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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权柄如刀(2) ...

  •   玩闹了一日,终于哄睡了弥乐。
      沈祁阳久久不肯入睡,痴迷地蹲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沉睡中的孩子。
      韦韵诗遣走奴仆,亲手整理床褥,忍不住说道:“要给弥乐一些时间。”
      “我知道。”他笑,“我是真的看不够这孩子。只要一想到如果不是你来找我,我就要永远不知道弥乐是我儿子这件事就后怕。所以总觉得看不够他。越看弥乐越觉得我很幸运。”
      这是幸运吗?
      明明是一种不幸吧。
      和他相处得越久,她越有改观。这个男人有时傻得令人觉得可爱。
      她颇感激地问:“你怎么把弥乐从沈烟灵那儿要回来的?”沈烟灵可是又凶悍又刁蛮,计彧和皇上都拿她没有办法。
      他笑道:“我总有我的办法。都是一家人,毕竟是我姐姐。”
      她盯着他的脸,“你的脸怎么呢?”烛光之下,左右两边脸颊布着几道指甲划痕。她伸出手,把他的脸掰过来对着有光的地方,莫名有些生气地说道:“是……哪个女人弄的?”
      他嘿嘿干笑两声,“别瞎猜,不是野女人弄的。是我姐,抱走弥乐的时候和她起了一些争执。她的指甲可厉害着哩,泼妇似的,天底下大概也只有计彧受得了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韦韵诗并没有注意他的后半节话,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心里明白他和沈烟灵肯定不是起了一些小小的冲突。
      她刚刚的口气多像吃醋的妻子,甚至嫉妒害怕他有其他女人。她松开了手,无声转面去椅子上坐下,为自己这样的转变苦恼。
      从沈祁阳的视线看去,她静默在暗影中的样子更添单弱。
      他走过去拥住她的肩膀,“后悔了?”
      “是……”她哭道。
      他板起面孔,“后悔什么?是生了弥乐,还是和我在一起?你是不是还想着要回潞王府去?我可是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你难道还念着那个男人?”
      她摇着头,无力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我记事起,父亲就教我读儒学礼。他要我和妹妹从小就做一个克己复礼的淑女。我也总自以为凡事只要持之以恒,就会有个好结果。原来这样的想法实在愚蠢。人心是最不可执着的东西,计彧不爱我就是不爱我。我恨他,恨透了他,因为那些恨,把自己也变成魔鬼一样的人。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张氏。当我看到她站在你身边,大着肚子被人呵护的样子,我就嫉妒得发狂!所以,我故意把你的香囊藏起来,把我们的事告诉她……我真是罪无可恕,我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我……我自己都无法原谅我自己啊!”说到这儿,她抱着他大哭起来,从来不能宣泄出来的难过,一直压抑在心里的怨恨都忍不住了,像决了堤的洪水倾泻出来。
      生于书香门第又怎么样,饱读圣贤书又怎么样?三从四德、女训女诫烂熟于心又怎么样?
      女人这一辈子就跳不出“情”这个字。说“情”讲不得“理”,讲“理”就说不得“情”。只因为天下的感情,盖没有道理可言的。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是情;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是情;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还是情。
      情只讲心,它不讲理。
      如果没有情,便那君子芝兰玉树、万里挑一于你也是泥胎一个。如果有情,那人便是蠢笨如猪,你也会觉得猪也有猪的可爱。
      沈祁阳长长叹息,抱着她道:“张氏之事,也不能全怨你。我也有错,她来找我对质时,我口气不好,把她推了一把,出门而去。她伤了心,一时想不开就走了绝路。其实,我怎能不知道,是你在背后捣鬼。实是错便错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他实在不懂安慰女人。唯有把她抱到床上,又是揉又是哄。心肝宝贝,甜蜜蜜饯地要着。比起冷冰冰不关痛痒懂礼守规矩的话,哪个女人不喜欢热乎乎的香甜话。
      她抱着他的脖子,不放心地问:“你真的不怪我,将来也不怪我?我害死了张氏,她还怀着你的孩子。”
      他道:“什么怪不怪。你把你自己赔给我,再给我生一个儿子,不就完了。”
      她婉转而笑,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云歇雨收,他翻身长吐一口气,道:“总有一日我会死在你身上。”
      她的脸红得要烧起来,“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经过着一事,她的心更笃定,宁可无名无份地跟着沈祁阳这个魔王做个不见光的女人,也再不愿回潞王府的金丝笼子里,对着计彧那个木头人。
      “往后我们怎么办啊?”
      “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皇上已经同意潞王休妃。到时候,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再等一等,我们终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什么名正言顺。”她黯然地道:“我是一个离经背德的女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抬不起头来。等弥乐娶妻后,我就去庵照寺出家做姑子。一辈子吃斋念佛赎自己的罪过!”
      他眉头一挑,伸手就去揭她身上裹着的被子。
      “你干什么?刚刚才——”
      他笑着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你想等弥乐长大成亲就去庵照寺做姑子。那我问你如果你生了更多的小弥乐该怎么办?”
      她嘴硬道:“我年纪都这么大了,怀孕生孩子哪是那么容易的?”
      他颇得意地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准,你现在肚子就又怀上了。”
      韦韵诗再说不出话来,任由着他调来倒去地排布。
      ————————————
      睡到日上三竿,沈祁阳才蒙蒙醒来。身边的女人还在梦中。他换上衣服,走到院中,弥乐正在打拳。
      他嘿嘿一笑,转身去往书房。张密已经等了他一个上午。见他进来,迫不及待道:“将军,皇上已派叶魁去西南换防,如果再不采取行动,将军与侯府就会要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昨夜纵欲过度,沈祁阳一脸倦容,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言语。张密着急地道:“将军速速离开京师,赶快去西南。那里是将军的嫡系更是将军安身立命的根本。将军只要能重掌大军,自能和皇上抗衡!”
      沈祁阳眉头深锁,朝廷有规定武将无旨不得随意离京。像他这样的一品大将,一旦离开京城那就是满门抄斩的弥天大祸。
      驰睿的死还殷鉴不远,他可是亲眼看到。如果不是仙珠拼命死保,他们的儿子也早死了。昙华如今的活着又叫什么活着,成了一个和尚。
      “你是要我造反?”
      造反这件事,古往今来,百去无一回者。沈祁阳深知,他在军中的威望远远不及父亲。冒然行动,一动就是大祸临头!
      张密看出沈祁阳的犹豫,便道:“将军若不想舍近求远,还可以——”他的手从袖中伸出来,轻轻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皇后娘娘正怀身孕,如若皇上不在了,将军就可以——”
      沈祁阳紧紧握住张密的手腕,“你是说——挟天子以令诸侯?”
      正在这时,奴仆慌慌张张进来,禀道:“将军,皇上与叶大人来了!”

      弘毅对沈祁阳是深厌之又深恶之,恨不得立下一道圣旨把他放逐到九天云外。
      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潞王休弃韦韵诗,因为如此的话,不仅代表皇面有损,更表示皇上被臣子要挟。
      他的脸面何存?
      事情还没到不可回转的地步,看在仙珠的面子上,他愿意再给一次机会,希望能让沈祁阳感念回头。
      叶铖拼命阻止,因为沈祁阳在府中眷养的谋士张密十分刁钻,当初在西南,就是他向沈祁阳进言,用奇袭之术,破杀夷狄。皇上切不可以身犯险。
      弘毅决心已定,哪怕是狼窝虎穴也要去闯一闯。这不仅仅是为了仙珠,更为了江山社稷。
      听到皇上驾临侯府,张密急忙向沈祁阳进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只要今日得手,以后就将一劳永逸!”
      沈祁阳眉角频动,张密的主意并不坏。窃国者侯,窃钩者贼!自古以来,诸侯之门何来仁义?只因为但凡有点仁义也做不得诸侯。
      因是微服私访,弘毅轻装而往,随行的只有叶铖与严怀恩,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弘毅刚一进门,沈祁阳便笑脸而迎,但因心中动了杀念,眉目之间便萦荡杀气。
      两人虚应客套,表面含笑,底下暗涌。
      沈祁阳心中打鼓不定,十几年前在夷狄,他舍身泛险,深入大帐,从容不迫,哪像现在这么犹豫不决。
      杀与不杀?
      该要如何取舍?
      他的手不自觉摸到藏在袖中的刀,就在这时,晓瑾突然冒出来叫了一声“爹爹”。
      春雷一般地喊声,令得沈祁阳手里的刀掉到地上。
      叶铖大叫一声,“保护皇上!”
      那一声大喝,仿佛是利刃刺破苍穹。
      望着地上的刀,所有人都愣住了,空气都在凝固。
      弘毅先是一秒僵硬,再是一秒思索,然后是一秒微笑。
      “叶铖,将军乃是习武之人,常备刀刃防身有何大惊小怪的?你也太一惊一乍了。再说,将军是国舅,难道会害朕吗?你看看,侯府里都是家眷,牵一发动全身。朕要真有个意外,这里谁都跑不掉!”
      叶铖回过神来,忙把地上的刀子捡起来,“沈将军海涵,请恕鄙人冒失。我也是太蠢,门外还有几百羽林军,谁犯傻也不会拿自己的命犯傻,对不对?”
      沈祁阳的表情微微一动,顺势道:“皇上恕罪,这防身的刀,我放在袖中十几年了。没想到吓到皇上,引起这不必要的误会。”
      叶铖皮笑肉不笑地道:“刀刃是不祥之物。将军还是不要放在袖中。不怕弄伤别人,弄伤自己就不好了。”
      沈祁阳笑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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