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末日》霁微阳

10、迷惑

　　尤青璇不敢再去招惹易明渊。

　　之前在天台失口说了那番话后，他先是微微一怔，继而双眼中腾地出现了火焰，下颌绷出锐利的线条，两只手紧握在身侧，似乎十分想在他自己脸上来俩大耳刮子。

　　她把这归咎为恼羞成怒——很正常嘛，平常低调的人忽然做出了破底线的行为，事后都会恨不得时间倒流重来一遍，甚至想把所有知情者全都杀人灭口。

　　理解理解，他现在需要私人空间。

　　想象易明渊在角落里捶胸顿足仰天长叹的模样，尤青璇顿时觉得自己十分好心，这场景可比世界末日难得多了，她竟然都没有追上去围观呢。

　　真要给善良的自己点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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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明渊的剖白给了尤青璇勇气。

　　不知明天如何，不知亲人生死，被困在这个城市的角落，再坚强的人都会濒临崩溃，而尤青璇了解自己，她从来都不是个足够坚强的人。

　　完全跟那个女警官是两个极端。

　　那个女警官无疑具有坚强的品质，齐耳短发，黑色冲锋裤，白色长袖衬衣，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雷厉风行的利落。

　　在楼顶时，尤青璇亲眼看到她为了掩护同伴独自留下，既有足够的决断力，也拥有相匹配的胆色和勇气，是那种只要一出现，就会让人觉得可以托付的人。

　　但现在，她却只能扶靠着冰冷的墙面，望着病床上渗出血迹的白布，目光呆滞，整个人仿佛丢失了魂魄。

　　“李珉他……”她嘴唇动了动，却又握紧双拳，没继续说下去。

　　“我给他打了两针吗啡。”坐在墙脚的男子满身是血，架在双膝上的手正在微颤，“至少他走的时候没那么疼。”

　　女警官再也说不出话来，脸上布满绝望和悲伤，站在窗边的高个子壮汉也低下头，气氛一时沉凝。

　　尤青璇远远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幕，突然很感谢易明渊，当她面对骤变开始疑神疑鬼、连他都怀疑的时候，他能站在身边告诉她——别怕，他还在。

　　霎时间，她紧张的精神回归温暖的港湾，世界末日又有什么大不了，她不是一个人。

　　但这种强烈的对比让尤青璇能够理解房间里的人，自身的幸运令她更对眼前的悲剧感到难过，知道这时候任何安慰都没有用，只好默默站在原地。

　　过了好一阵，女警官才微微动了动，扶着病床站起来，“对不起，凭我的能力保护不了你们，现在只剩了我们三个，弹药也已经耗尽，而我甚至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也许很快我们也会死……对不起。”

　　“曦姐，别这么说，这又不怪你，那帮看不见的东西从天而降，这谁能预料得到？我们一定得想办法活下去，李哥的仇、其他人的仇，我们还得帮他们报，不然我绝对不甘心！”

　　“田副队，没时间自怨自艾了，我们得赶紧转移，不然那些怪物很可能会追上来。”

　　听着房间里的三个人对话，尤青璇小心地插了句嘴，“你们不用担心，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医院暂时是安全的。”

　　那三人都向她看来。

　　尤青璇向四周一比划，“你们看，到现在医院里也没出现怪物，而且之前跟着你们的那一只，到大门口后却没有继续追杀。也许这片区域具有某种特殊的地磁场，凭人类的感官无法认知它的存在，却可以把怪物驱离。”

　　“这说不通啊。”

　　女警官虽然精神不振，但仍旧拥有近乎本能的直觉，“我爬遍了整栋楼，确实没有看见怪物，可也没有找到其他人，如果怪物因为磁场而不会靠近医院，为什么这里依然满地是血？”

　　尤青璇一噎，她直接借用了易明渊的说法，完全没有仔细去思考过，现在被女警官直白地指出，她才发现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幸好平时她就喜欢摸易明渊的闲书看，心念急转之下，匆匆将那些零散的知识拼凑起来，“地磁场并不是完全稳定的状态，尤其是局部磁场，也可能会突然增强或者减弱，这通常会预示一些特殊事件的发生，比如普通的地震，或者不普通的，举个例子——百慕大三角区的失踪案。也许怪物在攻击医院之后，磁场突然爆发，它们的行动轨迹因此产生变化，我们也才有机会活下来。”

　　“原来是巧合，你们运气真好。”

　　女警官打量着她。

　　“确实很巧。”

　　尤青璇干笑，她能看出那打量中藏着的疑惑。

　　“你好像很了解这些东西。”女警官又说，“一般人不会想到什么磁场的，能问问你是做什么的吗？”

　　“这也不是我的专业。”尤青璇避重就轻，“我是搞生物学的，刚才说的这些，其实都只是猜测而已，不一定正确。”

　　“怎么称呼？”

　　“尤青璇。”

　　“在哪里工作？”

　　“……省科院。”尤青璇微微蹙起眉，这种问话的方式让她觉得自己像个犯罪嫌疑人，忍不住反问道，“看你们带着枪，是警察吗？”

　　“对，忘了介绍，我们是高新刑侦大队的，我叫田曦，这是刘羽轲、张久盛。”田曦顿了顿，回身指向沾血的病床，“那是李珉。”

　　“很遗憾，各位节哀。”尤青璇垂下眼帘。

　　“死了很多人，现在只剩下我们，还有走廊上那几个一起逃出来的普通人。”田曦说，“作为警察，眼下这情况我得为所有人负责，你刚才提出的那种可能，我一定要确认它的真实性，所以很抱歉，有些事情我必须问清楚。”

　　对方是职责所在，尤青璇理解地朝田曦笑了笑，“没关系，这都是为大家着想。”

　　田曦点点头，“既然医院目前是安全的，我们就在这里暂时安顿，所有人讨论一下后续该怎么行动。对了，刚才和你在一起的那是……”

　　“我男朋友，我去叫他，地下停车场还有两个幸存者，我也去把他们找来。”

　　“麻烦你了。”

　　尤青璇正要走，忽听见田曦不经意似的问：“哎青璇——可以这么叫你吧？你说你在省科院，那应该是生物所，可听刚才对磁场的分析，你对地质所的工作也很了解吗？”

　　“不……也不算，我只是喜欢看点各种领域的杂书而已。”尤青璇心里一咯噔，脸上仍是镇定自若，“所以才说，都是猜测，作不得准。”

　　“要是有专业人士在场就好了。”田曦可惜地摇了摇头。

　　尤青璇附和着：“是啊是啊……”

　　“那你认识地质所的专家吗？弄清楚这个磁场的问题，说不定还能找出对付怪物的方法。”

　　尤青璇叹了口气，“认识是认识，还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但现在手机全都报废了，也联系不上……哎，希望他们都没事。”

　　说到这里，她用充满期盼的目光望向田曦，“田警官，咱们能不能找机会回省科院一趟，或许可以找到地质所的人……还有我父亲！他是生物所的特级研究员，要是有他在，应该能从生物学的角度找出那些怪物的弱点！”

　　“好。”田曦倒是很干脆，“只要有机会，一定帮你去找他。”

　　又客套了几句，尤青璇借故去找人，走出那群人的视线，一直维持的笑容渐渐消失。

　　田曦在试探她。

　　尤其在最后，三言两语不离地质所，而且当她回答的时候，田曦一直非常注意她的面部细节，目光灼人，似乎想找出些什么隐藏的秘密来。

　　易明渊说过，地质所的那颗陨石，令他窥见了一些东西，却也遭遇了更难言的危险，如果田曦想要探究的是这个……

　　要想办法把这一茬给糊弄过去，不过那几个人可是刑警，这事恐怕不太容易，看来得跟易明渊先商量商量。

　　哎，本来她主动找过来，是想看看警察有没有办法联系上家人，现在麻烦却更多了。

　　尤青璇懊恼地皱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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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刘羽轲瞥了眼门外。

　　“一看就是那种常年待在象牙塔的类型，为人单纯，没什么心眼，死掉的那十二个人，应该都是怪物的手笔，与她无关。”田曦说，“但是你也猜错了，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张久盛咋呼，“卧槽她演技这么好！亏我还当她是个有学问的好心人，居然全是在撒谎？”

　　“倒也没有，谎言太容易被识破，她还想借助我们寻找家人，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更多的话被她掩藏在真话背后，没有说出来而已，这样即使被揭穿也有借口可找，她很聪明。”田曦肯定地分析，“尤其是关于地质所，她回避的东西太多了，应该是怕我们去询问她男朋友。”

　　“她男朋友？”

　　田曦点头，“在楼梯口遇见，我就觉得眼熟，可是气质相差太多了，我一时没敢确定。记得昨晚上省科院提供的职员档案吗？我见过他的照片！那个叫易明渊的，是地质所昨天值班的人之中，唯二的幸存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