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有座庙》收拾干净

1、相遇

　　是夜。
　　避尘山中大雨磅礴，山顶的寺庙紧闭着屋门，庙宇的主人身着一身宽松的白衣盘坐在屋子中间，紧闭着双眼，似乎在沉思。
　　火炉里的柴燃的正旺，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在深秋的暴雨中，这荧黄的火光，着实让人觉得安心。
　　“婆婆。”坐在中间的人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中，火光跳动了一下，“我要出去一趟。”
　　“这大半夜的……”偏房中走出一名佝偻着腰的婆婆，疑惑又担心的看着男子。
　　“山中出现了一股莫名强大的力量，我须得去看一看。”男子站起身来，也并未换下身上宽松的睡袍，赤着脚打开门，撑了伞走进雨中。
　　……
　　“娘！”忘忧河畔，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穿透了狂乱的大雨，孩童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母亲被一柄细长的剑刃穿透了身体，无力的跌倒在了地上。
　　那朦胧的黑影抽出剑刃，目无表情的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孩童，举起剑来朝着他的心房刺去。
　　“叮！”剑尖突然被一柄雨伞扫开，黑影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白袍人影，瞳孔收缩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的转身退去，如同烟雾一般，消散在了夜空里。
　　白袍人影闭上眼睛，神识扩散开来，许久之后，他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瞳孔之中透出几许疑惑，他弯下腰来，将手中的伞撑在了扑在母亲尸体上撕心裂肺哭喊的小孩头顶，为他挡去了方寸的寒凉。
　　“娘！娘！你醒醒啊娘！”那孩童仿佛没有感觉到头顶的雨伞一般，只顾着不停摇晃着地上那具再也不可能醒来的尸体。
　　男子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可脚步刚踏出去一半，那莫名其妙的力量竟再次在空气中闪动了一下。
　　他转过身去，看着身后漆黑的夜空，又看了看还在哭喊的孩童，终究还是拎了他脖后的衣服，像是拎着一只小狗一般，转身走了回去。
　　“娘！娘！”那孩童被人拎起了后背，眼睛却依然只盯着地上的尸体，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声音中充满了无助的绝望。
　　男子一路行的缓慢，神识始终在身后徘徊，可直到走回山顶的庙宇，那气息始终再未出现过。
　　“呼啦”男子推开屋门（侧滑门，所以是呼啦，不知吱嘎），将已经哭昏过去的孩童丢在火炉前，唤了一声“婆婆”。
　　片刻之后，婆婆在偏房端了水来，男子挽起袖子，将一双如白玉般温润的手放在盆里仔仔细细洗了个遍，又拿过毛巾仔细的擦过了，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婆婆，今日怎么没有提前备水。”男子走到中央，坐在柔软的棉垫上，看着火炉旁前昏睡的孩童问道。
　　“大人，这孩子是？”婆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麻利的去偏房将盆里水倒了，洗净了毛巾，刷干净了水盆，在偏房远远的问道。
　　“那股莫名的力量，似乎是冲着这孩子来的。”
　　“不过是只普通的灵狐。”婆婆收拾完了一切，走到孩童身旁，颇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我也觉得奇怪。”男子长长出了一口气，“那人力量之强，似乎与我相差不多，可为何偏要去杀这样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灵狐。”
　　“大人说笑了，这避尘山中，怎么可能有力量与您相差不多的存在。”婆婆看着这地上的孩童，长长叹了口气，“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大人这是想要收留他？”婆婆麻利的替那孩子脱去身上湿透的衣服，打了盆水来帮他擦去身上的泥水。
　　一切收拾妥当了，才终于长长舒了口气，起身去拿了被褥来铺好，将孩子抱上褥子，给他盖好。
　　男子静静的看着婆婆忙碌着，待她忙完了才开口答道：“那人来的莫名其妙，我须得留着这个孩子，方能引出他来，这么强大又捉摸不透的人，绝不可放任不管。”
　　“那我明日，便多备出些吃食来。”
　　“嗯。”
　　……
　　缃在温暖的被窝里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唤了声“娘”，随即突然醒悟了一般，一下子睁大了双眼。
　　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缃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宽大的房间，温暖的壁炉，朱红的地板，方正的木门，从纸窗中透出朦胧阳光此刻正好正照在脸上……
　　可眼下的他并没有心情去欣赏这房屋中精致的陈设，爬起身来，一把推开了房门向外跑去。
　　天已经放晴了，阳光打在脸上，刺的他微微眯了眼睛。
　　“睡醒了？”一个和蔼的声音传到了缃的耳朵里，缃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屋门外精致的小院中，一名佝偻着腰的婆婆正在将木盆中洗干净的衣服拿起来，均匀的抖开，挂在衣架上。
　　这衣服，怎么看上去这么眼熟？缃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婆婆，恰逢一阵凉风吹过，缃打了个激灵，才觉得身体似乎有点……不对劲？
　　“啊！”一声惊呼，缃一把关上了房门，钻回了被窝之中，将自己的脑袋严严实实的捂住，只觉得自己再也没有脸见人了。
　　“噔，噔，噔。”门外的木阶传来三声缓慢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呼啦”一声打开，被窝外传来一个笑吟吟的声音：“无碍的，婆婆我一把岁数了，记性不好，刚才发生的什么，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缃把被子掀开一个角落，漏出一只眼睛看着小的和蔼的婆婆，红着脸道：“婆婆，这可是山神庙，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娘她……”
　　婆婆垂了眼眸，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你母亲她，已经去世了，山神大人看你可怜，这才收留了你。”
　　尽管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这话从婆婆的口中说出来，缃还是觉得这天地瞬间都颠倒了一般，难过的喘不上气来。
　　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了缃的头顶上，婆婆轻声安慰道；“孩子，这个世界上，既然有了相聚，就总会有分别——花儿会枯萎，蝼蚁蚊虫会吃掉枯萎的花儿，鸟雀吃掉蝼蚁，也会被蛇鹰吃掉，但是所有的这些，最终死掉了，都会再变回泥土，长成美丽的花儿……”
　　“我们虽然每天都在于周围的事物分别，但也每天都在于他们重新相聚；所以啊，每当寒霜过后，花儿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时候，便是分别了的它们又重新与我们来相聚了。”
　　“真的吗？”缃把脑袋从被窝里探了出来，通红着眼睛看着她。
　　“当然是真的啊，婆婆以后，也会变成美丽的花朵，一想到这里，我都会觉得很安心，很幸福，我想你的母亲，也是一样的。”婆婆抚摸着缃的额头，绽放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来。
　　“可是婆婆，我还是非常的难过！”看着婆婆温暖的笑容，缃满心的惶恐和无助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港湾，一把抱紧了婆婆，歇斯底里的嚎哭起来。
　　“好了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婆婆温柔的拍着缃的后背，轻声安抚着。
　　许久许久以后，缃终于慢慢冷静下来，婆婆拍了拍他的后背，去偏房找出一套小小的衣服来，放在缃的身边，“这是金小时候的衣服，你先穿着，等你自己的晾干了，再换下来就是。”
　　缃乖巧的应了，拿着衣服却是始终不肯穿，婆婆在一旁等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一般，似笑非笑的转身走了出去。
　　缃麻利的穿好了衣服，将地上的被褥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一边，这才打开房门。
　　婆婆站在房门外，似乎一直在等待一般，看见缃打开房门的时候，眼睛中透出一丝光彩来，口中不由赞赏道；“缃穿上这身衣服，跟金小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呢。”
　　“金？”缃不由疑惑道，婆婆这会儿已经两次提起这个名字了。
　　“就是我。”随着一个清冷的声音，一个修长的身形从远处的长桥上走来，随身披着一件青色长袍，头发也未束起，任由它随意的披散在肩膀两侧，虽看上去这般随意，却也如同天上走下的仙人一般，散发着熠熠的光，让缃不敢直视。
　　想起婆婆方才说自己与他一模一样，缃简直羞愧的想要寻个地缝钻进去，自己比起眼前的这位，当真是万分之一都不如。
　　“大人。”婆婆冲着他微微躬了躬身。
　　“嗯。”金应了一声，径直走到缃的身前，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问道：“醒了？”
　　“山神大人！”缃看着眼前的人，不用猜也知道他是谁，慌忙跪下行礼。
　　金看着他身上的衣服与地下的泥土碰在一起，似乎有些不悦，微微皱了皱眉，随机舒展开来，点头道；“以后见我不用跪。”
　　“是！”缃慌忙又磕了个头。山神大人，可是这避尘山唯一的神，是这避尘山的掌管着，他一个小小的灵狐，见了他，怎能不诚惶诚恐。
　　金看了看他磕头时，衣袖的袖角又碰到了地上的泥土，刚刚舒展开的眉头，不禁又皱了皱，“也不要磕头。”
　　“是！”又一个头磕在地上。
　　“啧！”金看着又沾到了尘土的袖角，不由啧了一声，吓得缃又是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我说了不用磕头。”
　　“是！”
　　“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