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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命悬一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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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燕吐出那口鲜血后,胸口顿感轻松许多,神智也逐渐恢复清明。她定眼凝看棋盘,只见棋子依旧纹丝不动,颗颗分明,哪里有父亲和蔼的笑容,只有那亲切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然而,当她痴痴地望着棋盘上的棋子时,心中却涌起一阵剧痛,如万虫齐咬般难受。那刻骨铭心的记忆成为最深的诱惑,让她难以再将注意力集中在棋盘上。
对面的洛震宁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江臣彦,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冷冷地说道:“原来药王弟子也不过如此。如果你的心思已经不在棋盘上了,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我没空陪你耗时间。”
洛震宁的讽刺话语像是一盆冷水浇在江燕头上,让她猛然惊醒。
是了,自己怎么能在关键时刻被迷了心魂?公主还等着凝神珠去救治双眼,任务尚未完成,怎能轻言放弃?
江燕连忙在心中念起凝神静气的咒文,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经过一番努力,她终于感觉心中的海浪趋于平静,眼眸也变得更加清澈无比。她再次紧蹙眉头,认真思索着眼前这残局的破解之法。
她手持黑棋,两指紧夹的棋子稳稳落在“入位”第四十三路上。洛震宁看着她这一步棋,更加看不懂了。刚才他们还在“去位”那一块厮杀,这时江燕又将战场转移,去攻击那左路下侧的位置。
洛震宁无奈,只得陪着江燕走了这异乎寻常的棋路。两人一会儿四劫连环,一会儿又来个愚行三角,互攻饶有所得,完全不像是先前被困时那样的束手束脚。那牺牲的大半的“去位”棋子像是重新回归战场那般,不但重新布局,还渐渐放出战场,让在“入位”上的被困棋子也有突破的渠道。
然而,就在黑子快要反败为胜时,江燕忽然头脑一阵眩晕,这次的眩晕不同于先前两次,更加强烈,更加夺人心魄。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场陌生的画面,那画面中的寒风凛冽、乌鸦盘旋,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江燕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白衣背影,她急忙跑了过去,准备像平时那样从后面搂住那白衣女子。然而,当她还未靠近时,那白衣女子已然转身。
江燕愣住了,因为那熟悉的面容呈现出一副陌生的表情,眉宇之间流露出失望、冰冷、怨恨、后悔、唾弃,少了往日的温柔和爱意。那原本黯淡没有焦距的眼神,此时已经恢复了明亮,只不过那明眸却充满了嘲讽和憎恨。
江燕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小心翼翼地望着眼前的妻子,轻声问道:“烟儿,你怎么了?”说着,她伸出手,想要握住楚倾烟那纤细如玉的手,希望能传递一丝温暖。
然而,楚倾烟却突然厉声喝道:“不要碰我!”她猛地甩开了江燕即将触碰到的手。紧接着,她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诡异而酸楚,仿佛带着无尽的痛苦。在笑声中,她的眼角滑下了豆大的泪珠,颗颗晶莹。
江燕看着楚倾烟这样,心中一阵阵地抽痛,既感到心酸,又充满疑惑和恐惧。她害怕楚倾烟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她颤声问道:“烟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了?”
楚倾烟冷冷地回答道:“没什么,只是我嫁给了一个女驸马,只是我把一颗心错付给了一个本该死去的女子。我们之间,本就不该有纠葛。”她的脸上结了一层冰霜,目光冷漠而疏离。
江燕瞬间感到浑身僵硬,呼吸几乎停滞。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哽咽着解释道:“对不起,公主,我知道我欺骗了你。但是除了江燕这个身份之外,我从未对你撒过谎,包括我对你的感情,都是真挚无比的。”
“住口!”楚倾烟厉声打断她,“你是女子,我也是女子,你竟然敢在我面前如此堂而皇之地编织谎言!当我得知你真实身份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自己之前是多么愚蠢,竟然把感情倾注在一个女子身上。这真是太可笑了!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她的眼底流露出深深的唾弃和鄙夷。
江燕听着楚倾烟决绝的话语,心中一阵剧痛。她感到胸口涌上一股热血,猛地吐了出来。她惨然一笑,低声说道:“烟儿,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我真的爱你,这份爱已经深入骨髓,无法自拔。”
“你竟如此无耻,胆敢颠倒伦理,悖逆阴阳,真枉费你多年饱读诗书。你疯了,我绝不与你同疯,你速速离去,我再也不愿见你,我恨你,无论你是江臣彦还是江燕。”楚倾烟言罢,她掩面而泣,逃离了江燕的视线,融入了无尽的黑暗。
江燕望着她渐行渐渐远的背影,心痛与酸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热血翻涌,一口鲜血再次喷出。她跌跌撞撞,步伐凌乱,茫然地在黑暗中徘徊。
在桥上,江燕远远望见两个人影。一位中年男子,穿着显赫的服装,端坐于椅上,神态威严,而他身旁,则是一位绯衣明艳的女子,静静地守护着他。江燕瞬间惊醒,她飞步冲上前去,定睛一看,那中年男子竟是当今楚皇,而女子则是九公主楚思晴。两人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气氛凝重。
楚皇突然厉声喝斥:“大胆江燕,你竟敢冒充男子,扰乱朝纲,颠倒阴阳。你欺君罔上,欺瞒公主,罪无可恕。按律当处极刑!”
江燕闻言,又惊又怒。她脑中一片混乱,冷汗直流。然而,她没有跪下求饶,而是冷冷地盯着楚皇。她猛地抽出身边长剑,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凄厉恐怖,如同鬼魅般令人心悸:“昏君,你杀我父亲,此仇不共戴天。今日,你必受死!”言罢,她挥剑向楚皇刺去。
刹那间,人影跃动,剑气纵横。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柔软的天蚕锁挡住了她的剑锋,发出剧烈的碰撞声。江燕迅速提剑回防,定睛一看,原来是楚思晴满脸怒意地挡在了她面前。她绝美的容颜上充满了失望与愤慨:“江臣彦,你女扮男装,颠倒是非黑白。你不仅不知悔改,还意图刺杀我父皇。今日你若要报仇,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走开!这与你无关!”江燕怒喝道。
“除非你放弃报仇!”楚思晴毫不退让地挡在她面前,手中天蚕锁飘忽不定地抵挡着她的剑势。然而,江燕突然改变攻击方向,抓住那刹那间的空隙,提剑刺向楚思晴身后的楚皇。楚思晴见状,毫不犹豫地用整个身躯挡住了那剑锋。利剑瞬间刺入她的心脏,鲜血喷涌而出。
江燕大惊失色,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她慌忙抱住楚思晴瘫软的身躯,慌乱地呼喊着:“公主!公主!”
楚思晴断断续续地开口,嘴角流出鲜红的液体:“父皇……杀了你父亲……你杀了我……现在你该满意了……”她的血流在江臣彦的白衣上,染红了她的衣襟。
“我不满意,我不满意,我没有想让你死,你起来,你起来啊!”江燕的眼神完全陷入疯狂,她拼命摇晃着怀中的女子,试图唤醒那已经渐渐失去生机的绝美容颜。然而,楚思晴的身体却越来越冰冷,那原本温暖的怀抱再也无法传递一丝热量。江燕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凄凉和孤独,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影子,无依无靠,无处可去。
她抱起怀中的红衣女子,像是抱着一个人偶,机械地越过楚皇,甚至连那刺入自己身体的利剑都视而不见。突然,一阵剧痛传来,江燕只觉得胸口一痛,又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她喃喃自语道:“到底什么是报仇,报仇又是什么,最终不过是要归于平静。再见了,我的公主。”说完,她的身躯直直地倒了下去,心中却出奇地安宁祥和。
不知过了多久,江燕被一阵剧痛唤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一个身穿火红明媚素装的美女正满脸关心地望着她。“呆子,你不要吓我,你醒醒,呆子。”那轻柔的声音如同寒风中的火焰,温暖着她渐渐恢复知觉的内心。江燕皱着眉头,慢慢坐起身来,眼前的红衣女子让她感到一阵恍惚。
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楚思晴那凄美苍白的面容和那冰冷僵硬的身躯,心中猛然涌起一种撕裂般的痛楚。她感觉浑身寒冷无比,慌乱地抱住眼前的红衣女子,下意识地紧紧把她搂在怀里。恐惧、绝望、悲凉齐齐涌上心头,她慌乱地说着:“晴儿,不要离开我,我都听你的,我求你,不要离开我。”那声音充满了哀求和痛苦。
然而,被江燕紧紧抱住的楚思晴却双颊红晕如霞,她挣扎着从江燕的怀抱中爬起来,娇嗔地大喊道:“呆子,你怎么了?我在这呢,你好好看看我,我没死,我不离开你。你快放手,我……都不能呼吸了。”
江燕感受着怀中的挣扎,那温热的躯体,那实实在在的触感,让她渐渐从混沌中清醒。她惊喜交集地叫道:“太好了,你没死,你真的没死……这真是太好了……”
“你这个呆子,昏迷不醒,还吐那么多血,竟然还诅咒我死,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楚思晴虽然嘴上抱怨着,但心中却涌起一丝甜蜜。原来,自己在他的心中,竟然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尤其是当他紧紧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她的名字,恳求她不要离开时,她心中的感动与酥麻更是难以言表。
然而,这短暂的甜蜜时光却被一声咳嗽声打断。两人猛地分开,有些尴尬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洛震宁。洛震宁那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他冷冷地注视着江燕和楚思晴,仿佛要将他们的举动尽收眼底。
“公主,既然江大人已经苏醒,恳请公主暂避片刻,鄙人有些私事需与江大人详谈。”洛震宁目光瞥向躺在床沿的江臣彦,对楚思晴说道。
楚思晴依依不舍地离开床沿,回眸留恋地看了江燕一眼,随即转身离去,轻轻关上内室的房门。
江燕目送着楚思晴远去的背影,静静地坐在床上,淡淡地开口:“洛前辈,我深知此次任务已败,待伤势痊愈,我会随公主离去。”
“不,我改变主意了。”洛震宁望着江燕,眼神淡然,“凝神珠我会给你。那场棋局,你其实已经赢了一半,公主殿下已替你完成了另一半。待你伤势痊愈,便可离去。江姑娘。”说到最后“三个字”时,他的语气依旧漠然。
江燕听到那“三个字”,心中大震,一股寒意从心底涌起,神情中流露出惊惧与骇然,牙齿微微打颤:“你……想怎么样?”
洛震宁微微一笑,说道:“江姑娘,你放心。我洛震宁虽非正派大侠,但也绝非卑鄙小人。你的秘密,我不会泄露半分。至于那梦幻中的场景,我也会当作未见。没想到,老匹夫竟然会收一个女娃为弟子,真是有趣至极。”说完,他放声大笑,拂袖转身离去。
只留下惊魂未定的江燕,陷入一片迷茫之中。她微微苦笑,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最后一个凄凉的场景。
几日后,在楚思晴的细心照料和洛震宁的药物治愈下,江燕因破棋局所受的内伤已基本痊愈。这几日的相处中,楚思晴和江燕渐渐发现,洛神门主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他虽然不苟言笑,不像药王舒斐那般和蔼可亲,但做人极有原则,不愧是一代宗师的风范。
“洛门主,有件事在下颇为疑惑,还想向洛门主请教一二。”江燕轻茗一口下人递上的香茶,缓缓将手中的黑子置于棋盘之上。
“江大人,请说。”洛震宁身着翩翩青衣,语气依旧淡然,他轻缓地将两指间的棋子置于棋盘上。
此刻,江燕与洛震宁正在洛神门总舵的凉亭内对弈,而楚思晴则静静地坐在一旁,品着香茶,轻咬着手中的米苏糕点,伸长脖子观看着棋盘,聚精会神地聆听着江燕接下来的话语。
“洛门主,您门人众多,消息也灵通,晚辈却有一事不解,近期江湖上可有新崛起的门派或者教廷么?“江燕试探着问道。
“新崛起的?”洛震宁微微皱眉,“江湖中每旬新成立的大小门派不下数十,江大人所指的具体是哪一个?”
“教派,或者杀手组织。”江燕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个在龙奎侯府中的神秘使者,那人气质冷峻,杀人果断,看着像是个杀手。
洛震宁稍作思索,皱着眉头道:“若说这几年有神秘,新起的杀手组织,还真是有一个,那个组织名叫“彼岸教”,方位和教主身份不明,只知门下杀手,精通刺杀,善于用毒,这些年也干过几笔大单子,像铁豹门,青城派,虹月观的长老都折在他们手上过。但因为教中门人太过神秘,实在很难追到他们行踪。”
“彼岸花开开彼岸,彼岸花被誉为天上之花,是幽冥地界的指路之花。这个彼岸教的教主为何会取这样的名字呢?”楚思晴在一旁摇头晃脑,无奈地说道。
“或许,这个教派真的与人间的幽冥地界有关,意在引人走向地狱。彼岸教、彼岸花……曼珠沙华,还有苗疆……难道教主是苗人!洛门主,您见多识广,帮我看一下这块令牌有什么独特之处?”江燕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些关键的信息,她想起来那个像龙爪的花是什么了,不就是彼岸花。
随后,便掏出了先前在龙奎侯手下那搜出来的令牌呈给到了洛震宁,洛震宁拿着仔细端详了一番,沉声道:“这个纹路确实和苗族古祭祀青铜器上纹路相似,你看,这令牌背面上的古老文字,在汉人里意语“斩杀”。”
“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杭城案里,那些官员死于蛊毒,而掳走我们的人又刻有彼岸花的图案。这彼岸教可能就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我们可以找父皇交差了。”楚思晴兴奋地喊了起来,但随后她突然住了嘴,顿时冷汗涔涔。
这是杀手组织,拿钱办事的杀手组织,他们也是奉命灭口的。
江燕知晓楚思晴在担忧什么,她迅速将视线转向洛震宁,微笑着请求:“还劳烦前辈多让您的门人注意一下这个教派的动向,如果有什么关键信息,还请带信到金陵。”
洛震宁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下来这件事了。
“前辈,在下与公主已在贵门打扰多日,实因公务缠身,不能再继续逗留。待下次闲暇之时,江臣彦定当再次登门拜访,以答谢洛门主相赠宝珠之恩。”江燕恭敬地向洛震宁作了一下揖。
“拿着吧,我可不要那家伙的东西。”洛震宁说着,从怀中掏出装有往生果的木匣,直接扔在了石桌上。
江燕有些错愕地看着洛震宁,迟疑地问道:“前辈……这是……”
洛震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地问道:“那老家伙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喜欢看美女?”
“嗯,师父他老人家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盯着美女看。”江燕下意识地回答道。
洛震宁沉思片刻,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尚未下完的棋盘,语中透出一丝苍凉:“那老家伙,他比我更爱萧英啊。”
江燕闻言,微微一怔,满脸不解,正欲细问,却听洛震宁继续道:“你师父虽然平日里疯疯癫癫,好色油滑,但他对你师娘的爱意却是真挚至极。倘若当初萧英选择了我,我定会像其他男子一样将她囚禁在家中,生怕别人将她抢了去。而你师父,他或许是为了克制心中想将她捆绑在身边的私念,才会日渐沉迷于观赏美女,以此冲淡对师娘的贪恋。那老小子,真是有趣至极。我输得心服口服。”
江燕此刻更加惊奇,终于明白为何师娘每次外出游历时,师父便会变本加厉地四处寻找美女观赏。原来,这并非因为师娘出走而气愤,也非单纯的好色之举。
绝,真绝,这么有意思的事,不回去嘲笑他个三天三夜,确实有点愧对师父的养育之恩。
洛震宁似乎看穿了江燕心中的想法,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微笑,眼中闪烁着灿烂的光芒:“江大人,我等你很久了。”说着,他的目光再次转向棋盘。
江燕顿时面色通红,尴尬万分,连忙将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