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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龙战于野(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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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战告捷,弘毅大喜过望,下令犒赏三军,将汤继宗大肆褒奖一番。
这本是一件好事,但却让田钦心里不爽,认为汤继宗抢了自己的风头,急切地想要打一场大胜仗,争回颜面。
夷狄屡战屡败,晋军将领便认为他们都是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不值得放在眼里。却不知这正是赛罕引敌、诱敌之计。他给田钦写信,道:“我数奔北,势窘不能存也,公许我降乎?”信中还约田钦来芦州受降。
田钦本来就轻视这股夷贼,看到汤继宗马上就要升到自己之上,急切想要立功。没与人商量,自己带着一百多骑兵匆匆赶往芦州,结果遭遇埋伏,全部被杀。
赛罕指挥部下换上田钦及其随从的衣甲,回到夏州,用田钦的旗号诱开城门,借助城里的内应,巧妙地占领了夏州,得到大批军资粮草。
夺取夏州,极大鼓舞了追随赛罕的草原各部族士气,吸引了更多夷狄人来归附。
在夏州稍做休息后,赛罕继续乘胜追击。频繁滋扰知、登各州。他善骑兵,行踪飘忽不定,打一下就跑,并不和晋军硬碰硬。晋军疲于奔命之时,又受到出其不意的袭击,吃了好几场败战。
赛罕一边率领部众和大晋对抗,一边又派使臣和蕃臣使节一起携书信来京师,表示归附之心。他所谓归附叶并非真心,不过是想要晋朝打开边境贸易。
弘毅自然是又怒又气,怒的是赛罕烧我城池,屠我百姓,气的是田钦之流冒进轻敌,好大喜功。但为了安抚蕃国,避免更大的冲突,朝廷不得不废止了盐禁。这样一来,赛罕的威信越来越高。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所在者皆是朕的肱股,平日纵论天下,侃侃而谈。如今这种局面,你们说该怎么办?”
听到这句话,众臣不由相互交换眼神。异族来犯,无非是战与和。
和,恐怕不能,而战,又该如何战?
夷狄人常年居住草原大漠,逐草而居,居无定所。沈喻当年出征,整整两年才找到夷狄所在,将夷狄王斩杀,而且赢得也并不光彩。
夷狄人现在卷土重来,就是要来报亡国杀王之仇。
百官屏息低首,都不言语。
叶魁出列,道:“臣愿出征!请皇上给臣十万兵马,臣一定能把贼人绞杀于大漠之中。”
弘毅还没说话,副相参政范廉便立刻反对:“臣不怀疑靖海侯的能力和勇气,但是靖海侯是水将,一战成名的也是海战。夷狄擅长的是骑兵,来如疾风,快如闪电。靖海侯能保证打得胜战吗?”
叶魁心想:“打仗怎能保证胜利?这不是开玩笑?”
又有大臣出来说道:“范大人说得没错。打战不是儿戏,粮草、人马、军费都要准备。虽然这几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国库充盈,也架不住穷兵黩武。前朝多少国家都是被征战拖垮的啊!”
“依臣所看,大漠地形复杂,广袤无际。与其出战,不如修筑城墙,做好防御。秦始皇那么英明神武,面对北方骑兵不还是修筑了万里长城?”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保守的文臣渐渐占据上风。
弘毅的眉头突突跳动,目光扫到坐在椅子上的韦崇身上。充满希翼地问道:“韦相以为如何?”
韦崇侧身回礼,道:“各位大人所说都有道理,皇上也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战争乃是国之大事。胜固然好,如果败了,恐怕会要动摇国之根本。而且不管是胜是败,都是劳命伤财之举。夷狄多年一直盘踞在西南,即便出兵夺回夏州,还是依然处在飘忽不定的夷狄严重威胁之下。不如放弃夏州,这不仅能保护六、七万的军民,更能使百姓免遭涂炭。”
叶魁立刻扬声道:“丞相,夏州自古以来就是水草丰茂之地,一旦落入夷狄人手中,必然使他得地坐大,战斗能力倍增。而且放弃夏州,就等于撤销了一向起着隔离作用的藩篱,就会造成诸藩合二为一的严重局面。夏州还盛产名马,是重要的战马来源之地。失去夏州,势必会使我军发生战马缺乏的恐慌!所以,夏州失不得啊!”
失又失不得,战又难以胜,似乎又走到了没有结果的死循环。
弘毅脸色玄青,咬牙切齿道:“不要争了!朕决定——御驾亲征,夺回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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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来到,潞北的城东城西城南城北,处处都是鸟语花香。灵官山上的积雪化了冻,顺着小溪潺潺奔流到灵官河,河水环城而绕。
城北郊外中有座石头垒做的花坞,高山流水,层崖古木,一年四季繁花不断,浓淡疏致。
花坞外的花木可不简单,都是按照阴阳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种植。寻常人等进不去,里面的人也休想能随意出来。
有缘分见过的人都说,这花坞的精巧与优美恐怕只有皇上的御花园才能比得上。
这么好的地方住的必不是普通人,潞北的百姓多多少少都知道,这座花坞属于梁王。
有人说住在这里的是个异域公主,因为怕被人发现,所以王爷为她修了九进九深的大院子,在院子外面种植奇花异树。
也有人反驳,什么异域公主,根本没有!里面住的就是个男人!王爷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谣言越传越甚,越传越离谱,说什么的都有。不管怎么说。众口铄金,住的人是王爷的心上人无疑!
但她是谁,什么模样,谁也说不清楚。
吕筝提着竹篮,领着夫君一路蜿蜒。她把手扣响门扉上的铜环,足足扣了几十下,终于引得人来。
厚重的大门开了条细细的缝,现出半张狰狞的脸孔。犹是再见过大场面的人也要被那狰狞的面孔吓得倒退两步。
世上还有这样的女子,这样的一张脸?
脸颊上火燎过的伤疤高高突出皮肤,像盘绕的毒蛇扭曲着,拉扯得眼睛也从正常的位置偏移。
男人吓破胆子,脸色雪白。
门里的女子似乎对这样的目光习以为常,又或者是她根本不在乎,冷冷地看着吕筝,“你来做什么?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就在门要合上的一瞬间,吕筝的脚倔强地伸到门里,笑道:“好姑姑,求求你把门打开!我是特意来酬谢夫人的。”
“夫人说,大恩不言谢,你快走吧。”
“不行,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丑姑娘拼命挤用身体抵着门,死死不许吕筝进来一步。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吕筝败下阵来。
“你不让我进去,至少帮我把点心送给夫人。”
“你的心意夫人领了,夫人不收!”说完,丑姑娘把吕筝往外一推,用力把门关上。
吕筝一个倒仰,倒在身后的夫君身上。夫君把她扶稳,没好气地道:“这里面住的到底是谁?这么高的门楣,就是送个点心,连门也不许进!真是岂有此理!”说完,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捶门。吕筝忙把他拖住,“你这是干什么?夫人是我们的恩人!要不是夫人,我肯定也如蘅儿一样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死得不明不白。夫人不肯见我,自是有她的难处。”
吕筝恭恭敬敬把竹篮放在门口,又心诚意实地磕了三个响头,“夫人大恩大德,吕筝没齿难忘。回家供个长生牌,日晚祷祝,祈望夫人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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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阳光还不凛烈,像二八少女的腰肢软绵绵的,一点都不伤人。
山谷之中马蹄阵阵,两位少侠策马扬鞭。领头的那个,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脸颊丰盈,似如女子一般莹白。后头跟着的那个锦带华服,深情倨傲,亦步亦趋,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男子。
只见路旁窜出一只野兔,打头的男子从身后抽出箭矢,迅雷不及掩耳,嗖地一声,野兔便从草坡上摔了下来。
跟后的男子趋马上前,用箭叼起野兔,长箭正好穿过野兔的一双眼睛。夸笑道:“你的箭法越来越好了,说射哪儿就射哪儿。得,今晚让他们做一道你最爱的麻辣兔肉。用自己射中的猎物做成佳肴品尝,肯定别有一番风味。哈哈,哈哈哈。”
“麻辣兔好啊,麻辣爽口。我去年路过蜀地,那儿的麻辣兔真是地道。可惜你不能往,不然,肯定要爱上。”
“你又要来馋我,明知道我不能——”
“知道了,知道了。”前头的男子笑道:“所以才说,做了王爷其实也没什么趣味。”
“你才知道啊?”
“我早知道,但我不同情你。哈哈,哈哈哈。”
两人提着野兔,边说边笑。
其中一人正是昊麟,另外一人就是仙珠。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过去的恩恩怨怨,情情爱爱,从仙珠醒来的那一刻起,就决议全部忘掉。
这两年中,她男扮女装,游山玩水,真正做到了自由自在。
如今的她再不是沈仙珠,也不必去做沈仙珠。
庭院深深,丑姑娘早已备好茶水点心等待主人回来。
昊麟正好腹中饥饿,看到桌上放一碟酥饼,雪白的酥皮上印着大红的喜字,蔚然可爱。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好奇地问:“哪里来的喜饼?”
丑姑娘努嘴,“吕筝。”
昊麟“噗”地一声,把嘴里没咽下去的喜饼全吐到地上,连声嚷道:“晦气、晦气!快点拿走。”
仙珠笑道,“不要拿走,吃喜饼是能沾喜气的。拿过来给我吃。”
她一连吃了两个,昊麟就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看她越吃越高兴,伸手要去拧她的腮帮子。
“你还真吃得下!”
“怎地吃不下?”她笑着把脸一扭,用喜饼堵住他的嘴,“吃了喜饼,不许再生气。”
昊麟气哼哼地道:“这喜饼我能吃得下才有鬼!都是你坏我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