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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靠近(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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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已节又称桃花节,是除了上元、七夕之外最受女人们喜爱的节日。
承春秋魏晋之风,到了上已节这天,男男女女遍插鲜花去郊外临水踏青、祭祀、沐浴。
还有一项重要的风俗,即是曲水流觞。大家围在环曲的溪水之畔,将盛满美酒的觞置在流水之上,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要将觞内美酒一饮而尽并赋诗一首,不然就要罚酒三杯。
阆山下有一片桃花林,三月赏花,选择此地最妙不过。
桃花最娇,柔红粉嫩。春光绵绵中似女郎怀有无尽的情意般望着你笑。韦月眉煞费苦心,不仅将桃花苑拾掇一新,还安排内侍宫娥于桃花树下安置许多游戏,投壶、射燕、饮酒划拳,应有尽有,大有要一扫先前禁中的颓气的架势。
今夕佳节,权贵、重臣、宰相、枢密使、翰林学士、尚书等等各位大人与夫人携家带口。
各位夫人大约是在去年中秋宴席之上被潞王妃和咏阳的奢丽华服刺激到。不顾夫君劝阻,舍弃了往常轻减素朴的装扮。纷纷穿金戴银,势要和这春光争起鲜艳来。
正如咏阳所言,忧勤是美德,太苦则无以适性怡情;淡泊是高风,太枯则无以济人利物。
贵妇争先恐后从简素中挣脱出来,什么都不能再压抑她们的爱美之心。
夫人如此,大人们亦不落后。晋风仿唐,“簪花”乃是士庶的普遍俗习。每逢佳节良辰,岁时祭祀男人都会把鲜花簪与冠上。
满园春色,人比花娇,花比人艳,确实比惨淡的中秋夜宴赏心悦目许多。
景色好看,宴席上的菜式也很丰盛,花炊鹌鹑、荔枝白腰子、三脆羹、羊肉羹、乳糖团子……
酒类供的是御制的玫瑰露和琼瑶液,此两种酒都是禁中司酒坊自酿,除了皇帝自饮和赏赐百官绝无外流。
弘毅拿捏着金杯,晶莹剔透的琼浆在杯中晃荡。
严怀恩机灵,在他耳边小声说:“老奴已经亲自送了一坛琼瑶液去紫宸殿。”
“多事!”弘毅低骂他一声,饮下美酒,问道:“咏阳呢,怎么不见她来?”
严怀恩笑着说:“公主怎么没来?一直在和单御使的公子比赛玩投壶,正乐不思蜀哩。”
弘毅一听咏阳在和单致飞的儿子比赛,突然来了兴致,放下酒杯,“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投壶是一种古老的游戏,春秋时期就很流行。
首先找一块空地,取一个旧式的大铜壶,中间有口,两边有耳。远远放在地上。比赛者每人发一把箭,轮着往壶里投。
最后,看谁在最少的次数投最多的箭矢入壶口。
单家三位公子,分别是十四、十二、十岁。站在一起齐刷刷的。一样的衣服、鞋、袜,除了个头不同,脸上的神情都是一模一样。
他们和咏阳对立而战,咏阳虽是公主,双掌难敌四拳,何况他们还是六只手。所以投壶一直是输。
输归输,颇有三分傲气,愣是不准其他人帮忙。她在心里盘算,还落后单家兄弟三箭。手里现在就只有三箭。哪怕三箭全中也只是平手。
咏阳拿着箭矢摇摆不定,下不了决心投出去,眼前的铜壶似乎也远远近近起来。
“咏阳。”
不知什么时候,弘毅走到她的身后。
单家兄弟看见皇上,慌地扔掉箭矢跪在地上。
弘毅仔细端详眼前三个男孩,相差无多的容貌,皆是额头饱满,浓眉大眼。
“都起来吧,你们叫什么名字?”
最高的男孩说道:“回皇上的话,我叫单望,是大哥。”他指着身边的两个矮小一点的男孩道:“这是我二弟,叫单闻。这是我三弟单问。”
弘毅会意笑道:“你父亲倒是医痴了。看病的望、闻、问、切都拿来给你们取名字。是不是,如果你们再有兄弟就要叫单切?”
“是啊!”
单问最小,十分天真地回答:“皇上怎么晓得的。本来还有一个弟弟,就是叫单切。不过去岁和阿娘掉到池里淹死了,我们就没有阿娘,也没有单切了。”
单闻在弟弟单问头上敲了一句,骂道,“嘴巴多!”
单问瘪着嘴,委屈得要哭出来。
咏阳走过去拍着单问的头,道:“莫难过,莫难过。你没有阿娘和弟弟,还有父亲和哥哥们啊。”
此时,咏阳手里还拿着箭。
弘毅心中明白,咏阳是羡慕单问有哥哥。挑目扫视战况,温柔地道:“咏阳,让父皇来帮你如何?”
那有什么不好的!
咏阳忙把自己手里的三支箭矢交了出去。
弘毅接过箭矢,左右环步用脚丈量一会,笑着对单家兄弟说:“如果孤一次把三支箭全掷入壶中,可不可以算公主赢?”
三兄弟面面相觑,把头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讨论一会。最大的兄长单望举步向前,恭敬地说:“当然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弘毅笑问。
“皇上乃是天子,一掷三中壶口不稀奇。若可以一箭中壶口,其余两箭中左右耳才能让人心服口服。”单望提出的乃是投壶最高水准的“乱雨飞花”。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莫不倒吸一口凉气。这后生仔好大的口气,居然敢叫板皇帝。
弘毅稍稍一愣,继而呵呵大笑,“今天若孤王做不到一掷三中,可就是闹笑话了啊!”
说完,他将三支箭矢握在手心,并不需要运神瞄准。轻松一掷,三支箭矢如暗夜流星飞驰而去。
箭羽在空中飞出三道弧线,果如单望的要求,一中壶口,二中壶耳,三箭全中。
三兄弟第一次看见真实版的“乱雨飞花”,从开始的震惊和不敢相信,马上变成五体投地的信服。惊喜交加,欢呼雀跃。
弘毅一瞬之间就征服了孩子的心。
听到风声的单致飞汗流浃背地赶过来,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由。只听见皇上对跪在地上的单望说道:“服不服?”
“皇上的乱雨飞花厉害至极!单望服!”单望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咏阳骄傲地说:“我父皇且只是投壶厉害,九射格、划拳、双陆都是高手。特别是春放纸鸢,他能放九十九尺长的大凤凰——”
女儿的表扬让弘毅哈哈大笑,点着她的小鼻子,“父皇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是谁告诉你的?”
严怀恩忙在一边摆手,咏阳还是大声答道:“是严怀恩。”
众人都笑了,严怀恩苦笑,道:“老奴也是实话实说,皇上年少时,确实聪明了得。今日看皇上投壶,还是往日风采。可见,皇上的龙体近来真是大好了。”
听着严怀恩的话,单致飞差点没站得稳。
弘毅只是笑,偶尔点一点头,“最近孤也感觉身体舒朗,都是单卿和御药司的功劳。”
“臣不敢居功。”单致飞两只脚“咚”地跪在地上。
“单卿,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孤是要赏你。”
“臣所做的一切都是本份,不该也不能领赏。”
弘毅笑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看着他身边的三个孩子,意味深长地说道:“单家有福啊,三位公子将来一定都是人中龙凤。”
说完,转头让严怀恩拿来三把御制的小弓箭赏给三人。
“投壶是游艺,不算真本事。希望你们回去后,勤学文武艺,为国效力。”
“是。”
兄弟三人接过御赐的弓箭,喜滋滋地在手里把玩。
咏阳嘟着嘴,“父皇,我也想要一副小弓箭。”
单望不客气地道:“女孩子家家,玩什么弓啊?”
“哼,女孩子为什么不能?告诉你,我皇阿娘就是女的,可她箭法了得!”
咏阳气呼呼地去夺单望手里的弓,单望无奈,只能任由她抢去。咏阳把弓箭高高地抬过头顶,得意地道:“这把弓是我的了!”
单望挠挠头,既不能阻她,又不能拦她。
昙华和常棣正好也来了,见礼过后。咏阳得意地把手里的弓箭拿给两人看,常棣望着咏阳微微一笑,昙华则拿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弘毅看着孩子们,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吩咐严怀恩再拿三副小弓赏给昙华、常棣和咏阳。
常棣和咏阳谢恩,唯独昙华虽谢但不领受。
“兵器乃不祥之物,圣人不得已而为之。弓箭即便能自保,但也能杀人,昙华不能受。”
众人闻之,脸色皆是一变。弘毅的眉不由自主的颦起。常棣也忙道:“如此说来,小民也不敢领受。”
仙珠碰了碰昙华的胳膊肘,小声嘟囔道:“你这是干什么啊!皇上的赏赐,不喜欢收了不用就是,何必较真儿。小心,到时候治你们欺君!”
“咏阳,看你说的什么话!”弘毅虎起脸来,拍了拍咏阳的头,眼睛里却满含笑意的说道:“昙华和常棣不过是说出了心里话,孤怎么会治他们的罪?倒是你耍小聪明,教他们心口不一,这才是真正的欺君!”
咏阳吐了吐舌头,一张粉脸涨得通红。
看到女儿羞恼,他笑着牵起她的手,道:“好了,别生气。父皇与你一通去那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