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时序》ieaber

27、第 27 章

　　晚上何一珩借酒装疯，格外闹腾。这两月见得很少，林白染回深才几天，也在忙着别的事情，真抱着亲热，才觉得对方真瘦了一圈，本来就清楚的下颌，脸廓，唇峰，鼻影，历历在目，若不是能触摸，倒更像拓上去的。

　　“一珩。”林白染穿上睡裤，和他并排躺着。

　　何一珩不答话。酒早醒了，喝多了就不太行，抹不开脸，生闷气。

　　“气什么呢？”林白染哄他，心里好笑，又不需要你行，自作多情什么劲呢，矫情。

　　“唉。”何一珩翻个身，趴在床上，长叹了一口气。开店日期迟迟不能确定，他把点评app的流量都买好了，探店的记者也请了，竟然没把菜单定下来。压力太大，今天又被向巡刺激了，气呼呼的，也不能在床上说这个吧？想了想，翻身坐起来，“有烟没？”

　　林白染心里一动，下意识把外衣拿过来掏了掏，给了盒烟，手里捏着别的。

　　“这什么？”何一珩摸到指头，拽了拽他的手，手心里还有个盒子的弹夹，是电子烟的烟油。不由分说拿过来。“给我这个吧，没焦油，假装健康点。”

　　林白染松手，让他拿去。何一珩套了件T恤，光着脚站在阳台上吞云吐雾。北方早已入冬，深圳的深夜里还有二十度，林白染不太干涉他的生活习惯，只透过玻璃看他，没说话。

　　兴晟生物的股权有了进展，他下午去见了成书劲。时间赶巧，约重了，在成书劲那儿见到另一个人——这两年颇有名气的女人，一身利落的休闲西装，笑容职业。

　　烟油是桂欣的。林白染跟她握手，说久仰——其实说不上，他们不熟，林白染对二级也不太了解，“新一任Fof女王”这个称呼，还是来的路上成书劲发来的，说，小林，我这边还有个客人，是这几年规模提升最快的传奇Fof管理者了，桂欣你认识不？

　　实际上不认识。但桂欣说他们见过，追溯了很久，林白染才回想起——他还在给满悠当小弟时，也许、可能在上海某个酒店的行政酒廊见过她一面。印象是没有的，但场面话要说到位，他得体地称赞了桂欣的风度仪表，并且对桂欣“接受了成书劲在雪茄吧谈生意”这一点表示意外，给了对其爽朗的吹捧。桂欣哈哈大笑，临走前将一弹烟油塞到林白染上衣口袋里。

　　这套房一头靠主干道，另一头靠社区公园；阳台上有道上行车的光线，也有喧嚣声从整栋建筑的另一个方向传来。何一珩装上烟弹，林白染才意识到，白天那股馥郁萦怀的香味不是桂欣的香水，是这弹烟油。

　　何一珩在屋外站了挺久，久到他这么纯正的老广都觉得光着脚有点冷了，打了个喷嚏，回到屋里，钻进被子。声音闷闷地传来，“白染，要不我先把钱还你吧，等我理顺了，找到方向，你再看看要不要投？”

　　“说什么呢。”林白染手臂横在枕头底下，顺手把他搂过来，“下周我就闲一点了，我来弄一下中后台的财务、采购系统之类吧，别的我也不懂。这是你和我的创业项目，我不能当个甩手的合伙人。”

　　“嗯。”何一珩把他搂紧了，吻了吻他嘴唇，突发奇想，又在他下唇上咬了一口，“那说好了，下周来店里啊。”

　　烟油味儿太标志性了。林白染想到桂欣的笑声，心头一跳；何一珩把床头灯关上。

　　尽管何一珩表现得火烧眉毛一筹莫展，但以一个餐厅的角度来说，“鱼乐”已经有模有样了。两人就名字讨论过多次，最早叫做“孑然”，何一珩想强调一人食也可以的轻场景，被林白染否定，“小聚会可以，不要一人食，一人食的替代性太强了，而且客单价上不去”。何一珩觉得有道理，思维跳跃地想到“无独有偶”，问，“有偶”可不可以？林白染还是觉得不好，定位2-4人吃饭，会比情侣聚会稍微宽一些。

　　林白染给他讲品牌管理，说分品牌管理不同业态特别重要，讲到国内top3的经济酒店连锁华庭升级品牌，做自己的中端店，做了ABCD一堆改造方案，输在名字上。最早叫做华庭优选，是原有的品牌+后缀形式，但给人的联想太差，后来改名为年菁才升级成功，从经济型成了中端商旅酒店。何一珩茫然，“华庭怎么了？街上到处都是啊？和年菁又有什么区别？”

　　林白染无语。想到何一珩并没有穷过，便宜和更便宜，他都没住过，没法描述这中间的区别。于是简单粗暴奔向结论，“取好名字，把不同业态、不同价格的东西分开管理很重要。”

　　这个何一珩懂，他每做个新业态就换个品牌，奶茶是碧波馆，冷锅串串叫春近，如今酸汤鱼叫鱼乐；“我宛如一个皮包公司老板，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平台，平台公司。”林白染不带揶揄，认真给他粉刷企划书。

　　下午记者来探店，深圳发行量第一的本地报刊生活版，来了个小美女，荷叶边衬衫，A字裙，穿一双玛丽珍鞋，看不出是复古还是时髦，反正跟商场里橱窗模特穿得挺像，自称姓班。何一珩在后厨忙活儿，林白染接待了她，找不到话题，略有些拘谨，倒是小姑娘笑得落落大方。“我叫班怡然，跟这家店的老板很熟，一珩做碧波馆的时候我们就认识，那时候我还是实习生；后来春近我也报道过。他让我试营业期间来，我今天闲来无事，先过来探店。”

　　“你来啦？”何一珩从后厨出来，看到班怡然，有点欣喜，“这么早？”

　　他让服务员上了一些干果和膨化零食，又接了一杯热豆浆，有点不好意思，“这些是我们设计给等位的消费者的，怕大家等烦了。”

　　“这还没开呢，就幻想有人排队了？”班怡然老实不客气地接过来，嘴还挺快。

　　“这不梦想总得有吗？”何一珩嘴硬，“万一就全城热搜、明星排队了呢？”

　　“得了吧，你这连包厢都没有，还明星排队呢？能不能睁开眼看看自己做的是客单价80、100的休闲餐？”班怡然长期给生活版写稿，对业内术语很熟悉。

　　“嘿嘿，晚上尝尝，你给斧正斧正。”何一珩好容易闲下来，也坐着喝豆浆，伸手指指林白染，“我合伙人。”

　　“嗯，林总自我介绍过了；你和人创业是不是看脸啊？哪儿找的，这么好看的合伙人。”班怡然随遇而安，且散发着自来熟的气场，话锋一转，“我要离职了，可能这是我最后一次给深圳民生报供稿了。来这儿第一篇和最后一篇都是你的店，有始有终啊。”

　　“啊。”何一珩挑眉，“为什么呀，去哪儿？”

　　“纸媒不行了。”班怡然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南方这几个大媒体，你也懂，我们是内什么体系的媒体嘛，……算了，跟我前老板出去做自媒体创业了。”

　　何一珩默然。他其实不太懂——主要是不太关心，但假装懂。倒是林白染点点头，低声道，“是不容易，自媒体也不容易。”

　　“唉。”班怡然没头没尾叹了口气，咬了一口薯条脆，“这个挺好吃。”

　　晚上三人在还未对外营业的店里吃饭，林白染略有点尴尬，但何一珩很娴熟，低声跟他说，“怡然很懂这个行业，让她提意见，比100个大众点评团都有效。”班怡然掐着表看煮熟的时限，又对着菜单看菜品，招呼服务员，“别因为老板坐在这里就多抓多放，每份都照正常分量上。”

　　“嗯，诊断呢。”何一珩也一脸严肃地跟店员说。

　　酸汤惊艳，班怡然赞不绝口。一顿饭她吃吃讲讲，吃了一个半小时。放下甜品，她要看账单，于是林白染让做一份水单给她过目；初开的小店，系统不完备，卡纸打不出来，林白染亲自写了一份菜品单价，手算了一遍，放在班怡然面前。

　　“口味没问题，虽然不是100%都能接受，但你这么小的店，客流目标能实现两三成渗透就没问题。”班怡然对着手写单，又抬头看林白染，笑语盈盈，“字儿不错。”

　　“说重点。”何一珩莫名就有了点醋意，用手指弹了下账单。

　　“但要改的地方太多了。”班怡然摇头，砸吧嘴，“快把电脑拿出来，记上，我只负责提意见，管杀不管埋，怎么改是你们的事。”

　　林白染掏出电脑，戴上眼镜，示意班怡然可以开始讲。班怡然噗嗤笑出声。

　　“味道很好，但你整个店坐满，这个新风系统带不动，味儿太大了，危害商场是小事，你中午怎么翻台？这里写字楼林立，中午白领吃饭不能有味儿，新风得改；自助小料建议再精简一下，两百多平的小店，予取予求有什么用？来吃鱼的，只突出鱼，我看小料可以砍一半；服务员培训这块，传锅时应该对鱼的吃法有简单介绍，君臣佐使，打爆大菜；等位的豆浆不仅占胃，还和你主推的这款茶冲撞了，不用删，把等位区隔开，别让点单客人还能取到免费饮料就行；喏……你看溅我身上的这个油点，你这里是需要围兜的。”

　　班怡然不断地说，林白染频频点头记录。讲到最后，班怡然突然，“最重要的是，和价钱比，价值感有点弱，你要想办法提高一下消费者的价值感。”

　　“嗯……”何一珩也很认真，也头疼，“尽力了，为了控供应链，鱼只有一种，但这食材占比已经挺高了，我也想不出有什么能既不提高成本，又提升价值感。”

　　“豆腐。”林白染福至心灵，“现点豆腐，用那种腌制发酵的青菜去点，让食客有参与感，点完煮在鱼锅里。”

　　“我看可以。”班怡然回头瞥林白染，比了个大拇指，“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