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兰之月》颜伶

11、结

　　我醒了。
　　桌上放着的是一个面具。
　　完整的面具，只是上面有一道缝，可以看出曾经破裂过。

　　好静。
　　没有人了么？
　　他，又去哪里了？
　　整个院子里唯一能听见的就是轻轻的刷刷的声音。
　　那是，我在扫地。

　　有人。
　　秦大夫。
　　“林小姐。”他开口。
　　我继续扫我的地。
　　“林小姐。”他提高了声音。
　　我站住。
　　“叫我吗？”我低低地说。
　　“恩。”他回答。
　　“他呢？”我问，貌似这里的主人，好像不在。
　　“他说他去寻找破解血咒的方法。”秦大夫回答。
　　我呆住。
　　“我想看看你的脸。”他继续说。
　　“你已经看过了。”我低低地应声。

　　“他准备为你死。”他忽然开口。
　　“哦?”我应声，却没有继续扫下去。
　　“你应该知道，要破明月谷的血咒，就必须有人要死。”他抬高了声音。

　　“你很关心他。”我笑。
　　很多人在关心他，不想让他死掉。
　　沈大哥，陆捕头，晴柔姐姐，秦大夫，还有……
　　我。
　　我也不想让他死掉……

　　我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

　　秦大夫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自然关心他，因为我的命是他买回来的。”
　　“买？回来的？”我一愣。
　　“当年金陵府已经判我死罪，但是我又活了过来。”他的声音很低，感觉很远。
　　“哦？”我问。
　　“因为齐大少爷用三千万两银子把我买活了，去治他娘的病。”他回答。
　　“哦。”为官的贪财，原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你在疑问为什么他要买活我？”他看着我，问。
　　“不是，你不象坏人，为什么被判死罪。”
　　“因为我把金陵最为富不仁的杜员外的黑心挖了出来，挂在城墙上。过了半个时辰，那颗心还在跳。”他很自豪地夸耀他的技术。
　　“好，很好。”我笑了。
　　我好像笑得很大声，因为他好象听见了，而且有点不好意思。
　　“当年抓到你的就是陆捕头吧？”我问。
　　“不错。林小姐，我是真不知道你是不是傻子了。”他摇头。
　　“你走吧。”我忽然说。
　　“你说什么？”他愣住。
　　“以你的武功，保护不了我的。”我淡淡地说。

　　秦大夫好像走了很久了。
　　我仍旧在扫地。
　　或者，在等着什么人。

　　“我第一次看到他送别人东西。”门口有人说。
　　门口，而不是墙上。
　　我看了看，沈小姐站在那里。
　　“他送什么了？”我问。
　　“银色的面具。”她回答。
　　“哦。”原来是这个。
　　“你这个丑八怪，丑八怪！为什么齐二哥会喜欢你？为什么？”她好像忽然激动起来。
　　“他不是喜欢我。”我淡淡地说，仍然扫着地。
　　“那他为什么送你东西？”她跳脚，一把抓住我的扫把，扔了出去。
　　“因为我不戴面具的话，会吓人。”
　　“也是，”她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如果我长你这个脸，我早就上吊死了。”
　　“上吊？”我笑了笑：“我吊不死的。”
　　“好，那我就来试试，看你吊得死吊不死。”
　　她随身携带有一个丝绳。往上一扔，那条绳子就从院子里的一棵树枝上穿了过去，落下的时候她接住，挽了一个结，就向我的头上套来。
　　我随手一挥已经抓住了那个结，拿在手上，默默地看着，感觉她打的结满好看的。
　　“好漂亮的结。”我夸道。
　　她的脸色变了变，阴阴地说：“觉得漂亮吗？为什么不戴在脖子上。”
　　我笑了笑，把它套在脖子上。她真的想吊死我吗？
　　“原来你不仅是个丑八怪，还是个傻子。”她的手狠狠地使劲，我就被吊了起来，双脚离了地，手也往下垂着。
　　可是，这样真的会死吗？
　　顶多脖子有点累，呼吸有点不顺而已吧。
　　这样就会死人？好奇怪。
　　我没有说话，就这样停了好久。

　　“小妹，你在做什么？”一声大吼传来。
　　“我要吊死这个傻瓜。”
　　“不行。”一股劲风过后，丝绳断了，我直挺挺地往下落，快落地的时候一个翻身，站在了那里。
　　“你！你没事？”沈小姐大惊，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摇头。
　　“你不是人”她大喊。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她捂着脸，有点不可置信。
　　“大哥，你打我，为了这个傻瓜你打我？”
　　“她是唯一知道血蜘蛛毒解法的人，你想害死齐云吗？”沈大哥吼。
　　“不，我不信。”她摇着头，喊着，忽然一转身，冲了出去。
　　“为什么打她？”我问。
　　“你问为什么？”他盯着我。
　　“恩。”我回答。
　　“你不恨她吗？”他苦着脸问我，那种表情怪怪地。
　　我摇头。
　　“她这么一闹，你估计是决不会说出解法了。”
　　“恩。”
　　他一拳打在树上，那棵树在摇晃，树叶落了下来。
　　“我现在还能做什么？”他懊恼万分。
　　“你妹妹很伤心，你能去安慰他。”我缓缓地说。
　　他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晚上了，齐云并没有回来。
　　我一个人坐在他的房门口，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原来我活着，就是在等死啊，等着慢慢变老，死去。
　　好可笑。
　　“你知道吗？我特别恨你。”有人的声音。
　　“恩。”来的是沈红英。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摇头。
　　“因为我嫉妒你，你可以天天呆在齐二哥身边，我为什么不行。”
　　“我是丫环。”我陈述着事实。
　　“如果能天天呆在他身边，我宁可做丫环。”
　　我默默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知道吗？他从来没有送过我东西。”她的声音好远。
　　“你这么晚了来找我，要我走吗？”我淡淡地问。
　　“不是，我是来求你的。”她的手紧紧地握着。
　　我能感觉到她在颤抖，好像在犹豫着什么，最后一狠心，牙一咬，已经跪了下来。
　　“求我什么？”我动容。
　　“你救救齐二哥吧，我不能看着他死。只要他能活着，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
　　“就算你要吊死我，也可以。”她的手上，是白天那条丝绳。
　　我扶她起来：“你很喜欢他？”
　　“恩。从小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他了。”她说得很大方。
　　“哦？”
　　“我常常梦想和他生活在一起，梦见有一个孩子，我和他的孩子。”她的眼睛望着远方。

　　梦想？
　　多么遥远的东西……
　　我也曾经……有过吗……
　　如果有，也不记得了吧……

　　“可是，他要死了。”我喃喃地说。
　　“我知道。”
　　“哦？”
　　“只要他喜欢过我，我就满足了。如果他真的快死了，我只要能陪他过最后的日子，就满足了。你懂吗？”
　　我摇头。
　　“可是，他为什么选了你这个傻瓜陪他。”她气急地叫起来，忽然发现说错了什么，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我问。怎么忽然呆住？
　　“我，我又说错话啦。姐姐你怪我吧，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可是你救救齐二哥啊。”

　　我静了很久，然后点了点头。
　　“你答应了？”她狂喜。
　　“我也不愿意看他死。”我幽幽地说。
　　“难道，你也喜欢他？”
　　“我不知道。”
　　“如果你能救活他，我，我可以退出。”她低头。
　　我静静地看着她。
　　“只要他能活着我就很开心了，哪怕他和再丑的人在一起也不要紧了。”
　　我转身想离开。
　　“姐姐，我又说错话了，你生气了？”她口气里的惶恐是可以听出来的。
　　“没有，我静一下。”我淡淡地说。
　　“哦。”她舒了口气。

　　“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诉你。”我没有回头。
　　“什么事？”她又紧张起来。
　　“你的齐二哥说，他喜欢文静的女孩。”
　　“你是说，她根本不会喜欢我？”
　　“如果你可以改变，他会喜欢你的。”

　　说完，我就走了进去，留她一个人在那里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