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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   山贼是在婚礼后五天的大雾中进了村。那时东岸的各家都在院子里收拾过冬食量。学堂里书声琅琅,邵思站在门口,闻到潮湿的空气中有股陌生的金属气息。那感觉让他十分熟悉,但他毕竟没及时想起来。
      最先看见山贼的是在村口散步的陈家大叔,他远远的看见雾中有些人影,继而听见了马蹄声,顿时觉得不好,但一时紧张什么都没顾上,只管往家跑,跑到半路才想起大声呼喊:“山贼啊!山贼来了!”没喊两句就被一箭射倒。然而那声音在雾中传得格外遥远,村中一片大乱。本来阴天里身体不适的邵俊文听到声音走到屋外,试图稳定到处乱跑的人们,却很快被人群挤开,加上周围空气紊乱,他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只能进门拍醒还在睡梦中的邹武和祖儿,让他们搀着邵老爷子出门。直到老爷子一声威吓,所有人才安静下来。
      那时的曾云亭正在北山上开荒,听见村里的混乱,丢下锄头跑回西岸家中。
      谁也不清楚山贼是怎么在雾中看清目标,也许是他们在山中早就适应了雾气,总之他们准确无误地闯进各家各户,搜走已经装袋的粮食,将试图上来阻拦的人一一打翻在地。山贼中骑马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徒步,马多是用来驮粮食和贵重物,只有一个人坐在起首的马上,四处观望,派了一小队人马去了西岸。
      孩子们也听到了村东的喊声,一时慌乱之中纷纷跑出学堂。眼看着山贼已经在渡河,连忙跑上了身后的西山。邵思本来打算拦住他们,他想山贼对孩子不会有太大兴趣,反倒是上了山容易跑散,这么大的雾一旦迷了山很难再找回来。况且对方本就是山贼,对山远比他们熟悉。然而孩子们跑得太散,他只来得及抓住其中的几个,其他人早已在山中跑散。他只好叮嘱身边的几个孩子跟住自己,然后边走边在山中呼喊孩子们的名字。
      雾气打湿的山林散发出一种熟悉的味道,让他想起他来的时候曾经数过这里有3500棵树。在这3500棵树之前有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就像村里的人都不知道西山以西是什么地方。按照常理推断,山之外无非还是山,但是邵思只觉得不能再往前走,曾经的感觉让他觉得胸口隐隐作痛。虽然不记得那边有什么,但至少不要让孩子们跑到那边去。
      所幸他很快找齐了所有的孩子。最后的孩子是他们中最小的一个,平时活蹦乱跳跑得最快,结果果然迷了山,正窝在一棵树下哭,连邵思走到他身边都没感觉到。邵思蹲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头:“不哭,先生不是找到你了吗?”
      那孩子抬起头,看了看邵思,便放声哭着钻进邵思怀里。邵思抱着他拍了拍,想着山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便把他扛在肩上,带着剩下的孩子寻路下山。有雾的山林格外静寂,他很快就听见除了他们自己的喘息声外的脚步声,他微微偏了一下头,只看见后面有两个人影,而且越来越近。他拉着孩子们加快脚步,身后的脚步也越来越快。他很快就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寒气,他忙把肩上的孩子压到身下,并按住了身边所有的孩子,本能地闭上了眼睛。身后的寒气带起一股剑风,让他觉得背上已隐隐作痛。
      “珰!”擦!擦!然后是两个人倒下的声音。
      邵思睁开眼,回头时先看见一柄滴血的剑,顺着剑的方向看见了站在曾云亭。后者低头看了他一眼,丢给他一个布包和一个黄绡包裹,说:“拿着,剑是照原样重打的。虽然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不过你大概不会用了。带着孩子到东岸去。山里可能还有山贼,先试着拿这些应付吧。”说完就转身跑下山。
      邵思解开黄绡,从里面抽出一柄剑,剑的中间有一段空洞,带着杀气吹来丝丝凉风。

      曾云亭赶回东岸时两边已经开始武斗,邹武扶着胳膊上一道血痕脸色苍白的邵俊文坐在一旁,祖儿包扎的手都已经抖了起来,邵老爷子在旁边气得拿拐杖捶着地,脸憋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来是邵俊文上前交涉的时候被人砍了一刀,所以两边才打了起来。但形势显然一边倒,伤了一地的都是村里人。曾云亭见状连忙挺剑拦了上去,心里想着但愿邵思他们平安无事地回到东岸,但又希望他们不要现在过来。
      同时希望两件事通常不会都实现,所以邵思他们平安地过来了,却正赶上两方打得激烈。那时雾气已经散去些,隐隐能看见身形。孩子们看见父母急着淌着河就跑向东岸,邵思在后面拦都拦不住。不巧正好有个山贼站在河岸边,随手捞起一个来夹进臂弯,孩子的爹冲上来试图把孩子抢回去,被山贼一掌推开。曾云亭看在眼里无奈分身乏术,只觉得事情变得棘手起来。随后他就愣住了。
      山贼刚想把刀架到孩子脖子上时就觉得自己脖子上一凉,然后听见身后的声音:“把他放下,要不我把你脑袋砍下来。”
      山贼顿了一顿,他几乎不相信已经发生的事,他试图回头看看身后的人,谁知一动便碰到了脖颈上的剑。血溅出来的瞬间,邵思的眼睛黯淡了许多。
      那时两岸都没有声响,直到孩子的哭声打破沉默。几乎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邵思从西岸飞过来,在山贼反应过来之前杀了山贼。曾云亭想起村里人告诉过他,邵思学过的东西会很快想起来。曾云亭记得当年他的轻功就比自己好。他只但愿杀人不眨眼不算一种技能。
      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有个残忍的帮手总比多个善良的负累要好。曾云亭再次提起剑打翻身边的山贼,然后背对邵思说:“还记得怎么用剑吗?不记得就看我怎么做。”
      没有人回答。曾云亭知道没有人回答就表示对方默认。
      坐在马上的人看着拿剑的两人,饶有意味地眉头一动。
      那大概是邵江岸的人第一次知道邵思居然会武功,不过邵江岸本来没人习武,所以在此之前的确没有什么机会让他想起他也曾经舞刀弄剑。或者应当说,大概也没有人想到他一届书生彬彬有礼,居然也敢与人刀剑相向。更何况是想到他不但会武功,而且武功很好。转瞬之间又有不少人倒在他的剑下,只不过与曾云亭打倒的人不同的是,他周围的人都死了。
      剩下的山贼眼见不妙,连忙又抓来个人质,这次的动作够快,刀已经架在人身上,但曾云亭只是冷笑一声,说道:“我要是你,就不干这种蠢事,尤其在有他在的时候。”话没说完,只听空中有一阵刺耳的轰鸣,随后就见那山贼背后一道血喷出,手慢慢垂下,顺着人质倒了下来。
      邵思手握一片“工”型兵刃站在那里,血从山贼处到一直滴到了他这里,兵刃上倒滴血不沾。邵思只挑了下嘴角:“哼,打偏了。”
      “鬼神夜哭,神哭小斧?”坐在马上的人笑了一下,然后大吼一声,“撤!”
      早已慌了神的山贼们听到头目这一声,自然忙不迭地退到他周围。谁知邵思根本不理对方的行动,仍是一个神哭小斧飞出去,割断了一个正逃离的山贼的喉咙。然后他提着剑向山贼群走去。曾云亭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不用赶尽杀绝。”
      邵思甩开了他:“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回来报仇?”
      曾云亭再次拉住:“他们一不杀人又给村民留了余粮,能坏到哪儿去?”
      “山贼难道还靠得住?你不知道他们灭了多少村子吗?”说完邵思再次甩开曾云亭,随即加速冲向山贼,连马上的人都不由一惊,拔刀和勒马的动作都抖了起来。情急之下曾云亭不自觉地大声喝道:“顾惜朝!”
      邵思停了下来,半晌才抬起头看着曾云亭,呆呆地站住。
      曾云亭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向山贼头目。看见顾惜朝停下,后者显然松了一口气。只是底下的山贼显然也被曾云亭吓怕,忙握住刀柄,显出备战状态。山贼头目向他们摆摆手,示意不用紧张,然后对曾云亭抱了抱拳:“不管怎样,我们也应该感谢阁下搭救之恩。什么时候路过我们那儿,自当款待。”
      “哪里。反正留着你们也不是没好处。”曾云亭想本州南部杂税远少于北方,一半大概是他们堵了州官之路的功劳,“况且,这年头还知道不抢红白事的土匪真是太少了。”
      “哦?”山贼头子似乎笑得很开心,“我要是说我不知道你们有红白事呢?”
      曾云亭想起婚礼前村子周围的肃杀,便笑了一下:“随你怎么说吧。不过,我听说你们也屠过村?”
      “说来话长。其实是他们抗税,剩下的我不说你也明白了吧。”
      “明白,其实我也曾经做过山寨主。”
      “是啊,我知道,所以输给九现神龙戚少商一点儿也不丢脸。”
      “你认识我?”
      “你的样子我不记得了,不过我见过你的剑。逆水寒,好剑啊,可惜害死了太多人。我们堡……”
      “你是……”戚少商想了想,既然他不肯说,自己也没必要再问,“没想到你们这样的人也会成为山贼。”
      “末世啊,没什么活路。”
      “既然有这么多壮士,为什么不去镇守边关?”
      “那是你才会干的事,你觉得这样的朝廷值得我们卖命?你不是也退居山野了吗?”
      “不是为朝廷,等到金兵打过来时,天下都不是汉人的天下。”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山贼头目打马转身,然后说了句,“我唯一没想到的是顾惜朝还活着。其实我本来也不记得他了。”
      知道山贼走远时戚少商才回过头来,村民早已渐渐散去,只有顾惜朝还站在那里,失神地看着手里的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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