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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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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贼的确手下留情,虽然当时局势混乱但村民最多只是受了重伤,而且并非不可医治。那是戚少商难得一次见到顾惜朝行医的场景,当初听邵俊文说起时他还以为顾惜朝是受教于晚晴,然而今天看到才发现他与晚晴手法并不相同。以前经常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想不到是真的。
也许是听说他就是顾惜朝,也许是因为亲眼目睹了他杀人不眨眼,村民尽管依然让他医治,但看他的眼神里总弥漫着一种距离感。还不懂事的孩子看他满手鲜红还以为他受了伤,要跑过去看他时都被自己的父母拉住。顾惜朝给他们包扎的时候一直没抬头,但戚少商想他一定看到了。或者也许不用看到。
所有人都包扎完毕后顾惜朝还是头也不抬地走回西岸。戚少商跟了过去,走之前转身向村民行了个礼。村民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异样,反正会招惹是非的人在这里肯定不受欢迎,戚少商其实很理解。他只可惜本以为终于可以过上普通的生活了。
走到西岸时顾惜朝已经打好了一桶水,把手浸在水中,很快那桶水就通红一片。顾惜朝把它倒掉,又打了一桶,直到水完全不变色,他忽然举起那桶水从头淋了下来。
“你干什么?”戚少商冲了上去,但还是没拦住,只抓住了他正要放下的胳膊。
顾惜朝没理他,自顾自地走进河里,半晌之后提了一条鱼来。戚少商知道自己反正也拦不住,又不知道他真想干什么,便看着他把那条鱼开肠破肚,内脏掏净,又举起血淋淋的双手站在仍然稀薄的阳光中,看了许久。然后再次一桶水一桶水地洗干净。然后他从院子里拾了几根柴,通了通灶,生起火来。一股烟从房顶冒出,弥漫在雾气中,很快消失不见。他舀出半瓢米,掏干净,放进锅中闷好。直到这时戚少商才又问了一句:“你干什么呢?”
“很明显,做饭。”
“做这么多?”
“你不是也要吃吗?”
“但你平时也没做这么多。”
“今天想庆祝一下。”顾惜朝想了许久才说,“毕竟我终于知道我以前叫什么,做过什么事了。”
戚少商很想说他以前没这么矫情,但仔细想想也许现在的他也没有别的方式可以发泄:“其实说书人说的并不全是真的。”
顾惜朝站了起来,认真地看着他,戚少商想他好像很少这样与自己平等地对视,多数时候都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顾惜朝想了一想说:“你是戚少商?”
“嗯,你听到了。”
顾惜朝苦笑一下,他觉得他好像知道3500棵树之前是什么了:“那我们以前是不是有仇?”
“现在已经没有了。”
“也就是说以前真的有,”顾惜朝忽然冷笑了一下,“那怎么就没有了?”
曾云亭笑了一下:“我想,我和你都不能永远活在仇恨里,是不是?”何况,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和一个失忆的人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然而这句话曾云亭硬憋在嘴里没说出来。
顾惜朝在锅里倒了些油,屋子里升腾起一股烟。他用勺划拉了两下,背对着戚少商:“我记得你是回来找一个人,戚少商想找的那个人,想必就是顾惜朝了吧。”
戚少商点了点头。
顾惜朝不用看见他点头,便接着说:“那戚少商找到顾惜朝想做什么?抓他?放过他?大义凛然地说原谅他?”
“我记得我说过,我的朋友们死的死散的散,我就是想来看看这个老朋友。”
“朋友?好吧。你是村长亲戚的事果然是假的。那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有次办案路过这里。我没想到居然真的这么巧。当时你在上课,我想你没看到我,看到大概也不记得了。”
“你既然只是想看看他,看到他之后怎么不回去?”
戚少商半天没说话。顾惜朝于是不再问。
很久之后顾惜朝叹了口气:“可惜,不管怎么说,我都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了。”
然后他听见身后的戚少商说道:“如果说你不是当年的顾惜朝,那我也不是当年的戚少商。你变了,我也变了。变了的你不见得不是变了的我正在找的人。”
顾惜朝回头时,正看见外面的雾气正在散开,一道强光照进院落,靠着门框站着的戚少商在阳光里显得格外伟岸。
顾惜朝忍不住笑了:“可惜这里呆不下去了。”
“那就再找个地方,村子之外还是村子,总会有个地方有那么一群人不知道戚少商和顾惜朝。”
顾惜朝把鱼下到锅里,立刻爆发出“呲啦”一声响。这时饭大概也已经闷好,灶房里弥漫着熟悉而温馨的味道。
要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