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芷汀兰》芋圆三千

4、第 4 章

　　辛夷把脚放进冰凉的池水中，轻轻晃动勾引着不远处的鱼儿，一只手撑在池边，头歪扭着上半身斜斜的坐着，另一只手捻起池沿上的鱼食有一下没一下的往池里扔去，看见有鱼儿想过来吃，再用脚波动池水把他们吓跑。愣谁见了都不敢相信这是平时一本正经的辛家小少爷。
　　今年已经十八岁的辛家小少爷继承了父母二人的美貌，一双杏眼眼波含春，眼尾长且上挑，斜眼看人的时候是个勾人的模样，朱唇皓齿，不笑的时候嘴角微微下垂，肤如凝脂，明明是个明艳的长相，却给人清冷的感觉。这一点像极了他父亲，宰相夫人也经常说，三个孩子中只有辛夷是最像千俞的，不仅是气质，为人处世行事风格也像他父亲。人前的辛夷既稳重又内敛，是个不张扬的性子，在书塾里写的一手好文章，作的一手好词，先生都夸赞他日科考辛夷必定榜上有名，每每被夸赞辛夷也只是低头笑笑，从不自夸。
　　可是人后的辛夷就不是大家想象中的模样了，顾青溪想。从小到大辛夷对顾青溪总是有一份独特的依赖和信任，就比如现在这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他只会在顾青溪面前展露出来。即使在父母面前，辛夷也不敢拿出这幅姿态，一定又会被念叨没有规矩。
　　“青溪哥哥，今儿个是乞巧节，夜里坊间应该会有灯游会吧。”
　　“是啊，这不是每年的规矩吗。”
　　“真好，我也想出去看看。”
　　“出去看看？你想参加灯游会？那可都是女孩子参加看看有没有心仪的如意郎君的，怎么，你也想去挑个如意郎君？”顾青溪戏谑的挑眉看着辛夷。
　　辛夷转开视线，“谁说的，就不能是别家女孩子相中我了吗，非得是我去相中别人。”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希望哪家姑娘相中你呀，我好去偷偷禀告老爷，让你早日上门提亲。”
　　辛夷听到这话心里莫名觉得有点不是滋味，“还让我提亲，我看应该是先给你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吧。”辛夷把脚从水池中抽出来，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顾青溪，“那天娘还跟我提起待我科考之后要替你找一户身家清白的姑娘许给你，好感谢这么多年你对我照顾。”
　　顾青溪没有回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辛夷没有一丝躲避，“你想让我娶妻？”，辛夷看着顾青溪的眼睛鼻尖有点酸楚，不理会他，直接转身回了自己的厢房。
　　自己又没有说错，辛夷把房间的门大力的关上，顾青溪本来就是要娶妻成家的嘛。顾青溪模样生的好身材又高大健硕，这几年跟着辛夷读了些诗书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变化，不再像小时候那个顽皮的瘦黑猴子，整个人变得踏实稳重起来。从小到大这宅子里的老婆子小丫鬟都喜欢他，每次衣服破了根本不用他自己补，自会有人有眼力见的替他补。凭顾青溪的相貌再加上是从宰相府里出来的人，找个身家清白的黄花闺女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但看刚刚顾青溪的样子是从来么想过娶妻？为什么？那自己呢？辛夷趴在桌上忍不住的想，自己也想让他娶妻吗？
　　自己六岁那年顾青溪就来到自己身边了，刚开始自己并没想跟这个不知哪里来的书童有多亲近，说白了不就是爹娘派来伺候自己的嘛。但青溪哥哥跟别的小厮是有点不太一样，别的小厮总会让自己做功课，守规矩，这不能干，那不能去的。只有青溪哥哥会告诉自己累了就歇一歇，功课是做不完的，人是需要歇一歇，他还会偷偷带自己玩各种各样自己没玩过的东西，打石子，踢毽儿，摸鱼。那些爹娘说不能干的不符合身份的事，那些自己觉得好玩想要去尝试的事，青溪哥哥总是会惯着自己都会带自己去体验，偶尔被爹娘发现了，青溪哥哥也会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每次挨罚辛夷都会在顾青溪身边哭的死去活来，顾青溪顾不得自己挨罚还要安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少爷温柔的替他抹眼泪。
　　正是因为青溪哥哥从小对自己的这份宠溺，才让辛夷在顾青溪面前自由自在，肆意散漫。如果有一天青溪哥哥不在自己身边了，自己会怎么样？不知怎的辛夷不太喜欢想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觉得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就算以后青溪哥哥有了妻子成了家也还是可以继续留在府里做事，继续陪在自己身边。
　　辛夷又想起之前自己撞见在花园里在自己手下伺候的一个小丫鬟绣了一条手帕送给顾青溪。那天傍晚夕阳把丫鬟的脸晒得红彤彤的，小丫鬟一脸羞怯的把手帕递给面前高大帅气的男子，说了几句话，因为离得有点远，辛夷并没有听清说的内容，只看见顾青溪也对那小丫鬟笑了笑说了几句话，但并没有接过那条手帕转身走了。后来辛夷找了个借口把那个小丫鬟送去二姐的房间里伺候了。
　　想到这，辛夷坐起身来，青溪哥哥还是不要娶妻，一直待在自己身边最好了。

　　顾青溪知道自己不太对劲。从小在青楼里长大，男欢女爱的事见的多了，各种莺莺燕燕长相漂亮的女生自己也见过不少。但是好像从来没有对其中任何一个动过心，就像之前辛夷少爷房里长得最漂亮的叫春樱的小丫鬟给自己绣了条手帕，满脸绯色地希望自己收下，自己也没有任何欣喜的感觉，府里其他小厮听说后都一脸艳羡的说自己真走运，但顾青溪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直到去年夏天，顾青溪带小少爷在花园里捕蝉，俩人疯玩了一下午，满身是汗，辛夷左右看看院子里没有人，便扒了自己的外衫只留里面的内衫跳进院子里的荷花池中，潜了一会儿又浮上来，冲着顾青溪喊，“青溪哥哥你也下来呀，水可凉快了。”
　　辛夷白色的内衫浸湿之后贴在他的身上，丝质的内衫一浸了水就变得若隐若现，胸前两颗小红樱因为碰到凉水而颤颤巍巍的立了起来，辛夷把头发随意往脑后一拨，冲顾青溪莞尔一笑，水珠从他的额头滑到左眼下的痣，顺着脸颊滑到喉结，再到锁骨，再到内衫微微敞开的胸口，滑到顾青溪不敢想象的地方去，顾青溪咽了一口口水，感觉自己眼眶发热，还有身体的另一个地方也在迅速的发热。
　　他立马背过身去不想让辛夷看到自己这么难堪的一面，“少爷你先洗着，我去给你拿换洗的衣服。”说完落荒而逃。
　　跑到拐角处，顾青溪背靠围墙，想让自己赶紧平复下来。不敢想象自己对小少爷居然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欲望，这一瞬间他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对任何女孩动过心，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只钟情这一株辛夷花了。
　　顾青溪知道坊间也有一些男人不喜女色，更爱龙阳之事，但没想到自己也是这样，而且还对辛夷产生了这样的情感。撇开二人皆为男子不说，他和辛夷的身份差距就是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一个是当朝宰相的小儿子，一个是出身低微的小厮，顾青溪知道自己的这种情感要是哪怕让第二个人知道自己就死到临头了。
　　顾青溪所求的并不多，他是一个懂得知足的人，他就想着能永远陪在辛夷身边就好，陪他念书，陪他科考，陪他做官，永远在他身边照顾他能看到他这就足够了。他以为这就足够了，但每每察觉到辛夷对自己与对府上其他人的不同时，顾青溪又忍不住自作多情，觉得自己在辛夷心目中的地位应该是特别的，与其他人不一样，他又忍不住渴望辛夷多依赖依赖自己多看看自己。但今日在池边辛夷说的一番话又给顾青溪浇了一盆凉水，在辛夷眼里自己是要娶妻的，他也是要娶妻的。宰相最疼爱的小儿子，以后娶得那必得是名门望族家的小姐，甚至有可能是公主。顾青溪也不知道等到那时自己还真的有勇气陪在辛夷身边吗，看着他与别人恩爱白头。
　　顾青溪正暗自感伤，听到一阵敲门声，起身去开门，门口辛夷带着一张玉面狐狸的面具冲着顾青溪呲牙，“嗷呜!”
　　“这是在干吗？”顾青溪被辛夷的模样逗笑。
　　“不是说了今天有乞巧灯游会嘛，我们一起去吧。”说着递给顾青溪一个红面罗刹的面具，“咱们带着面具去就没人会认出我们来了。”
　　顾青溪接过面具，笑笑，“还是要出去看看有没有哪家好看的小姐？”
　　辛夷瞪了顾青溪一眼，“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说完转身就走。
　　“我错了，我错了，一起去嘛。”顾青溪赶紧带上面具跟上辛夷。

　　每年乞巧游灯会这一天不设宵禁时间，满大街都是各色各样的灯笼，还有烟花展，灯谜大会。适龄的少女们都会换上美丽的衣服，画上精致的妆，手持一盏花灯与三五好友一起游灯会，若见到钟情的男子便将自己手中的花灯交给他，若男子愿意接受，一段佳话便达成了。
　　街上人来人往，顾青溪怕辛夷走丢了便紧紧地跟在辛夷身边，“你慢点走，小心摔着。”
　　“青溪哥哥你快看，捏糖人。”这是辛夷第一次来参加乞巧游灯会，整个人兴奋得不得了，之前也只是听别人描述过乞巧游灯会的热闹，但听别人讲怎么有自己亲身经历来的激动呢。再加上自己现在带着面具没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辛夷觉得更加刺激了。
　　“你想吃吗？”
　　“想。”
　　“那我给你买。”
　　辛夷手里举着个孙悟空的糖人，一边吃一边四处乱逛。“那边怎么那么多人啊？”
　　“要去看看吗？”
　　“去！”
　　俩人挤到人群中央，原来在举行猜灯谜大会，凡是能猜对灯谜的就可以获得相应的花灯。
　　“你要猜猜试试吗？”
　　辛夷四处望望，周围大部分猜灯谜的都是女子，“感觉还挺有趣的，不然我们试试吧。”
　　顾青溪转头叫来店家，店家抽了一张谜面给辛夷，辛夷打开一看乐了，“哈哈，这也太巧了吧。”
　　顾青溪低头看看谜面，也笑了，纸上写着：疲劳消除，打一花名。辛夷喊来店家，“谜底是辛夷花，夷即消除的意思。”
　　“恭喜两位公子，谜底就是辛夷花，答对了，奖品花灯一盏。”店家从架子上取下一盏花灯，油纸糊的花灯面上画着一朵朵紫玉兰，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显妖冶。
　　辛夷一脸满足地提着花灯，“还以为这灯谜有多难呢，没想到很简单嘛。”顾青溪仿佛都看到这家伙翘起来的小尾巴了，“是小少爷你厉害，一下就答对了。”辛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走吧，烟花大会是不是要开始了，我们去找个好地方看吧。”
　　说着拉着顾青溪的手往湖边跑去，顾青溪一愣，看着二人相连的手，瞳仁轻轻颤了颤，更加用力握住了辛夷的手。
　　顾青溪在前面帮辛夷开路，辛夷把花灯举过自己头顶，俩人废了好大劲终于挤到湖上石拱桥的最中央，“好了，这里应该就是看烟花最佳的位置了。”
　　俩人刚在位置上站定，嘭的一声，第一颗烟花在俩人面前的上空绽放开来，“哇，好近啊，看的好清楚，真漂亮。”辛夷仰着小脸，杏仁眼被火光映的亮亮的，顾青溪侧头盯着辛夷，他觉得这烟花不是绽放在夜空里而是绽放在辛夷的眼睛里，连带着把他自己的心里炸成一片废墟，什么都不剩，只剩下满满的全是辛夷，全是他的小少爷。
　　辛夷察觉到身边的目光转过脸来，顾青溪没有躲避视线对辛夷轻轻地笑了笑，转过头继续看着烟花。
　　辛夷低头抿了抿嘴，思考了片刻，伸手把自己手里的花灯递出去，“喏，青溪哥哥给你。”
　　顾青溪低头看看身前的花灯，一脸惊讶，“送我？”
　　“嗯。”辛夷不敢看顾青溪的眼睛，低头点了点头。
　　“辛夷，你知道乞巧节送别人花灯是什么意思吗？”顾青溪吞了口口水，没有伸手接花灯。
　　“我，我知道的。”辛夷依旧保持着递花灯的姿势，顾青溪却眼尖的发现面前这个小孩耳尖都红透了。刹那间，顾青溪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所包围。
　　他伸手接过辛夷手里的花灯，“那我就收下咯。别想再要回去哦。”
　　辛夷闻言更加不知所措了，“不，不会要回来的，”辛夷鼓起勇气抬头直视顾青溪，“你也别想再收别人的花灯了，只准收我这一个。”
　　顾青溪忍不住笑了开来，他伸手将辛夷头上的面具重新盖在辛夷脸上，将自己的面具也重新戴上，然后伸手握住辛夷的手，和他十指紧扣，转过脸去继续看烟花，辛夷听到耳边传来一句，“不收，以后都不收，只要这一盏花灯就够了。”
　　闻言，辛夷躲在面具后的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石拱桥上人来人往，人声嘈杂，天空满天华彩，顾青溪和辛夷带着面具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就像周围其他的男男女女一样，享受着只有他们二人的幸福，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别人能看到而只有俩人紧握的双手和坚定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