上面的名字，一定不止是护国将军夫人这个称号。这样就值得了。
　　“也是多亏这对神仙眷侣的爱情，多亏李长空的心狠，才给了我自我成就的机会不是么。”
　　向夷光知道她肯定自己心里面是把这个心结给解开了，却不知她竟然看得如此的透彻，胸怀和境界完全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不愧是大盛王朝第一女将，倒真是一位巾帼奇女子。
　　南宫盈对向夷光解释完，又喊住了宋千鹤，针对他之前的质问回答道：
　　“宋千鹤！”
　　“所以我刚刚说，我的爱情虽然一塌糊涂。”

　　南宫盈转过身子，目光直直射向宋千鹤，眼神里展露出她千军万马之时的魄力，目光灼灼，但却是笑着说话：
　　“我活得，却是轰轰烈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