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78、暴雨至（15）

　　他抚着额，勉强说道：“朕没事。派人进去，看看这暗道通往哪里。如是真的到了宫外，不要声张。马上通知叶魁。派人寻，一定要找到娘娘，更要紧是保护娘娘的安全。”
　　“是。”
　　弘毅看着暗道，黝黑森然，不管它通往哪里，无疑是通往宫外的。
　　不然，也无须费这么大周章挖出一个暗道来。
　　他冷冷笑着，转身不经意发现昊麟正探头探脑在外偷看。见他突然出来，躲闪不及，仰着头左顾右盼，一副痴傻样子。
　　他也不管昊麟是不是疯了，正色道：“仙珠对你不薄，你却如此对待她。昊麟，你心肠太歹毒了。这个时候把她推出去，无非是怂恿她去见屏儿。你我都清楚，屏儿见不见她，或者她见不见屏儿，都不会改变驰睿谋反的事实。她们见面于事无补，反而图添感伤。屏儿是抱了必死之心，驰睿大概也有觉悟。朕不许她去见屏儿，不是朕狠心。是朕宁可背负骂名不让她们相见，也不愿意仙珠一辈子陷在救不了他们的自责中不可自拔！而你呢，看看你做的好事！你对得起仙珠吗？”
　　事到如此，昊麟也没有继续装疯卖傻的必要。他端正神色，敛去疯傻的表相，“二哥哥，你就是要置驰睿于死地，何必找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谋反，难道不该死？”弘毅气绝。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官逼民反。驰睿也是被你逼得没有办法。”
　　弘毅气得笑起来，“官逼民反？驰睿是哪门子民？他一辈子就没做过百姓。他谋反都是为了他自己！你们也不要以为，拿仙珠做筏子，朕就对你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仙珠是朕的皇后，朕可以立她，也可以废她！朕是不会让任何人威胁，也不受任何人要挟的！”
　　昊麟哈哈笑起来，“二哥哥，你听听你在说什么，你敢不敢把这些话说给仙珠听？我早就说过，仙珠这一辈子最愚蠢就是喜欢上了你。哪怕你在西岭寺，音讯全无的时候，她也不改初心。最后又得了什么。得了你的误会，得了你的狠心，得了你一句可立也可废，不受人威胁。”

　　弘毅冷笑，看来他和仙珠争执时的话，他全听到了。他干脆也挑开来讲：“你的话朕听不懂。什么叫不改初心？仙珠明明是身体有疾，才从睿王妃的甄选中落败。”
　　昊麟一声狂笑，亮响而高，“仙珠身体健康得很，怎么会身体有疾？这么巧好死不死就在甄选睿王妃的时候得了病。我告诉你吧。仙珠得病是为了不嫁给驰睿，她故意吃了苗疆的虹吸虫。这种虫吃下去会消瘦乏力，呕血吐血，不知此虫的人，常把此病和痨病混淆。想想看，如若不是这样，太后和驰睿能退而求其次，选了沈屏儿为王妃？仙珠是天命加身的皇后，是独一无二的皇后人选。如果当初驰睿娶的是仙珠，仙珠嫁的是驰睿，你能当上太子？真是做梦去吧。”
　　弘毅的身体微颤着，吞咽好几口唾沫，“你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假话！”
　　昊麟又笑，“你看，你什么都不肯去相信。你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你认为仙珠对不起你。因为你只有相信了她对不起你，你对她的所有伤害就理所当然，就可以对她的哀求视若无睹！就可以找出一百种理由去为难她、拒绝她！难怪她宁可忍着这委屈，也不告诉你真相。因为即使她说出来，你也不信。二哥哥，我和驰睿是真小人，你是什么？你是——假君子！知道我为什么要仙珠出宫，我就是要她去看清楚，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会怎么对驰睿！当她认清这一点的时候，对你完全死心，就是她永远离开你的时候！”
　　弘毅脸色雪白，因为昊麟说的话句句穿心，让他无话可回，无话可驳。
　　“皇上，刚刚接到叶魁大人的密函！”
　　“什么密函？快拿过来——”
　　弘毅扯过信函，从头扫到尾，愤怒地撕成两半，“备车！不，备马，朕要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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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什么时候走入地牢，永远是阴森恐怖。仙珠不仅身体发抖，心脏也在瑟瑟发抖。她心中不禁升起，物是人非事事休，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的感慨。
　　不就之前，她被人陷害进过地牢，而现在，陷害她的人也在地牢。
　　孩童不知愁滋味。德邻正趴在地上看蚂蚁抬窝头。看见有人进来，迟疑打量，看清是谁后跳起喊道：“姨姨！”
　　德邻的喊声惊动了蜷缩在墙角的屏儿，她猛然睁开眼睛，看清来人真是仙珠后，松了一口气。
　　“……你……还是……来了。”
　　是，她来了。
　　历经波折重重。

　　仙珠点点头，把德邻抱在怀里。面对屏儿，她心里总是有恨意的。
　　“他们对你用了刑？”她看到屏儿脸上的嘴角的血迹，“是谁？叶魁还是——”
　　屏儿笑着，并不答她的问题，将死之人，那些事情根本无关紧要。
　　“我……知道你恨我。”屏儿异常平静地说道：“你知不知，我也恨你，甚于你恨我万万倍的恨。我恨你是嫡女，本来已经身娇肉贵。却还有仙人送珠的胎梦。我恨你本有当皇后的资本，却能说不要就不要。我恨你明明已经栽到泥沟中，转身就能爬起。明明都已经是下弦月，展眼又升在天空，大放光明。你的存在就是对我最大的讽刺和伤害。因为我不管怎么努力，付出多少都追赶不上你。所以我恨你，特别恨你。”
　　“没错，那封信花笺是我模仿你的字迹写的，因为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天命加身，是不是真的有皇后命格，是不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没想到，你还真是有神佛护佑。你看现在，我是不是遭到报应了，被关在这里，经受了和你一样的苦，甚至比你更苦。你的苦有回报，而我不过是白白领受。”
　　她恣意流泪，哭哭笑笑又笑笑哭哭，像要把一生的爱恨情痴都哭尽了。
　　仙珠抱着德邻，伤感极了：“其实大部分人都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如果你真的完整地看到我所经历的一切，未必会真的羡慕我。不为人知的深夜，我也曾彻夜长哭。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也受过许多委屈。所谓皇后命格下，也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苦。”
　　“是吗？原来你也有不快乐啊。我还以为……你的人生……全是……喜悦……全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