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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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氹仔在澳门半岛南端,和珠海横琴隔着海峡相望;在□□业发展起来之前,经济形态非常原始,比深圳还渔村。□□场地多在酒店,因不设门票、各家规则相同,只能靠叠码仔的熟客关系和豪华设施引客,赌场所在酒店一个比一个投资大,一个比一个新,建酒店成了赌场心照不宣的军备竞赛。自从氹仔取代半岛成了新的□□中心,弹丸之地就变得金碧辉煌,超豪华型酒店随处可见,高楼鳞次栉比。
中介人在码头接到两人,带到Galaxy二期,要送房间;何一珩婉言谢绝,说好了不赌那么大,转不了几个码,不用送,不要陪玩,不用管吃喝。中介人也和气生财,说稍后带两人去VIP厅,需要多少泥马可以招呼一声,都是熟人,不用拘泥于换码门槛。
两人自己选了赌场内一个著名度假酒店品牌办理入住;何一珩先收拾好自己,手插兜里杵门口等他,说要先去吃饭。银河以VIP业务闻名,但中产阶级的生意却做得非常好,配套的娱乐设施全,餐饮购物和水上娱乐环境都是澳门六张赌牌之冠。两人找了个轻食坐下,随便吃了点东西,何一珩点了份沙拉,吃完之后又点一份,坚称这个不是健康的屎——“大商场里的咖啡轻食店,还能吃到西柚鹅肝配芝麻菜,居然都很新鲜,这份本来打算点给你,但我还要再吃一半。”
林白染尝了一口,酱是甜的,衬得西柚片没这么酸,酸甜口感里配上油脂肥美的热气,唇齿留香。澳门随处都可以移动支付了,对大陆的支付工具接受度远高于香港,但何一珩坚持签信用卡单,想了想,在tips一栏签上了当天的日期。
他想起什么,笑得高兴,“以前一个人吃东西,最喜欢给特殊数字小费,什么3.14啦, 2.72啦……”
走出店门,跟人打了个电话,林白染听不懂,但觉得他粤语讲得很是好听。
“这个junket以前一直服务永利,我前几年来这边都是去永利皇宫;去年被银河挖走,所以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边。他太会做人了,以前我妈特别反感我们爷俩出入这种场合,跟着来了一次,被junket伺候得乐不思蜀,于是来澳门就联系他,客户关系跟他走了。你以前来澳门会去哪个场?”
“威尼斯人和巴黎人。”
“Sands(金沙,威尼斯人和巴黎人的持牌经营商).”
“嗯,中产阶级吧?”林白染揣了张信用卡在身上,跟何一珩出门。他是对赌不上瘾的人,场上能投入下注,认真参与,但完全没有瘾,赌罢离场,绝无留恋。之前来澳门是因为满悠赌瘾大,春风得意时拉他来赌,赢了输了都是一掷千金。
金沙以中场经营闻名,是不设门槛的大众场,每把下注的最低限红也低,三五百港币就能上桌。满悠赌瘾渐大之后转向premium,玩三千一把的,他对场地不挑,在金沙混熟之后便常年在巴黎人出没;牛市泡沫时豪奢成性,也被叠码仔带进过VIP厅。但林白染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出入VIP厅——他对这样的金碧辉煌不太感兴趣,和粤港澳这边引以为奢靡的装修也格格不入。他不太玩□□,在贵宾厅没什么项目可玩,最大的优势是VIP厅能抽烟,中场不行;何一珩表示不介意,于是林白染点上烟,握好香槟,长腿舒展,十足manspread姿势。
何一珩知道他喜欢自在,语言也不通,于是小赌怡情,换了几万泥码,打算洗一遍就走,纯图一乐。他玩□□倒是投入,头靠桌沿,念念有词,做全套戏,获得眯一只眼、一张张搓牌的乐趣。中间休息,叠码仔也离场,两人坐在偌大的房间里,陌生的锦绣奢华,一时安静无声。
何一珩盯着电子屏,头也不回的问,你为什么不玩?你们这行的不都赌性大吗?
“谁跟你说的?”林白染饶有趣味,他坐得远,在弥散的烟气里略微挥手驱散,自觉老气,于是灭掉烟,好好聊天。
“猜的,难道不是?”
“有人是吧,我不是。”林白染想了想,“□□是纯概率游戏,没什么主观能动性在里面,和水平关系不大,没有人定胜天的空间,赌场挣的是人性的钱,但归根结底是概率的钱。我不太赌,我非常不喜欢数学期望小于1的东西。”
“噗嗤……”何一珩笑出声来,停下了手,“那你来什么澳门,哪种□□游戏数学期望大于1?”
“确实没有,但也有离1近一点的……骰子、老虎机就不说了,小太多了;□□还可以,如果有主观能动性加持——背牌,加上利用荷官和你的策略差异,最接近1的应该是21点——我以前精算老师说的,她去赌场只玩21点。”
想了想又补充,“她是一个非常酷的单身女性,有个孩子,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在我校因为刷精算考试单科成绩刷到满分而闻名。”
“cool.”何一珩完全放下牌,咋舌,“这玩意儿还能刷到科科刷满分?人和人的智商差异比人和狗还大,不能比不能比。”
“你考过?”
“考过,但没考过。”何一珩耸肩,林白染哈哈大笑。
于是何一珩又补充,“所以对你名片印象最深的就是那行CPA!据说是最磨人的考试之一。”
“工作了再考比较难,主要是战线太长,报名费又太便宜,大家不重视,显得报废率很高。我边读研边考,就还行,难度可控。”林白染实事求是,读书问题上他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还是传说级别的;真进了top2,觉不出自己天赋突出,快速给自己找了个谦虚的新定位——不是天才,学神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了,但学习习惯较好,学习能力尚可,去了哪儿都不会垫底。
不忘贫一句,“真有钱就不考CPA了,考CFA去,除了英语需要恶补,至少受的折磨少。”
见何一珩不答,脸贴着赌枱,表情有点凝重——他眼睫垂下来,说不上特别长,却清爽分明,和他身上的气味一样,散发着亲和。鹿子在流花河畔啜饮多年,重新撞在心头,林白染坐不住,往何一珩这边靠过来,鬼使神差的开口,“一珩……”
何一珩放下牌,转过身来。阳光照在他脸上,林白染竟然一时看不出他表情的含义,心跳鼓噪,有如幻梦。
“一珩……”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何一珩飞快地低声说,尾调没有上扬,显得不像个问句。如果不是他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林白染会以为自己看错了。
“啊?”他有点错愕,这才注意到屏幕上循环跳出巨大的恭喜字样,他余光扫到结果,“和”。
何一珩嘴角有点轻轻颤抖,几不可见。刚才那不是问句,于是快速盘算了一下,要不然……装作无事发生?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林白染抓住话头,“我先确认一下,你不是喜欢女生么,黄蓉型的?”
“这不是幻想破灭了么,非要一条道走到黑啊。”何一珩低声,突然有点后悔。他暴/露得多,一直以来都是他说得多。直觉上他相信自己没错,但他先说了,他先认了,没有退路。
林白染伸出手,落在他肩上,板正了他的肩。四下无人,他靠近他,哺乳动物的头部相接,无声试探,这不是文化习俗,没有语境积累,这是本能。
何一珩侧过脸,贴过来吻了他。
他嘴里有青柠薄荷糖味儿,他嘴里有万宝路味儿;香港古早味的糖果冰凉,美国西部文化的烟却焦热,回味纠缠在一起,又涩又甜。
半晌才分开,吻得却不算深。林白染不说话,何一珩说;他带一点点南方口音,发音是准的,可语意比字正腔圆的北方语系温和上几分,像夏日的梧桐树荫,像垫在脖子和腰下的软而韧的黄柏木,像波子汽水滋滋冒气。
“我最后一把压了‘和’,庄闲和里的和。”何一珩笑起来,没有任何负担,没有错愕,“我从不押和,因为数学期望太低了——尽管你也说追求数学期望就不赌了,但,如果你研究过□□,会知道庄闲和并不是同等的赌徒劣势,和的劣势大得多。这是我玩□□第一次押了和,我跟自己说,如果赢了,就问问你。”
“是。”林白染点头,正式回答他刚才的话;犹觉不足,于是凑过去吻了他,“是”。
他伸手,自然而然地托住他后脑,慢慢加深了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