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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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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所处的是一间典型的品字形墓室,中间是停放墓主棺椁的正殿,两边各是一间放置陪葬品的耳室,而与一般的墓室不同的是,正殿的中间有一条通向不知名的地方的甬道。那只惹了不少麻烦的金丝猴正是从那条甬道里窜出来的。
方才顾惜朝只顾研究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是谁,却未曾注意到小逸进入的耳室并非藏有出口的那一间,此刻想到这墓室中的诡异不禁有些心惊。
一进耳室,顾惜朝便发现地上有一只赤色小蛇与小逸的蛊虫缠斗在一处,昏暗的灯光下,暗红色的蛇身上一抹银光灵活的跃动,惹得小蛇首尾不能相顾,勉强占了上风。奇怪的是这间耳室余的与另一间的布置一模一样,却不知道这蛇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逸惊魂未定的看着这场争斗,竟有些怔怔的对外界失去了反应,直到顾惜朝轻轻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她才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了他的怀里。
顾惜朝生性薄凉,除了娘亲和妹妹,他也只和晚晴有过肌肤之亲,当年鱼池子里与英绿荷的一番虚与委蛇已是他的极限。因此小逸的动作让他颇感不适,不着痕迹的挣脱开,却又不忍看少女失落的表情,柔声道:“你没事就好,刚才当真下了我一跳。”
小逸听了这话原本暗淡的眼神才有了光彩,都着嘴说:“我也不知道那蛇哪里出来的,我一进来它冲我扑过来,就要不是小朝反应快,我现在肯定……”
“等等,你说的小朝是那只蛊虫的名字?”顾惜朝有些不确定的问。
“是……惜朝哥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小逸了解顾惜朝的敏感生怕他心里不高兴,手忙脚乱的解释起来。
顾惜朝一个手势止住了小逸词不达意的解释,握紧了剑柄说道:“把你的蛊虫收回来,这只蛇我来处理。”
小逸应了一声,熟练的吹了一声口哨,那银色的小虫便钻回了她的衣袖,与此同时,顾惜朝快步上前一剑挥下去,从七寸处剁下那蛇的蛇头。缓缓的舒一口气,他回头看见戚少商走了过来,微皱着眉说:“这墓里透着古怪,似乎不只是藏了兵器那么简单,你看这些活物,必定有人专门饲养。小逸,那只金丝猴是你带进来的吗?”
小逸摇摇头回道:“我是在你中了迷药后才下的蛊,那只猴子可和我没关系。”
“这就是了,这里大概不只是储备兵器,恐怕还在畜养珍禽猛兽,这种东西决不是蜀中汉族的风俗,看来唐门恐怕也不过是颗棋子罢了。”顾惜朝冷冷一笑,眼睛却看向戚少商,什么人背后有什么阴谋可不是他顾惜朝爱担心的事,可是他戚少商呢?自诩仁义的戚少商能够放任这些阴谋不管吗?
戚少商自然读懂了顾惜朝眼里的嘲讽和幸灾乐祸,有些无奈的瞥了他一眼说道:“难道顾公子对这件事就这么没有好奇心?还是说你怕了?”
“大当家认为激将法对我有用吗?”顾惜朝一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戚少商。
“其实你早就决定干预这件事了,只是想看我怎么劝你而已吧。”戚少商笑得灿烂,顾惜朝的别扭性格他可是领教了多次,果然只见那人微微一怔,眯起鹰眼看着戚少商:“什么时候大当家也爱故作聪明了,难道不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吗?”
顾惜朝成功的看着戚少商哑了口,得意地笑着说:“原本我是准备帮你的,可是你刚才的话让人很难受,我决定不参与了,等查到了那十万只精钢铁箭的所在我就离开,去边关,征战沙场,纵使马革裹尸也不枉此生了。”
“惜朝哥哥,你不回寨子里了吗?”小逸听了顾惜朝的话急忙问道,“难道你刚才说的都是骗我的吗?”
顾惜朝此刻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剁下来,刚才听了戚少商的话,心里便憋着一口气,更是一种恐慌,连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心思却被戚少商轻易说出来,这是一种怎样危险的信号,身在江湖,只有让人摸不透才能活的长久,即使是面对此生唯一的知音他也不愿成为一张白纸,不想这一次却因此急于辩白说错了话,竟然让小逸听出了端倪。他竟因为戚少商而如此失态,那一刻或许顾惜朝恨自己更胜于恨戚少商。
小逸一向心思细腻,聪慧好动,性子偏激,这样一来必定要缠着自己不会乖乖回寨子里了。
顾惜朝狠狠的瞪了戚少商一眼,却也没有办法只好道出实情:“小逸,我原本是计划了了此事便去边关杀敌,谁想到在这里碰到了你,我空负一身本领又怎么甘心就此隐居山林,不问世事,我毕竟还是汉人,不似你们苗家人的胸怀,甘心一辈子寄情山水。”这话确是顾惜朝的肺腑之言,说到底他终究放不下他的凌云志。
小逸知道以顾惜朝的性子若是决定了的事便很难更改,自己纵使胡搅蛮缠也拦不住他,只好说道:“你不回寨子也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不论你去哪里都带上我。”
顾惜朝哑然,“小逸,这军营战场岂是你一个女孩子能去的地方,你莫要任性,回寨子里去,中原汉人多狡诈奸邪之徒,你一个人行走江湖是要吃亏的。”
“狡诈奸邪?那个戚大侠也是吗?”
“他?他不算,他是个异类,,被人陷害千里追杀,死了无数好友亲人却还不长记性的大傻瓜。”顾惜朝偷偷瞥了戚少商一眼却见他面无表情,似乎在听别人的事,不禁有些生气。
“惜朝哥哥,你真的杀了那么多人吗?”小逸有些瑟缩的看着顾惜朝,她在京城的时候听了不少关于顾惜朝的传闻,一直以为那些不过是些夸张的传说而已,如今听当事人说起此事,更是动了好奇心。
“你问他呀。你在京城里没听说过九现身龙的大名吗?哦,对了,现在该叫神龙捕头。”顾惜朝及其解恨的看到戚少商变了脸色,冷哼了一声,“也许有些人自以为得了失忆症,便觉得别人也失忆了。”
小逸终于觉察出气氛有些不对,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戚少商此时已完全变了脸色,恨恨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又发什么疯病,以前的事我看在晚晴姑娘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你也不用拿这些事来气我,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我都已经不计较了你何必再揭那些伤疤。”
“呦,大当家当然是义薄云天,天大的仇恨也能放得下,我顾惜朝果然只有做小人得分了。”顾惜朝说得更起劲了,“你是大侠我是小人,当然是你放的下恩怨情仇我却念念不忘了,要不然怎么衬得出你的英伟形象呢?你说对吧,戚大侠。”最后三个字,顾惜朝已说的是咬牙切齿,他也不明白自己这股无名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是控制不住的要惹毛戚少商,完全不似他平时的淡定。
突然,身后一声暗器破空的声音,顾惜朝猛地回头,空中盘旋而过的竟是一把神哭小斧,这当然不是顾惜朝发出来的,顾惜朝不敢硬接一个侧身闪了过去,他这才看见耳室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碗口大的出气孔,那小斧便是从那里飞出的,不用说那只赤色小蛇自然也是。
小斧在空中打了个回旋,又向顾惜朝逼了过来,昏暗的光线里,那金属的银色上却泛着一层蓝光,竟是淬了剧毒。
唐门的人是不是把毒当饭吃,不管什么兵器一定要在毒里过一遍,顾惜朝胡思乱想的着闪过小斧,并不紧张。神哭小斧虽然威力惊人但因为回旋之法太过耗力,因此很少有人能让其回旋三次,即使可以也是强弩之末,没有多少力道。却不想这洞中发出的小斧却是力量惊人,回旋三次依旧劲力十足,且每一次都是冲着顾惜朝来的,几个起落间已让他有些吃不消了。戚少商刚与顾惜朝吵了一架,正想错错他的锐气,不肯出手,只是袖手旁观,反倒是一旁的小逸急得直跺脚,却武功不济偏偏帮不上忙。
顾惜朝的武功因为打了折扣,气力不济,不久已现颓势,额角密密的沁出汗来,却倔强的不肯露出一点虚弱的样子。突地他心中一动,一个燕子翻身,手中小斧翻出,与那淬了毒的撞在一起,却不想与此同时那洞中却又掷出一柄小斧,顾惜朝人还在半空中,招式用老,闪避不开。一旁的戚少商脸色一变,此时他离顾惜朝有一段距离,纵使他的剑再快也难以相救,只好掷出手中长剑,却不想一旁的小逸一冲了过去想替顾惜朝当下这一斧正巧撞在了逆水寒的剑尖上,长剑透胸而出,她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便倒在地上。
顾惜朝看到这一幕心中大痛,手中匕首一挥打落第二柄小斧,因此破了护体罡气,吐出了一口血,落在地上没来得及调息便一把拔了逆水寒把小逸抱紧在怀里,却见女孩已是气若游丝命不久矣。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戚少商只觉一股闷气堵在胸口,走到顾惜朝身边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惜朝将真气注入小逸体内,见小逸勉强睁开了眼,眼里的慌乱才稍微淡了淡,柔声唤道:“小逸……”
小逸虚弱的拽住顾惜朝的衣袖急忙问道:“惜朝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惜朝哥哥武功那么好怎么会有事呢?”
“谁说的,你的嘴角都有血了。”小逸挣扎的抬起手相帮顾惜朝拭掉嘴角的血却被他把手攥住,只听见顾惜朝略带哽咽的声音,“小逸,对不起对不起……”他从未喜欢过怀里的女孩,但毕竟这孩子是他少年时代的两年中一起长大的玩伴,这世上少有的真心对他好的人,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对她充满怜爱,她是他妹妹一般的存在,是他贫瘠的童年里不多的美好,她对他的情谊他心存感激也将永记却不想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没关系,只要你好好的,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小逸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紧紧地握住顾惜朝的手:“惜朝哥哥,你以前答应我要给我取个汉人名字的,现在给我取一个好不好。”
顾惜朝一怔,略一思索说道:“叫你幽草好不好?”
“幽草?”
“对,我们汉人有句诗叫: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哦,我知道了,是傅晚晴的晚晴,对不对?”小逸的眼里透出了笑意。
“对,就是那个晚晴,怎么样喜不喜欢?”
“喜欢,幽草喜欢这个名字。”小逸笑得甜蜜却有一种凄艳的感觉让顾惜朝只觉得心中痛的窒息,他突然记起儿时曾有一个算命先生说过他是“孤星如命”,克一切亲朋好友,看来竟是真的要所有的心爱之人都远远离去,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寞绝望充斥着他的内心。
“幽草好累呀,好想睡。”小逸显然已经撑不住了,那一剑断了她的心脉,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顾惜朝温柔的理了理幽草的鬓发,不忍她再痛苦,说道:“睡吧,没关系,我一直守着你,也许用不着多久我就会去陪了。”
可惜那个叫幽草的女孩已经听不见了,她为心爱之人而死,或许也是一种幸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