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班驳影子

2、一夜初

　　一夜初

　　祈生总觉得自己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或者说他处在自己的生活与社会的夹缝中，他的朋友总说他身上有股古老的气息，那种气息将他从社会独立出来，单独隔绝成一个世界。

　　又不是自己希望那样，他总是这样想，若不是因为工作，他会是一个阳光的人，走在新社会美好的光辉下。

　　祈生的工作是古董店老板。

　　这种产业一般是家传的，从很久以前开始，搜集各种古老的玩物，刚开始只为收藏，而渐渐演变成了职业并且延续了下来。

　　他对这个职业，说不上热爱也说不上讨厌，只做为一个谋生的手段，而对于那些古玩，他是确确实实的热爱的。

　　那些瓶罐玉器，古书木雕，他喜欢手指触摸它们时的感觉，那些纹理里刻画着沧桑，寂寞编织成画，他总会想它们究竟有着如何的故事，经谁的手，凝聚怎样的思绪。

　　于是不知不觉自己也沾染上了那样的气息，仿佛与那些东西融为一体。

　　对于古董，每个人都是有偏好的，祈生也不例外，他喜欢古玉，他觉得每一块玉就是一句隽永的诗，他也喜欢衣服，那些繁密的花纹，经秀娘的巧手，变成一个眩目的世界。
　　祈生不喜欢武器。
　　他总觉得那些东西上有太多的血腥，每每处碰到，他总会被过多的情感压抑的喘不过气。被斩杀的亡灵，将士背负的责任，对胜利的迫切渴望……
　　最可怕的，就是那些对家的思念，以及家庭破灭后的痛苦。
　　多少深闺梦中人。
　　所以他不收武器，就算武器会有很好的销路，就算有时会有很出色的东西，可是他不收。

　　所以他拒绝了眼前的人。
　　那是一个光看穿着就知道家境优良的人，本来对于卖家是谁，祈生不会去关注，可是他要卖的是武器，又一副急于脱手的样子，似乎，很麻烦。
　　“对不起，我们店里不收武器。”他如是告诉面前的人。
　　“可是这是难得的真货，我找人鉴定过，时间在汉末，虽然没有证书，可是我想您也是行家，肯定看的出来，而且我卖的也不贵，我……”那人听说他不收，立刻焦急起来。
　　“汉末……汉末的东西……是禁止私下交易的啊……”祈生略带戏虐的说。
　　“不不，我知道，这个规矩，你也该知道，古玩界的那些事情，总之，我不需要很好的价格，请您收这把武器。”那人依旧很执着。
　　“究竟为什么？”祈生皱眉，真的很麻烦，难道这武器是瘟疫？他的主人这么想舍弃他？
　　“我……”那人刚说出一个字，就停了下来，仿佛在挣扎，或者在组织语言。
　　“算了，说吧，也许听了你的理由我会收。”祈生叹口气，给他又倒了一杯茶，有点认命的说，罢了，若真有什么苦衷，自己便收了吧，当作镇店也好。
　　见那人依旧犹豫，祈生笑了：“总不会是上面附了什么厉鬼之类的吧。”
　　“你怎么知道！”那人激动的站了起来。
　　“呃，难道是真的？”祈生嘴角抽搐一下，问。
　　那人愣住，扶住额头，坐下，开口说：“我以为，你们玩古物的，这方面的事情也许会遇到。”
　　啊，就算会遇到也没有在古玩店之外的地方遇到过啊，而且会胡闹的怎么听都是凶物吧。
　　“说说看吧，到底是什么事。”祈生边想着一些有的没的边说。
　　“那是一把枪，关于来历……”那人开口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祈生很适时的打断他说：“我对来历没兴趣，你不用说。”
　　那人露出感激的眼神，继续说：“我鉴定过，应该是汉末的时候锻造的，当时给我的人说，此物明明是凶器，而且应该经历了三国那样的乱世，可是意外的没什么煞气，反而让人觉得祥和安定。他当时说，武器能反应出主人的品质……”
　　“重点。”祈生听他越说越远，打断他。其实不用这样特意去讲述那件武器的好，若真有什么不凡，祈生是看的出来的。
　　“是是，总之，那把枪在我家也很久了，一直没出过什么事情，我就把它摆在客厅里。可是大约半个月前，我妻子说晚上会听到客厅里有脚步声，我出去看，都没有人。刚开始我以为是她敏感了。可是后来，我儿子也说，晚上起来喝水，会看到客厅里有穿着古装的人。”那人说到这里，似乎有些害怕，额头上微微出了些汗，祈生递给他一张纸巾。
　　“谢谢……”他接过，擦了擦，继续说：“我想，小孩子，也许是看错了，可是妻子说，反而是小孩子，更容易看到这些东西，所以我们那天晚上没有睡，偷偷的观察客厅的情况。”
　　“然后呢？果然看到了？”祈生问。
　　“嗯，我们看到一个穿古装的男人，面对着外面的月亮，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并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他是在怀恋，很伤感的样子。后来那个男人大概发现我们了，转头向我们这里瞟了一眼，然后就消失了。”
　　“就是这样？没有伤害你们？”祈生惊讶的问。若是会随意出现，那么不是厉鬼就是有极强大的执念，什么都不做就消失，还真奇怪。而且……“而且，你怎么知道和枪有关？”
　　“是后来。”那人仿佛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又擦了擦汗，“从那天开始，我和妻子就开始做同样的梦，我们梦到战场，一个男人，用的就是那把枪，那个男人很厉害，面对很多敌人也没有落败。可是……我……我从来没有想过，真的面对死人，会那么可怕……”
　　“那个梦很真实？”祈生问。
　　男人点头。
　　“那么，梦里的男人是你看到的那个吗？”
　　“不，不是，不过每次到了最后那个男人都会出现，也不说话，就看着我们。每天都这样，感觉睡觉和没有睡完全没有区别，最近我们的精神越来越差，这样下去……这样下去……”那人越说越激动，祈生只好让他先冷静，然后才问：“为什么会找到我这里？你一定有更好的渠道处理它吧。”
　　“呃，因为有人介绍这里，说贵店一定可以解决。”那人如是说。
　　祈生顿时觉得交友不慎，也不知道是谁出卖的自己，不过，既然都给找上门来，就当作是帮个忙吧。
　　“那么好吧，我明日会去府上取枪。”
　　那人听祈生同意，立刻千恩万谢，祈生送他离开，关上店门，长出了一口气。
　　“滥好人。”背后突然传出声音。
　　祈生回头，龙凤的玉佩下流苏摇曳着，漆器的古镜上有鸢尾花的图案攀延，百鸟朝凤的屏风安静的将春日绽放。
　　一切都很平静，安宁。
　　“呵，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对着没有人的地方，祈生笑着说。
　　“嘁。”那个声音带着不屑，祈生听了，反而笑的更厉害了。
　　其实只是觉得，会很有趣也说不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