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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二章 一波未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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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武帝二十二年初冬六日,骠骑大将军展龙的遗体被运回金陵,举国哀悼三日,楚皇有感大将军一生功绩,特令中书省拟旨,追封展龙将军为宁国公,赠太傅之衔。命礼部择墓地,详勘风水,择日下葬,并赐银五万两,以示哀荣,封嫡子展飞为中府折冲都尉,赐封号云锦侯,其余族人,各有封赏,展府上下,皆应叩谢皇恩,感戴浩荡。
又两日,皇帝下旨由雍王及九公主负责主持宁国公出殡事宜。
此消息一出,楚都的官员们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陛下病倒,由太子代为主持朝政大事,按理说,像宁国公下葬这等国事,理应由太子来负责丧葬仪典,可怎么突然就换成了雍王?
难道太子又哪里得罪了陛下?可若是太子失宠的话,那九公主又是怎么回事?
别说官员们费解,就连九公主这个当事人都颇为诧异,她旁敲侧击过躺在床榻上的楚皇,但楚皇并未多说缘由,只是命她好好辅佐雍王处理此事,若遇礼法上的问题,可直接找礼部的王尚书。
楚思晴领命后,楚皇淡淡说了一句:“九儿,关于江臣彦的事,你不用担心,再过些时日,朕会找个借口恢复他官职的。你先退下吧。”
楚思晴点头,走出养心殿后,她抬头望着天空,心中细细地琢磨着父皇的话。
这寿宴上的事,难道真有蹊跷!
楚思晴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襄王府的大厅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四周摆放着各式古玩玉器,彰显着王府的尊贵与气派。然而,此刻大厅内的气氛却异常凝重。
襄王一身青衣锦袍,面容冷峻,正端坐在主位上,而正对面的严御楚则面色铁青,站在大厅中央,双手紧握成拳,显然情绪十分激动。
严御楚怒气冲冲地开口道:“这御史台的人最近和疯狗一样,四处攀咬,这弹劾刑部、户部的折子一封接着一封,这是在针对我爹?”
襄王微微颔首,沉声道:“恐怕不止,他们也在针对本王,以前真是小瞧沈清这对母女了,这沈鸿退了,他沈家在朝廷上的影响力倒还没退,沈家再加上叶家,可真是难缠,我们必须步步为营,小心行事了。”
严御楚哼了一声,缓缓说道:“还好,陛下一直忌惮叶寒,连带着皇后和太子都给忌讳着,想来这沈清母女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想来也奇怪,这沈清母女怎么回事,怎么连太子也给咬上了,看不懂,实在是看不懂。”
“本王也没看懂,估计是太子不想做那叶家傀儡吧,又或是哪里惹怒了她们,也不知道这次太子和皇后又因为什么事吵起来了。”襄王脸色稍稍缓和,在那自言自语。
严御楚唇角扯起一抹冷笑,道:“襄王也不必太过担心,这次宁国公的丧葬仪典,我们虽没捞到名头,但太子损失更大,这等关键时刻,陛下还这操作,底下的官员可都不傻呢,这太子之位,他楚天未必就坐得稳。”
襄王见严御楚说中了他的心思,脸上也逐渐有了得意之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宁国公的葬礼被皇帝定调为国礼,礼部尚书自然不敢懈怠,葬礼由礼部牵头、协同鸿胪寺、将作监、兵部的库布司、卫尉寺、太常寺、太仆寺等各部各司一同筹备。
江燕虽还未恢复官职,但尚书王柬之并不在意,他命江臣彦全权负责宁国公葬礼筹备的事,江燕领命与兵部的库部司的员外郎共同负责供给丧葬活动中的武器仪仗的政令,待政令下达后,卫尉寺就必须提供仪仗武器和帐幕供设。
而九公主这边,因是初次接手丧葬礼仪,心中好奇,这几日在礼部、鸿胪寺之间来回跑,礼部尚书王守安可是个人精头子,哪肯放过此等套近乎的机会,对着九公主又是耐心地解释着丧葬流程,又是献殷勤般为公主殿下引荐了所有合作部门的部员。
九公主自幼聪慧,学什么东西都很快,这几日下来,对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的人都认得七七八八了。特别是那些协同配合宁国公葬礼的各部司官员,楚思晴还与他们一同讨论细节,搞得好多年轻官员都恨不得附在这些负责葬礼事宜的人身上。
江燕看着楚思晴向库部司员外郎认真请教的样子,突然觉得她有些可爱。
明知自己只是个皇室吉祥物,无需她真的实际做些什么,但她依旧会认真对待,想把每件事都做得近乎完美。
“呆子,别傻愣了,散值了。”楚思晴见江臣彦正傻乎乎地盯着她看,羞得俏脸一红,她在江臣彦双眼前摆了摆手。
“哦哦,你问完啦。”江燕陡然醒悟,连忙应声。
“问完啦,咱们回家。”楚思晴甜甜一笑。
“好——”
周围兵部的官员目送着这一对璧人离开,有的羡慕到眼红,有的嫉妒到几乎咬碎了牙。
外面北风呼啸,但房间内却温暖如春,房间中央放置着一个炭盆,里面燃着的皆是上好的银炭,竟不见一丝烟缕升腾。
叶翎汐跪坐在塌上,手指在箜篌琴弦上轻轻波动,优美的旋律随之流淌而出,如同山涧清泉,潺潺悦耳,随着曲调的起伏变化,她眼角感到些许酸涩,不知是炭火烟熏所致,还是这首曲子触到了心中敏感。
就在这时,楚倾烟带着几名侍女手捧着精致的点心托盘走进了屋,她见叶翎汐沉浸在演奏中,便示意侍女们将点心小心摆放后就可以退下了,自己则静静地跪坐在叶翎汐对面,聆听着这美妙的曲子。
一曲终了,叶翎汐轻轻收回手指,将箜篌架在一旁,她抬头看向楚倾烟,眼神里略带一丝复杂。
楚倾烟给叶翎汐斟上一杯清茶,递给了叶翎汐,微微笑道:“姐姐肚子饿不饿,我让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说完,便将一个装着桂花糕的托盘轻轻推在叶翎汐跟前。
“谢谢。”叶翎汐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又拿了块桂花糕在嘴里细细轻咬了一口。细嚼慢咽后,又说了句:“好吃。”
楚倾烟见那个名为司幽的箜篌竖在一旁,笑着问道:“汐姐姐,你方才演奏的曲子甚是好听,是什么曲名,我好像从未听过。”
叶翎汐咬唇沉吟,妙目中神色有些复杂,她怅然道:“这是我一位友人所作,名为逍遥游。”
楚倾烟闻言一愣,心中怦然一跳,她略一思索,轻声又问:“这曲子名字不错,曲调也很潇洒轻快,自在逍遥。不过,其中有一段,若是烟儿没听错的话,那音调是被降音了吧,是原曲就这样?还是这原曲并非为箜篌所作?”
叶翎汐凝视着楚倾烟,突然笑了一下:“烟儿好耳力,就两个音都能被你听出来,这首曲子原是用笛子吹出来的,箜篌确实弹不出,所以我往下调了音。”
楚倾烟垂眸沉思片刻,随后道:“也不知道晴儿她们什么时候回来,这几日为了展将军的葬礼的筹备,驸马和晴儿都看着有点忙。”
叶翎汐听到楚倾烟说到“驸马”二字,心中泛起难以言喻的酸涩,她轻轻地问着:“烟儿看起来很依赖江大人,不知这江大人到底有什么独特魅力能让烟儿如此倾心。”
楚倾烟想起两人平日的恩爱画面,双颊登时一阵滚烫,羞涩中带着一丝甜蜜:“驸马人很温柔,也很体贴,这两年我身中剧毒,是驸马亲历亲为地在给我熬药,调理身体。他知情趣,会陪着我过生辰,也会陪着我过七夕,大大小小的节日,只要他在,都会陪我过,还会送我很多新奇的礼物,会带我品尝人间美食,也会带我看尽世间繁华。和他在一起,我很安心,也很快乐,彷佛觉得生命有了其他颜色……”
叶翎汐静静地听着楚倾烟的诉说,面上一片平静,可左手早已握紧拳头负在身后,心中只觉悲苦、酸涩、难过……交相翻涌,寸寸柔肠绞扭一处,痛如刀割。
她明知答案会很残忍,却还是自虐般想知道更多烟儿与她的相处细节。
那些曾经你对我的好,现在却全都给了她。
叶翎汐望着眼前那温柔、善良的挚友,只觉得这世道太过讽刺。
她最爱的师姐,爱上了她最好的朋友。
若是换做他人,她还会奋力去争,去抢,可现在,她又有什么资格。
自己随时都会死。
她对自己也没有朋友以外的感情。
罢了,罢了,就让自己把这份暗恋带到地底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叶翎汐才平息了心中的绝望和痛楚,她强颜欢笑:“烟儿,我很羡慕你,你已经嫁给了这世上最好的夫君,祝你幸福。”
楚倾烟见她神色异常,心中不由突突狂跳,她牵起叶翎汐那只香软滑腻的手,柔声道:“汐姐姐,你也会遇到那个疼你,怜你的人。”
叶翎汐沉吟片刻,摇头苦笑:“但愿吧……”
三日后,丑时三刻,天边尚存一抹残月,出殡的号角声便低沉而庄重地响起,回荡在楚都的上空。出殡队伍浩浩荡荡,从宁国公府缓缓启程,前往西郊封陵,队伍中,白幡飘扬,纸钱纷飞,伴随着低沉的哀乐,氛围显得格外沉重。
参与葬礼的官员,均为五品以上之显贵,那些还未返回封地的亲王嗣王亦纷纷赶来,共同为展将军送行。雍王身着素服,神情肃穆,九公主则在一旁协助,确保葬礼的每一个细节都得以妥善处理。
江燕只是匆匆一瞥出殡队伍,发现都是些熟识的面孔,就连上次在苏鹤颜府邸内偶遇的楚战与南宫煜,他两也出席了展将军的葬礼。
不知何故,九公主似乎与太子有了矛盾,两人只是冷冷地互致问候后,楚思晴便回到了江臣彦的身边,好在江臣彦这次是负责典礼的官员之一,又是八驸马,也算皇室成员,不然,楚思晴如此明目张胆地站在一旁,确实有些于理不合。
“呜……呜……呜……”号角声响起,众人肃立于西郊皇陵前,目光聚焦在中央阶台上的雍王,听他宣读冗长的悼词,四周静谧无声,唯有北风呼啸。葬礼持续了三个时辰,前来追悼的人,脸上都写满了沉重,即便那些曾经对展龙抱有敌意的官员,此刻也流露出悲伤的神情。
尤其是襄王和丞相,他们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不知情者还以为展将军是他们多年的挚友。
江燕与楚思晴冷眼旁观丞相一党的惺惺作态,几乎同时发出不屑的“哼”声,低声讽刺道:“虚伪。”随后,两人又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惊诧。
这时,齐王与面容憔悴的展飞走了过来。展飞身披孝服,头戴孝冠,面色虽是苍白,但眼神还算坚定。
展飞深深地看了一眼楚思晴,沉声道:“多谢九公主能为我父亲主持丧礼。”
楚思晴看到展飞憔悴面容,心下有了一丝同情,她轻声安慰:“云锦侯,还请节哀,宁国公为国尽忠,实乃国之英雄。云锦侯还请保重身体,切勿过度自伤。”如今展飞已有侯爷的封号,楚思晴就不再以展大人相称了。
齐王瞥了一眼身旁绝美出尘的妹妹,轻声道:“妹妹,你怎么还在称呼展飞为云锦侯,你们以后……”话未说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闭上了嘴巴。
楚思晴一脸茫然地望着齐王,好奇地问道:“我和云锦侯以后怎么了?”
齐王面色一变,急忙赔笑:“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这时,二皇子与楚战一同走了过来,襄王看似悲伤,对着展飞惋惜道:“自从听闻宁国公的噩耗,本王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展元帅如此人杰,怎么就……哎,小侯爷,你一定要节哀顺变啊,凭小侯爷年少英姿,将来必有一番作为,届时定能告慰宁国公的在天之灵。”
尽管襄王说得冠冕堂皇,但在场众人都在心底腹诽,暗骂其虚伪本质。
众所周知,展龙一死,对于太子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对于襄王来说,则是个天赐良机。如今,襄王连简王都拉拢住了,朝廷上那些还在观望的官员则更要好好盘算一下,太子与襄王谁的优势更大一些。
“三弟,今日愚兄在襄王府设宴款待几位叔伯兄长,三弟请务必赏光。”襄王此时亲热地拉着齐王的手,和颜悦色地说道。
齐王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楚思晴,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但他并未当场拂了兄长的面子,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楚思晴此时柳眉一挑,淡淡地说道:“二哥今日真是兴致高昂啊,宁国公尸骨未寒,二哥便要在举国守丧期间摆宴迎客了吗?”她的语气看似淡漠随意,但其中蕴含的讥讽之意却十分明显。
二皇子依旧风度翩翩地站在一旁,仿佛没听见楚思晴的嘲讽,他微微一笑:“九皇妹误会了,今日我并非在守丧期间歌舞升平,而是奉父皇旨意款待几位皇室亲族。九皇妹若有疑问,可以去询问父皇。”
楚思晴脸色微变,她完全没想到父皇会默许襄王的行为,她忽然觉得父皇变得陌生起来,心底不禁微微发颤。
江燕没有理会襄王与九公主之间的针锋相对,她更为好奇的是简王楚战的态度,按常理,楚战一直在玄武军内历练,展龙元帅对这位少年亲王十分赞赏,他却未与太子亲近,反而支持了明贵妃所出的襄王,这着实让人感到意外。
然而,让江燕更为诧异的却是太子,太子前来吊唁后,全程面无表情也就罢了,典礼还未结束,太子便匆匆离去。这让许多官员都觉得太子不会“来事”,更不会“演戏”,恐怕今日一事,又要被言官们弹劾了。
又经历了一系列庄重仪式后,庞大的送葬队缓缓将灵柩护送至墓地。展府众人一一列位,放声痛哭,对展将军做最后的告别,助葬者则将棺木和各种随葬品轻轻放入墓穴之中,随后封闭墓门,开始起土筑坟。
江燕和楚思晴见出殡仪式暂时告一段落,便与雍王、齐王、展府众人做了辞别。
在回江府的路上,楚思晴一改往日的开朗乐观,静静地坐在马车内,目光凝望着窗外,似在沉思。
江燕见她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怜惜。她故作打趣道:“公主殿下,别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了,你眉头都快拧成一团了,一点都不漂亮了哦。”
楚思晴闻言,身躯微微一颤,收回窗外的视线,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两抹红晕,她娇嗔道:“呆子,我漂不漂亮,关你什么事?”
江燕伸了个懒腰,正色道:“公主此言差矣,现在谁不知道楚国双绝皆在江府,若是你变丑了,金陵城内那些个王孙公子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可以把微臣淹死。”此时江燕不仅嬉皮笑脸,整个人还油嘴滑舌,竟又几分神似那药王舒斐。
“油嘴滑舌的,别让我啐你一口。”楚思晴满脸嫌弃,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抿嘴一笑:“喂,呆子,你觉得我和那叶翎汐谁美?”
江燕愣了一下,细细瞧着她一眼,微带戏谑:“公主,你与叶郡主有四五分像,都是楚国一等一的绝色美人,你是想让微臣怎么答好?”
楚思晴被她这变相的夸赞逗得心中一甜,嘴上却依旧不肯饶人,嗔道:“别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我两站在一起,你会看谁多一些?”
“你要我说真话?”江燕表情突然凝重起来,似在沉思。
“真话。”
“那应该会看叶郡主更多一些。”江燕一本正经答着,完全不管楚思晴逐渐沉怒的脸。
“为什么?”楚思晴似乎特别较真这件事,也不知是因不服输的性子,还是因为别的。
江燕斜倚在车上,声音懒散却充满认真:“叶郡主心脏有病,你又没病,我肯定要更关注她的状态啊。”
楚思晴无语凝噎,有点不想理他。
“你好像对叶郡主的事特别上心,你两之前认识?”楚思晴看似漫不经心地问着,但眼神却紧紧地锁住江燕的脸,不愿放过一丝细微变化。
江燕心底一沉,知道该来的总要来,眼前的九公主哪是容易糊弄的主,自己先前对小师妹的病实在太过关注了,现下被九公主怀疑上,也在情理之中。
她努力平息心中忐忑,认真道:“作为医者,救死扶伤本就是第一要事,若换做是公主殿下您,我也会万分紧张,何况,叶郡主是烟儿的挚友,我定会竭尽所能去医治。”
楚思晴深深地看了一眼江燕,觉得她的神情不似作伪,她很想继续追问下去,你为什么不直面回答后半句的问题,但话到了嘴边,她又深深地咽了下去。
不知怎么的,她有些胆怯。
她很害怕再问下去,会问出一个让她难以承受的答案。
“哦,行吧,总之,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再敢欺负姐姐、冷落姐姐,别怪我心狠手辣。下次就不是两个耳光那么简单了。”楚思晴粉拳紧握,一副要揍人的架势。
江燕见楚思晴被她暂时糊弄住,不再纠结汐儿的事,面上故作害怕,连连讨饶:“好公主,饶了微臣吧。咱们都是斯文人,君子动口不动手。”最后一句埋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是女子,可不是君子。”楚思晴不以为然地反驳着。
她看着江燕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心底又涌起一股柔软。
一个奇怪的想法在她脑海中盘旋:为什么现在的江臣彦性格会改变这么多,他不仅学会了开玩笑,还变得开朗许多,那种曾经的沉重感似乎已随风飘散。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忧郁的气质?
还有上次,他与姐姐冷战后回府,突然就变得像失忆一般,她本想问个究竟,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现下,江臣彦和姐姐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亲密,自己也必要纠结过往。
“九公主,回神了,陆茗文轩到了,我们下车吧。”江燕感受到马车停了下来,知道这金陵第一书肆已到。
先前回城时,两人有过商议,若是待会路过陆茗文轩,就去逛一逛,挑些书回去看看。
江燕率先下车,随后很自然地伸手递出,楚思晴微微愣了一下,但还是将手放在她柔软的手掌心,借力下了马车。
只见一座巍峨的楼宇映入江燕和楚思晴的眼帘。这座楼宇高耸入云,高达二层,全由坚固的金刚木构建而成。初看之下,仿佛一座宏伟的客栈,令人难以想象这竟是一座书肆。其规模之宏大,足以彰显陆家的雄厚财力。
楚思晴与江燕一前一后步入这家书肆。甫一进入,便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水仙花香扑鼻而来。书肆的大厅宽敞明亮,一间间幽静的小房间点缀其间。大厅内的红木书柜排列得井井有条,书柜上的各类书籍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这时,陆茗文轩的老板一见有贵客临门,便热情地迎了上来。当他看清眼前这两位风华绝代的人物时,立刻跪下恭敬地道:“草民张奇叩见九公主殿下和江大人,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思晴微微一笑,略显无奈地道:“张老板,免礼吧。咱们都是老朋友了,规矩不必那么多。”
张奇连忙起身,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珠,连连推让道:“公主乃千金之躯,草民怎敢失了礼数。”
江燕此时也抿嘴笑道:“好了,张老板,你去忙你的吧。我和公主进去挑几本书看看,不用特地伺候我们。”
张奇闻言,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轻声低喃了一声“是”,然后坐回自己的掌柜位置,继续埋头誊写账目。而那些在书肆内打杂的人,也识趣地不在江燕和楚思晴周围走动,以免打扰到她们。
江燕与楚思晴熟门熟路地进入了一间小房间,这些独立的小房间布置得异常优雅,墙上悬挂的字画均是名家手笔,窗台旁摆放着各式各样雅致的盆栽,为整个空间增添了一抹清新的气息。
每个房间内都巧妙地设置了一扇通往其他房间的小门,使得整个书肆如同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陆茗书轩内的书籍种类之丰富,内容之繁杂,一度让江燕惊叹不已,甚至怀疑朝廷的弘文馆与之相比也未必能胜。
当然,这里流传的书籍多为手抄本,真迹自然是珍藏在朝廷的弘文馆内。然而,即便是这些赝品,其价值亦不可小觑。有心者或许能在这里找到一些失传已久的珍贵典籍。
楚思晴与江燕各自沉浸在书海中,认真地挑选着自己感兴趣的书籍。房间内一片静谧,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在空气中回荡。楚思晴偶尔抬头,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正埋头苦读的江燕身上。他的侧脸依旧俊秀文雅,白衣飘飘,锦袖翩翩。楚思晴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红晕,内心的心跳声如同战鼓般猛烈而震撼。
江燕似乎感觉到了一道炙热的视线投向自己,茫然抬起头,正对上楚思晴满脸红霞的容颜。两人的目光刚一交汇,楚思晴便如同做贼那般低下头,心中一阵尴尬与窘迫。她胡乱地将视线投向手中随意抽出的一本书,心跳却依旧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心中暗自忖度:“完蛋了,刚才一定被呆子看到了我的窘迫样子,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檀香味缓缓靠近,一缕青丝轻轻垂落在楚思晴正在翻阅的书本上。紧接着,一个温暖的身躯贴近了她,炙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玉颈后。楚思晴的身躯瞬间僵硬,她感觉到身后那人与自己耳鬓厮磨的姿势过于暧昧。她的脑子“嗡”的一声,吓得倏地跳开,惊呼道:“江臣彦,你想怎么样?”声音中带着一丝颤音,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吓得不轻。
江燕显然被楚思晴的突然一吼给吓了一跳,她茫然地看着她,说道:“什么想怎么样?我挑本书都不行啊?”说着,她晃了晃手中的那本厚厚的《苗疆轶事》。
楚思晴这才想起,刚才这本书就放在她右手边的书架上,顿时,两朵红晕浮现在她的脸颊上,她尴尬地笑了笑,心底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江燕看着楚思晴那紧张而奇怪的反应,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当她瞥见楚思晴手中那本书时,似乎恍然大悟,忍不住偷笑道:“我说公主啊,其实你看这种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下次你看的时候,跟我说一声,那我就不在你旁边了,免得你尴尬。”
楚思晴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回过神来,仓促地看了看自己刚才慌乱中抽出的那本书。一看那书名,《闺艳秘声》四个字赫然映入眼帘,楚思晴差点没昏过去。她惊呼一声“啊”,手中的书便直直掉落。她支支吾吾,慌乱地解释道:“我……我……没……”那绝美的容颜上,红霞密布,因为紧张,额头已渗出点点晶莹的香汗,这使得楚思晴更加娇艳动人。
江燕不知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傻,竟然还弯腰捡起那本书,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本《闺艳秘声》,可是东晋第一风流浪子的得意之作,这本禁书听说已经失传很久了。没想到公主殿下慧眼识书,佩服,佩服。”最后一句“佩服”,简直是憋着笑意在调侃她。
楚思晴几乎要被江燕气得七窍生烟,她一跺脚,嗔怒道:“呆子,你还说!”说完,她那张绝美的容颜上布满了被戏弄后的不满,她狠狠地踩了踩那罪魁祸首的脚趾,还故意用力地磨了几下。随后,她听到了江燕“啊”的一声吃痛,无辜地说道:“啊呀,真是对不起,你挡着我路了。”说完,她径直从江燕面前走过,步伐依旧潇洒,风华绝代。
江燕强忍着从脚趾传来的阵阵剧痛,望着那渐行渐渐远的白色背影,闷哼了一句:“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