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溶玫瑰》没铭

9、翻涌

　　吴隽从一坐下就看到了沈况，见他一直在跟对面的男人说话，心情变得有点差，拿手肘捅了捅边上的郝文问：“沈况对面那个是谁？”

　　郝文往嘴里扒了口饭，抬头看了一眼：“季老师啊，季谦。”

　　“那是谁？”吴隽回想了一下，自己对这个人真的没有印象。

　　“这学期刚来的老师，好像是临时来代课的，”郝文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对学校的事一点也不关心，只对沈老师关心。”

　　吴隽咳了几声，严肃地说：“学生的本职是学习，我关心那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你学习也不怎么上心啊，早上的课都翘了。”郝文纳闷地看着他。

　　“早上那节课没什么意思，”吴隽信誓旦旦地说，“季谦几岁啊？我看着背影感觉年纪不大。”

　　“挺年轻的，跟沈老师差不多吧，也可能稍微比他大一点，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俩经常一块儿吃饭，”郝文把最后一块肉也吃掉了，看着他还剩了一半的餐盘，“你今天怎么吃这么慢，平常不是很快么？”

　　“细嚼慢咽对消化好，哎，你先走吧。”吴隽赶紧打发他，说完觉得语气有点太急了，又补了一句：“我一会儿回寝室给你带奶茶。”

　　“好兄弟！那我先走了！”郝文没多想，拍了拍他肩膀就走了。

　　吴隽看他走出食堂门口，端起盘子就做到沈况边上，啪一声把餐盘搁在桌上，气势十足地开口：“沈老师，好巧啊，居然碰到你了，你们聊什么呢？”

　　沈况看着他突然出现，嘴角抽了抽，半天都没说话。

　　“我吃完了，你们慢慢聊。”最后还是季谦先开口，说完就干净利落地起身离开，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留下。

　　“你是不是没听明白我上午说的意思？”沈况转过头看他。

　　“听懂了，我又不是弱智！”吴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深呼吸了一下才平静下来，“季老师长得还挺耐看的，你觉没觉得？”

　　“你这就换目标准备追他了？人家好像不是单身。”沈况皱着眉看他，觉得他跟闹着玩儿似的。
　　桌子上的手机震了震，他打开一看，一条来自季谦的微信：
　　放心，师生恋这件事我不会捅出去的。

　　？
　　说什么呢？

　　吴隽还在不停地叨叨：“你非要我说那么明白是不是？那好吧，我就直说了，我在追你，没打算放弃，并且误会你跟季谦有一些朋友之外的感情，刚才还吃了一点醋……”

　　沈况被他吵得暂时没顾得上回复季谦的微信，打断了他的口无遮拦：“我的意思也说得很清楚了，你换人吧。”

　　“换谁，季谦？”吴隽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提高了嗓门，“你不是说他有对象吗，怎么还让我去追他？情敌变情人的套路不是这么玩儿的！”

　　“接着喊，喊大声点儿，最好让食堂里的人全听到。”沈况冷眼看着他。

　　“哎不是，我没……”吴隽冷静下来，看沈况端起盘子站起来，也跟着他走，“你吃饱了吗，还剩了那么多呢，我看你都没吃几口。”

　　沈况走到车边才停下，一手放在车门把手上，这才转身看他：“你回去吧。”

　　“你要走啊，去哪里？”吴隽站得笔直，一动不动。

　　“沈舒然，”沈况叹了口气，看起来有点累，“你让我安静一会儿。”

　　吴隽表情凝固了一瞬，往边上让了几步，然后抬头看他：“那我明天再找你，行吗？”

　　“明天再说吧。”沈况只是这么说，然后开着车离开了。

　　吴隽踢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其实他已经差不多习惯别人叫他沈舒然了，但从沈况口中听到还是有一点难受，偶尔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会想是不是再也不会有人叫他吴隽了。
　　也是，吴隽已经死了两年了。
　　说不定墓碑上的照片都泛白了。
　　现在容纳他接着活下去的身体叫沈舒然，有一头柔软的直发，还有很特别的白色睫毛。
　　世界上已经没有吴隽这个人了。

　　“沈舒然！你在这儿干嘛呢？”路过的室友看到他，笑着喊了声，“一块儿回寝室？”

　　“没干嘛，走吧。”吴隽笑了笑，跟着他一起往寝室走。

　　*

　　沈况一声不吭地回到家，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解开两颗扣子就开了跑步机，把速度提到了比平时更高的一档。
　　耳机里放着一首高中那年流行的歌，沈况把音量开得很大，响得几乎听不到耳机外任何的声音。
　　他像是回到了高三那年的运动会，班里没有人愿意跑三千米，易川作为体育委员自己带头报了名，另一个名额却一直空着，吴隽受不住他的死缠烂打，心一软就答应了，结果当天跟人在楼梯玩闹上扭伤了脚。
　　他临时别上了吴隽的号码牌去参加，跑到最后几圈的时候已经很累了，褪了色的塑胶跑道在日光下看着有些眩惑，他在最后一个冲刺的直道上幻觉般地听到了吴隽的声音，于是咬着牙用尽了力气往前冲。

　　沈况脱力地在地板上坐下，汗水浸透了衬衫后背，还有几滴从额发间滑下来，落进他不设防备的眼睛里，咸湿的液体包裹了眼球，他闭上眼大口喘着气。

　　那年他冲过终点之后有很多人一起接住了他，是一张张青涩又朝气的脸，他们喊着闹着欢呼着，唯独一个人沉着脸没说话。
　　那是吴隽。
　　平常总是笑着，那天看起来却不太高兴的吴隽挤开了人群，一瘸一拐地上前紧紧抱住他，发了狠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可是他没听见，耳朵里只有嗡嗡的响声，然后被左右围绕着走了半圈才缓过来，又看到了一个和平常一样笑着的吴隽，往他嘴里塞了一颗剥好的糖。

　　那颗糖是什么味的？
　　他好像已经想不起来了。

　　*

　　“郝文，你有没有发现我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吴隽靠在床上，看着对面的人。

　　“是有点不一样。你以前不爱跟人交流，现在好多了。”郝文边结束了一盘惊险刺激的手机游戏，伸了伸腰，“现在这样挺好的，别想以前了。”

　　吴隽点点头，没说话。
　　郝文的意思应该是沈舒然之前经历过校园暴力，现在变成了一个正常的沙雕活泼的男大学生，不要再回忆以前活在阴影下的日子了。
　　得向前看。

　　但他不是沈舒然，他不想把过去丢得那么干净，他既想好好活下去，又想和沈况在一起。
　　世上无难事，吴隽无聊随手转着手里捏着的手机想。
　　连生死这道关都过了，还能被这一点挫折难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