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你呀》九里_

71、第 71 章

　　江听澜从来没有开过这样快的车，耳机里一遍又一遍地传来机械的女声，本来温柔的声音现在却像是一把利刃，狠狠的插在他身上，疼的后背都有了薄汗。
　　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不敢想，也不敢安静下来，只能一遍一遍的回拨那个似乎根本不可能接通的电话。
　　想到自己发给她的那句注意安全，他一时如鲠在喉，恐惧像是汹涌的海浪将他整个人吞没，浸入冰冷的海水之中，一点点下坠。
　　他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可是此刻却忍不住祈祷，祈祷她真的上了山，祈祷拨不通电话只是因为信号被破坏，祈祷她平安。
　　到B市的时候是一个多小时之后，天阴沉的可怕，看到现场的断壁残垣时，他心头一梗。
　　耳边是喧闹的人群，有人因为获救喜极而泣，有人因为亲人还不见踪影悲从中来。
　　因为医院提前打了电话，他倒是顺利进入，可是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并没有她的踪影。
　　“还有其他人吗？”他伸手拉住在这里做统计的志愿者问道，声音哑的不像话。
　　“都在这儿了，这都是从山上下来的游客，坍塌的时候他们在山上都还安全，就是有的人受了点轻伤。”
　　江听澜呼吸颤了颤，抓着他的手也脱了力，恐惧漫无边际，他驻足在原地，听着外面喧闹的营救声，强撑着打起精神。
　　天色渐暗，她肯定会很害怕吧，江听澜心疼的有些直不起腰，他望了眼废墟，翻出池夏之前发来的照片，找到已经获救的经理。
　　一路询问着找过来，却在现场看到了另一个眼熟的人。
　　正在搬开横梁的赵睿也看到了他，他脸早就脏了，红着眼睛走过来。附近的警察得知消息就赶来，比他一个人开车要快上不少。
　　“怎么样？”这不是寒暄的时候，江听澜问道。
　　赵睿回头看了一眼：“还不是太糟糕，这边度假村的特色就是木制，木头要比钢筋水泥抢救容易些，房子塌掉的时候有的人可能会在由木头堆叠形成安全区，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这是最好的情况。
　　赵睿不敢说那些不好的情况，和他讲的同时也是在劝说自己。
　　“快、快来搭把手，这有人！”有人喊道。
　　赵睿赶紧跑过去，跟队友一起把人救了出来。
　　是一个女人，她被救出来时已经晕了过去，横梁砸到了她的腿，看上去十分严重。
　　现场的条件十分简陋，只有一个临时支起的帐篷，江听澜也不顾及别的，就在原地蹲下来剪开她的裤腿，做简单检查。
　　救出来的人一个接一个，援助的医疗队还没到，现场医生不多，他就维持着那一个有些别扭的姿势，一个一个的检查。
　　重伤的便很快被救护车接走救治，简单轻伤的就现场处理，大家都是专业医生，一切也就这么有组织地进行着。
　　天色彻底暗下来，江听澜放下手里的线，他刚刚给一位获救者缝合了手臂的伤。
　　“江医生，先去吃点东西吧，你都一下午没有休息了。”有当地的医生说道。
　　他摇了摇头，低头走出帐篷。
　　营救还在继续，废墟上亮着刺目的光，谁都知道，时间拖的越久，获救呢可能性便越小。
　　他闭了闭眼，艰难稳住心神。
　　“这里！思佳！”赵睿猛的喊了一声，仿佛是尘世之中的靡靡之音将他拖回现实。
　　他跑过去，看着赵睿把人抱出来，他红了一整天的眼睛掉下一滴眼泪，混着脸上的尘土，留下一行印迹。
　　“……夏夏，也在这里，还有……一个小孩子，在哭。”她的眼睛被蒙上，说的断断续续。
　　“好，我知道。”看着她虚弱的手都抬不起来，赵睿咬了咬牙强忍着说。
　　江听澜的拳紧紧握着，目光一寸不落的定在那处废墟，最上的几块横梁已经被移开，赵睿拿着手电筒仔细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有人。
　　“继续。”他大声道。
　　另一边的横梁更多些，不得已动用了切割机来操作。
　　木梁很重，赵睿用力的时候感觉到一轻，他侧过脸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江听澜，咬了咬牙合力和他一起挪开了最上方的部分。
　　不知道挪了多久，久到动作都变得机械，他忽然听到另一侧的人惊呼了一声。
　　“在这儿！”
　　他手一颤，心头一瞬间涌起的情绪太过猛烈，叫嚣着，他弯着身子太久，直起时一瞬间踉跄，顾不得稳住便飞快的跑过去。
　　外侧的断壁残垣已经被清理了大部分，隐隐约约能听见细弱沙哑的声音：
　　“这还……有个小孩子，先……先让她出去。”
　　那声音弱的似乎下一刻就要被风吹散，江听澜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半跪在理她很近的地方，撑着喊了她一声。
　　“……夏夏。”
　　池夏靠在那里，紧闭着的眼睫颤了颤，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她自始至终都坚强着，却在听见他声音的这一刻，泪如雨下，似乎只有他能击中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我……”她动了动唇，想和他说话，她有好多话想说，哪怕只说一句也行，但是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你别怕。”江听澜手握成拳抵在地上，手早就被砂石瓦砾割破，沙哑的声音仿佛破碎的玻璃般刺耳。
　　他一块一块和现场的人一起挪开挡在上方的木板，从她微弱的声音便知道池夏可能已经坚持到强弩之末，他不敢多说，不敢多想，只能埋着头用尽全力。
　　此时已经是深夜，天暗的深沉，更遑论是废墟之下。滔天的黑暗里，池夏能听到外面的声音，意识却还是不受控制的逐渐朦胧。
　　思绪仿佛没有了限制，胡乱在她脑海中炸开，她想到下午那一瞬间的恐惧和疼痛，想到父母，想到江听澜。
　　不知怎么的竟然回忆起儿时她第一次见到江听澜的时候。
　　记忆翻涌，她似乎是旁观者。
　　朦胧中她看到家里的花园，那棵橘子树刚刚种下，枝桠细弱的像是要枯死，她拎着小小的水壶想要去浇水，身后有大人的笑声，她回头看，一个小男孩乖巧的被大人牵着手，有些好奇的看向她。
　　“去吧，和小妹妹一起给小树浇水。”年轻的江母摸了摸她肉嘟嘟的小脸，笑着叮嘱：
　　“牵着点妹妹，别让她摔倒。”
　　于是，她肉肉的带着小窝的手便被牵住了，他也还是小孩子，手掌既不像父亲那样宽厚，也不像母亲那样柔软，手指还短短的，确是真的牵住了她，就这样稳稳的牵了很多年，从来没有让她摔倒过。
　　依旧是花园，他们的秘密基地。她也终于看到了母亲口中说起的那段故事。
　　江听澜趴在桌子上掉眼泪，她小小一个人儿也垫着脚
　　学着他的样子趴在桌子上，眨着眼睛看他。
　　“哥哥，我长大了嫁给你呀。”
　　风吹起，树枝摇曳，橘子树长出了许多新的枝桠，早已不像最初时那样无精打采，成片叶子碰撞在一起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男孩吸了吸鼻子，又看了她一会儿，挂着泪珠的睫毛颤了颤，小声又认真的说“好。”
　　八岁的池夏认为他是最好的人，傻乎乎的把想要嫁给他挂在嘴边；十六岁的池夏在篮球场外扬着手臂给他加油；二十四岁的池夏看清了自己的心和他在一起……
　　似乎只是一瞬间，又好像真的过了很久。最近一直困扰纠结的事情似乎迎刃而解，再也没有害怕和担忧。
　　他出现在她人生的每一个节点，池夏无比确认，这一辈子她再也遇不到能与江听澜比较的人了。
　　在这时候，想到这里她竟然笑了一下。
　　“姐姐，你笑了。”一直和她困在一起的小女孩摇了摇她的手，用哭得红肿的眼睛看她。
　　小女孩虽然不懂，不过却记得刚刚她很困的时候姐姐说不能睡，那现在她也不能让姐姐睡着，所以她很懂事的陪着她说话。
　　“是呀。”池夏缓了口气，声音轻飘飘的，好在这里空间不大，他们两个离得很近：“因为想到了高兴的事。”
　　“是什么呢？”小女孩好奇的问。
　　池夏努力睁开沉重的眼向外看了看，小女孩便也向那里看了看，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姐姐刚才说这是有人在努力救她们出去。
　　“忽然想结婚了。”她轻轻呢喃。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不过很快她笑了起来：“我知道，妈妈说结婚就是两个人永远在一起，就像爸爸妈妈一样，还有我。”
　　是啊，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最后一块木板终于移开，刺目的白光照进来，空气里飘浮着灰尘的颗粒。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一时有些睁不开，她伸手挡住小女孩的眼睛，感觉到有人伸手把她带出去才松了口气。
　　不远处似乎有欢呼声，周围有人走动的声音，她的手无力的垂下，下一刻，有人用手轻轻遮住了她的眼睛。
　　就像刚刚她保护别人一样，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