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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复得(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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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珠一想到马上要和咏阳见面,便激动不已。
和咏阳比起来,昨夜的委屈算得什么。她琢磨着像咏阳这么大孩子喜欢什么,过去四五岁时喜欢的玩意,她肯定是不喜欢了。
她准备的许多给咏阳的东西都留在潞北,如果带来,咏阳一定喜欢。现在只能零时抱佛脚,让素青备下各种礼物、吃食来讨她欢心。
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咏阳。
打听消息的小奴子来来去去,一会儿说寻不着公主,一会儿说,公主不肯来,在雏凤宫,死死抱着柱子哭哩。
听到这些话,仙珠心凉了半截,人都快要站不稳了。
素青道:“娘娘,要不奴去吧。带几个奴子,一定把公主——”
仙珠苦涩地摇头,:“你这是干什么?强扭的瓜不甜。我早该知道,那孩子从小就是这脾气。小时候我只去一去西岭寺,回来后,她都要和我生半天的闷气。现今,我走了这么久,她不肯见我也是情理。去告诉严怀恩,公主愿意来就来,不愿意……就罢了。切不可伤了公主,更不要用皇上的话去压公主。”
素青领命去了,晓瑾忧心地看着仙珠,想要安慰。刚张嘴,仙珠就摆手,“什么都不别说,我有些乏。扶我进去歇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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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政务,弘毅迫不及待回到燕月堂。被群臣狂轰滥炸,脑子都是晕的。
前皇后沈氏死而复生的消息在朝堂内外掀起滔天巨浪。
宫里宫外流言四起,众人皆语,这桩奇事,是本朝有史以来最大的迷团,恐怕会要流芳千古。
不说皇后的身份,单说这四年,究竟发生什么?
绘声绘色的猜测海了去了。
皇室蒙羞啊!
百官猛烈的抨击,皇后是一国之母,万民表率,宫妃自伤已经是重罪,况且一位皇后的生命中怎么能有四年的光阴去向不明?
面对群臣的攻奸,弘毅就是不退一步,坚持归来的就是皇后,清白无暇,不辱皇后圣名。
君臣之间爆发强烈的争执。
天子盛怒,把那一干置喙天子家事的臣子拉出去杖责。
听了一日的板子和哀嚎声,弘毅头痛得很,但一走入燕月堂,整个人便觉神清气爽。
他觉得从明天开始,还是不要召臣子去南苑议事,
离她太远,朝思暮想。
不过刚走入燕月堂,弘毅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仙珠半躺在梨花榻上,面朝里睡着。晓瑾坐在一旁的如意云纹圆椅上,缓缓捶着她的腿。看见他进来,忙起身站起来行礼。
他向晓瑾摆手,笑着走过去,轻哄着拨了拨仙珠的胳膊。
“怎么回事,这个时辰还在犯懒,吃饭了吗?”
晓瑾立在一旁摇头,说:“姑姑午饭都没吃哩。”
“怎么午饭都不吃?”他忙又去拨她的玉臂,“正好我也没吃饱,一起再吃一点。”
仙珠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越发往里睡了睡,“你不要来猫哭耗子假慈悲!我现在这样子不都是你害的。”
晓瑾大惊失色,想不到姑姑和皇上说话如此不尊重。更奇怪的是,听了如此大不敬的话,皇上也不生气,笑笑着仍去拨弄她。
“别孩子气了,快起来。”
仙珠仍是不动,咏阳不肯见她,使她伤心。
他这个罪魁祸首倒没事人一样。
看她哭了起来,他好不心疼,“这究竟是怎么呢?”
素青和严怀恩不敢说咏阳的不是,仙珠是不愿说。晓瑾心想:姑姑这么疼自己,她要是不说,更待何人?前思后想,便把咏阳抱着柱子大哭不肯来见仙珠之事徐徐道来。
弘毅听完,怒不可遏。大骂严怀恩是个废物。
“公主不肯来,你绑也要绑得来!”
严怀恩额头上汗珠子滚油似的,颤声道:“奴马上就去办。”
“回来!”
仙珠终于翻身起来,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对着严怀恩,喝道:“不许去!绑得来人,绑不来心。要这样做,咏阳只会更讨厌我。”
弘毅道:“那,我去雏凤宫和咏阳说。”
“你去说什么?”她横眉扫他一眼,不信他能和咏阳说出什么好话来。
他掀了掀嘴皮子,说不出话来。
仙珠擦着眼泪,道:“咏阳若不想见我就不见吧。严怀恩,你去告诉公主,让她安心歇息。没有人会逼她做不喜欢的事,她父皇不会,我就更不会了。”
说到这里,她满眶眼泪滚瓜落豆一样。
严怀恩道:“奴这就去雏凤宫传娘娘的话。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娘娘打心眼里疼爱公主,公主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
仙珠点头,离去前又嘱咐道:“这些话咏阳爱听就听,若不爱听,你千万莫强说引得她反感。”
扭转人心是水磨功夫,得拿出滴水穿石的劲头。可在没有穿石之前,对她而言就是炼狱般的煎熬。
多想冲到雏凤宫,把咏阳抱在怀里耳鬓厮磨,多想让她再亲昵地唤一声“皇阿娘”啊。
这急不得啊,急不得。
她必须要给咏阳时间。
严怀恩去传话去了,素青紧忙慢忙摆上几碟点心和小食。
仙珠意懒,又没有心情。哪怕晓瑾陪着、劝着,胡乱吃了两口又窝回榻上。抱着乖球儿,默默出神。
吃过晚饭,晓瑾被素青扯了出去。
弘毅拿着书坐在她的对面。此时安静异常,偶尔听见两声烛花炸开的声音。
灯火的温柔光泽映照在她光滑的脸蛋上,长长的羽睫在下眼眶下投下一层微弱的阴影,丰盈俏丽的唇紧闭着,愁眉不展的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把手里的书放在手边的黄花梨夹几案上。
仙珠知道,这是他要说话的前兆。便抬起手把乖球儿搂紧些。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我想和你谈谈咏阳的事。”
既然所谈是女儿,仙珠心里的抵触顿时减轻许多。昨夜与他鸳梦重温已经让她懊悔不已,如果今晚他又扑过来,她可真会要发疯。
毕竟昨日尚可以解释为酒后乱性,今日就再无说辞可解释。
弘毅微微一笑,宽解地说道:“你先说,你是咏阳的皇阿娘。”
仙珠不推脱,睁起明亮的眼睛,“咏阳也这么大了,她的未来,尤其是她的人生大事你有没有什么安排?”
他颔首,女人最重要的人生大事便是婚姻。为人父母者当然是希望孩子幸福。
仙珠一咬牙,索性把话直接挑明了,“你可否留意过京中的王孙贵族,里面有没有才貌志趣特别出众的青年才俊?”
弘毅肃了肃脸,支着头凝望她,“这未免太早了吧。”
中晋的规矩,女子一般来癸水之后才议婚事。
咏阳还未来癸水,她就急不可待地要择夫婿。
“我还舍不得放咏阳出阁,打算多留几年。你不愿她在身边多待些时候吗?记得咏阳还是婴孩时,你可是整日整日爱不释手的抱着,惹得我都嫉妒。”
仙珠脸颊无端一热,心头一暖。曾经的欢乐场景窜上眼帘,一幕一幕皆像梦境。
口气便也温柔多情起来,“多留身边倒也无妨,不过看到中意的好男儿一定要先定下来才是。”
“你怎么急成这样?”他皱眉,语气似有轻许责备。
仙珠不语,拿了小银剪子,挪开灯罩,一茬一茬剪着灯花。
她这一回宫,禁庭这深潭该激起多少水花,多少人的眼睛热得要滴出油来,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再大的风、再大的浪,她都不怕。
死过一遭的人,阎王殿都去过会怕阳间的坏人?可是她怕他们把心思动到咏阳身上。
她在明,敌人在暗。等到木已成舟,就都晚了。
她沉不住气把银剪刀往桌上一放,“我是怕夜长梦多,怕会到护不了她的时候。”
不如趁早替咏阳找一个好下家,让她脱了这皇家的纸枷锁。
弘毅陡然一震,没想到她会顾虑这么深远,是临深渊临得可怖了。
他伸出手,用大掌按了按她的手。
有些话不必说,一个眼神就懂。
都是从小淫浸在皇庭的是非圈,小半辈子眼看着哪家起高楼,哪家楼塌了。
她没有把手抽回来,低着头呢喃,“你给咏阳找一个老实又重情义的男人吧,热热暖暖地呵护她一辈子。”
烛火里映出她的泪光,做父母未得到的东西,希望儿女不要再错过。
他点头应承,他心里是有个人影子,但不能现在说出来,一是怕她不同意,二是孩子们还小,确实不着急。
“咏阳是我女儿,我当然为她的长远计。可是你莫催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何况是咏阳的终身大事,总要容我仔细斟酌。我也希望她能找一个我们称心满意,她自己也喜欢的夫君。我不想,在她身上留下遗憾。”
一缕茶烟袅袅升起,他眉目深长斜坐光影之下,带着微风般的笑意。
好似他们从未有过分离一样,她没有过自绝过,他亦没有过辜负。
流年过了,他们依旧是少年。一路相携,走到白首,此时坐在一起,闲话家常谈论儿女婚事。
“噗”的突然有人吹熄了烛,仙珠眼前一片漆黑,腿上的乖球儿跃到地上跑走。
她感到温热的唇旋即贴合过来,密密麻麻,轻轻点点。伸出的指尖触到他的衣襟,层层衣衫下,心跳缓缓。
四瓣交缠,她闭了闭眼睛。
嗳,尝到的,依旧是少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