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柒色堇

2、一地悲伤

　　晚饭，海风伴着海浪，像极了别样的一种回想。旁边的彩灯点缀着这个月夜，不至于沉浸在黑暗里迷了方向。烤炉上正散发着滋滋地声音，跳跃着一种别样的节奏。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始了晚餐时间。英语不是秦沫秧擅长的，特别是这种快速的聊天，并不能完全听懂，她试着努力地抓一些关键词，但好像也都无关紧要，自知不好插什么话，便索性闭嘴。

　　韩初时每年都会来一次，所以这里对他来说很是熟悉。他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性格虽属慢热，但是人很温暖，又绅士，也很快就融入到整个氛围来。

　　“秦，你可以介绍下自己。”其他人中午吃饭的时候已经碰过面了，秦沫秧还是第一次。

　　她正小心翼翼又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突然被人点到，像个捉迷藏的孩子被发现藏身地，无处躲藏。

　　“秦沫秧，来自中国江西，从事绘画工作。”秦沫秧用英语说道。

　　“画家？”有人问道。

　　她摇摇头，从不敢以画家自居，虽然她爱，也擅长，也卖过几副画，但是这些年，她荒废了太久，她对画家这样的称呼，觉得心虚的厉害。

　　韩初时抬头迎上了她眼里的落寞，没有做声，默默地吃着手中的食物。马蹄岛其实并不算是完全开发的岛屿，但是其得天独厚的天然环境优势，确实让很多人着迷。近几年陆续有中国游客，但是因为现在是春节，基本上没什么机会遇见中国人，没想到刚才在船上遇见了秦沫秧。

　　秦沫秧，这名字真好听。韩初时想着。

　　一个叫丹尼的金发小伙用英语对她说：“沫秧，你今天让大家都担心了，你是不是要自罚三杯？”他指指眼前的红酒，做了一个喝的手势。秦沫秧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

　　众人开始起哄。

　　今天因为自己的意外，提前结束了大家的行程，没有人抱怨，反而是满满担心，来自陌生人群的善意，让秦沫秧感动了丝丝温暖。

　　“好。”秦沫秧点点头答道，举起他们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即马上倒了一杯。

　　韩初时望着她，觉得眼前这个女孩，有着孩子般的执拗。

　　“别逞强。你还是个小女孩。”旁边的人拉着她的手劝慰道。

　　“我可以”。她笑笑。

　　当把第三杯酒一饮而尽的时候，她放下酒杯。所有人都尖叫欢呼，好像是完成了一个旅程，直呼这个女孩好可爱。

　　对着所有人笑了笑，说：“我不是小女孩，我结过婚了”。说完，借口说去洗手间，离开了。

　　因为听到结婚这个词，韩初时停下了手上的用餐动作，抬头看了看她。

　　她转身离开时，有点忘记了方向。

　　音乐响起，大家都在舞池中央，伴着音乐起舞和高歌。他们拉着默默坐在一旁的韩初时入内，欢乐的氛围似乎感染着每一个人，大家都欢快的笑着，闹着。身处其中，韩初时突然想起什么，环顾四周没发现秦沫秧在，抬头也没看见秦沫秧房间的灯亮起。他隐隐有些担心。他从舞蹈中出来，沿着沙滩往前走。

　　走到一个拐角处，看着秦沫秧蜷坐在沙滩上，双手怀抱着膝盖，其中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个塞着木制瓶盖，吊着一根小细麻绳蝴蝶结的小小漂流瓶，看着远处默默垂泪。今天是中国的大年三十，是个团圆的日子。可是现在对于秦沫秧来说，只有永别，再也没有团圆了。她刚才喝下那几杯酒的时候，其实她觉得自己的眼泪就要下来了，但是她努力控制着。佯装坚强是她一直在做的努力，尤其是这样的氛围里，不该因为自己的悲伤，打破了这欢乐的气氛。她一直都是乖孩子。所以她悄悄地躲进这个角落里，她好难受，她想一定是那酒太烈了，刺激着她整个胃翻江倒海。

　　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执拗地在风中凌乱，她任凭风的肆意。

　　“你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哪里去了呢？”

　　“韩初时。”她带着酒劲叫出了他的名字，转身擦掉了眼泪。

　　“不过去一起玩？醉了吗？”

　　秦沫秧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个劲地说“我没醉，我没醉。”

　　“我可以坐下？”他指指旁边的位置。

　　“当然。下午的事，真的谢谢你。”她戳了戳他的手臂，轻轻地说到。

　　他摇摇头，说：“举手之劳。”

　　“你有心事？无法解决的事？”他问道。

　　秦沫秧因为这一句话，抬头，迎上了他关切的眼神，立马别过脑袋，点点头又摇摇头。

　　“嗯？这又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需要时间，对，需要时间。”她借着酒劲说到。“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是良药。”她笑着，可是韩初时觉得有点分不清她是笑着，还是哭着。

　　短时间的沉默，韩初时想着自己终究是不太会安慰人，所以才会在她面前，有些无措。

　　“这个瓶子对你来说很重要？！”他指指她手中的漂流瓶。为了拿回这个瓶子，游泳都不算熟练的孩子，居然敢在浮潜的时候拿掉呼吸管。

　　“我说出来你可别害怕。”

　　“害怕？”韩初时一头雾水。

　　“嘘，是我爸爸在里面。”她凑近他的耳朵，小声地说到，然后做出一个嘘的动作。“是我爸爸。”她又说了一次。

　　突然靠近耳畔的亲密动作，让韩初时的耳朵霎时红了， “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我清醒着呢。你这看沙滩，洁白如玉，这沙子，细腻轻柔地像是一种温暖的爱抚。就跟我爸爸的骨灰一样。我在她们装入盒子的时候，偷偷抓了一小把握在手里，我不敢让她们看见。她们说让我用双手捧着盒子，我没捧，我抱着呢！我手里还有他，可我不说。我一回来就装这个瓶里了，我谁都没说。”她似乎是撒着酒劲，可是那一刻，他还是看到她眼里泛起的泪光，只是倔强地不让它落下，他隐隐觉得心疼。他想揽过她，想将她拥在怀里，最终只是拍拍肩膀，“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房间。”

　　韩初时搀扶着她起来，她嚷嚷着说没有喝醉。他又心疼又心酸。不是结婚了吗？为什么他没有保护好你？

　　夜幕静静落下，白炽光还在散发着余热。喧闹是一群人的狂欢。曲终人散，满目疮痍。

　　清晨醒来时，秦沫秧看着自己睡在自己的房间内。昨晚的记忆仿佛断了片，她记得有跟韩初时聊天，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起身，昨天喝醉酒的后遗症，让她的头依然昏昏沉沉。

　　她倒了杯水，打开门，走出去，想着让自己彻底清醒些。

　　她站在门口凭栏远眺，不经意环绕四周时，才发现韩初时也站在门栏旁。

　　“早，韩…韩先生。”一时不知道该叫什么，突然冒出先生这个词。

　　“早，秦沫秧，舒服点了吗？”他往她这边靠近了些，带着鼻音。

　　“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秦沫秧试图寻找自己的记忆，但是真的就断片了，红酒的后劲真大。

　　“对，还一直说自己没醉。”

　　秦沫秧觉得自己真的丢脸丢到家了，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下次喝酒别逞强。”

　　“嗯。”

　　“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他用一种询问地语气到：“或许，你也叫柒柒？”

　　这下轮到秦沫秧觉得惊讶了，柒柒是她和闺蜜之间的小爱称，他怎么会突然问起。

　　看着写满疑惑的秦沫秧的脸，韩初时试探地问道：“我们5年前见过。也是在这里，照片，拍立得的照片。”他作出一个拍照的姿势 ，试图勾起她的回忆。

　　秦沫秧想了想，回忆仿佛是拉开的闸，倾泻了所有的思绪。
　　5年前，她和吴怡来过这里。
　　“你是住在我们隔壁的那个大哥哥？”
　　韩初时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