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芷汀兰》芋圆三千

2、第2章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顾青溪就坐上了前往宰相府的马车，告别了自己生活了十一年的小青楼。一段路程之后，马车外的人声明显少了，变得有点安静。
　　“到了，下来吧。”
　　掀开车帘，顾青溪看到了站在马车旁的罗叔叔，顾青溪轻松跃下马车，跟罗叔打招呼。
　　“来了，来，跟我来吧，从今天起你也是我们宰相府里的一员了。宰相府不同于外面，规矩多，既然你今天来到这儿了就要记住守规矩这三个字。”罗叔转头朝府里走去，“这里是宰相府的后门，宰相府还有两个侧门。所有杂役下人外出只能从侧门或者后门走，除非是陪着主子们外出，否则单独出门绝对不可以走正门。”
　　“红素应该跟你说了你的职责就是小少爷的书童，小少爷就是你的小主子，你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伺候小少爷，除了白天陪他上私塾做功课以外，包括他的日常起居，吃饭玩耍，你都需要伺候陪同。”
　　罗叔叔在前面喋喋不休，顾青溪跟在身后四处打量这赫赫有名的宰相府。这哪里是寻常老百姓能来的地方，顾青溪觉得自己真的是行大运了。从后门进来之后走一段距离就到了厨房，此时应该正准备早饭，里面飘出阵阵的粥香，闻得顾青溪直吞口水。罗叔没有停留，继续向前走，花园的布置充满了诗情画意，院子里并没有种特别艳丽的花朵，大部分都是些绿色的翠竹与劲松，还有些与之相配的顾青溪叫不上名字的小花。这宰相府着实是很大，但并没有给人富丽堂皇的感觉，反而处处都体现着儒雅与文艺，从装修上就能看得出这院子的主人并不是一个高调的人。果然宰相大人与民间的风评一样，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顾青溪瞬间就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宰相大人充满了好感。
　　走了半天终于到了一排朴素的厢房，罗叔叔推开其中的一间，“到了，这间就是你的住处，把行李放进去吧，到了用早饭的时间了，我带你去见见小少爷。”
　　“哦好的，”顾青溪对这件干净简洁的房间非常满意，终于可以自己有一件房间了，不用像在青楼里跟一堆脏兮兮不知道洗脚的小厮挤一件房间了。“罗叔叔我。。。”
　　“在这里不要叫我罗叔叔，你要跟大家一样叫我罗管家，还有从今天起忘记你自己曾经是青楼小厮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对外一致说你是我的外甥听到了没。”
　　顾青溪点了点头，“我这也是为了你好，要是让宰相和夫人知道小少爷的书童是青楼小厮出身，你和我都会有麻烦。另外你识不识得字？”
　　顾青溪有点尴尬，“识得不多。。。”
　　“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不会。。。”
　　罗管家转过头盯着他，顾青溪尴尬的移开了视线，“唉，那你必须要抓紧多识几个字，当书童的怎么能不识字呢。红素跟我说你这孩子挺勤快的，又蛮聪明的，红素求了我很久才要到这个宝贵的机会，我希望你不要浪费她的一番心意。”
　　顾青溪想起自己走之前红妈妈跟自己说的那番话，他抬起头，“您放心，罗管家，我会用功识字，也会认认真真做事照顾好小少爷的。”
　　罗管家看着眼前这个纤细但眼神坚定的少年，笑了笑，“好了，我们走吧，小少爷应该已经起来了。”
　　“小少爷今年六岁，是宰相和夫人最受宠的小儿子，名叫辛夷，但你不可以直呼其名，要叫小少爷。。。”
　　“辛夷？那不是花名吗？”
　　罗管家转过头冷冷地看了顾青溪一眼，顾青溪立马做了个闭嘴的动作，心里却嗤之以鼻，一个男生居然起了个花名，像个女孩子一样。
　　“这里就是小少爷的厢房，以后大部分的时间你都要在这里伺候。”
　　穿过一出门廊，旁边就是一个小院，院子里种了大片大片的玉兰花，紫色的玉兰花在风中摇曳，既优雅又美艳。进入厢房，正厅内的桌上已摆好了各种吃食，看的顾青溪又饿了，从早上出门到现在自己还一点东西都没吃呢。
　　罗管家拉着顾青溪在一边站好，不一会儿，卧室方向传来脚步声，顾青溪微微侧颜，第一次看到了这个自己即将侍奉很久的拥有花一样名字的小少爷。
　　只见来的小少爷顶着一张奶膘未去的小脸，大大的杏眼眼尾微微上挑，左眼下挂着一颗小痣看上去十分灵动。鼻子小巧但挺拔，嘴巴微嘟，皮肤白的跟他腰间挂着的那块汉白玉佩有的一拼。辛夷今日穿着蓼蓝色印着祥云图案的中衣，外罩青白色的半壁，头发用同样的蓼蓝色的发带束成两个小角。这一副打扮称得辛夷他整个人更加的可爱精致，顾青溪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还真是长得像花一样好看啊。
　　辛夷长得可爱非常，但脸上却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一副稳重的模样，罗管家碰了下身边的顾青溪，让他回过神来，自己上前一步，“三少爷，这位就是宰相和夫人安排给您的书童。”顾青溪闻言也上前一步，伸手行礼，“小少爷，小的名叫顾青溪，从今日起就是您的书童了，小的定当尽心竭力伺候好小少爷。”
　　良久顾青溪都没听到面前人的回应，忍不住悄悄抬头，面前的小少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顾青溪，忽然道，“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回小少爷，青色的青，溪水的溪。”
　　“青溪，好吧青溪，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书童啦。”辛夷朝顾青溪笑了一下。
　　身旁的罗管家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就让青溪来伺候小少爷您用饭吧。”罗管家给了顾青溪一个眼色，顾青溪立马会意到上前为辛夷布菜。
　　“三少爷，青溪他今天才到府上，有些规矩可能还不太熟悉，若他犯了什么错误，您尽管告诉我，我一定好好教导他，那我就先下去了。”说罢罗管家就退下了，屋里只剩下辛夷和顾青溪俩人。
　　顾青溪帮辛夷布完菜之后退到一边站着，眼观鼻，鼻观心，但是突然感觉到侧面一道炙热的视线，微微转过头去，又看见辛夷正低头乖巧地吃着菜，难道是错觉？但转过去没多久又感觉到了那道视线，顾青溪翘了翘嘴角，在第三次那视线投过来的时候，顾青溪立马转过头去，将直勾勾地打量他的辛夷抓了个正着。辛夷小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的表情，脸蛋也为微微发红。
　　顾青溪忍不住笑了笑，心想还真是个可爱的小娃娃。顾青溪从小在青楼里长大，里面的小厮都比自己大上许多，没有比自己年龄小的玩伴，街道上玩的好的比自己小的伙伴们也没有像辛夷长得这么可爱这么水灵的，顾青溪一下就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小娃娃充满了怜爱。
　　“小少爷，用完饭您要做什么呢？”
　　“我要练字，你替我磨墨吧。”
　　“是的少爷。”
　　辛夷坐在与自己体型相比过于宽大的椅子上，端拿着毛笔，一笔一划地练着书法，顾青溪在一旁偷偷看着，这小少爷小小年纪竟写的一手好字，字迹娟秀，跟他这个人一样。
　　“小少爷字写得真好。”顾青溪发自内心的夸奖。比自己不知道强多少。
　　辛夷闻言又微微红了脸蛋，“并不好，爹爹说我差得多呢，说我的字过于绵软，不似男儿所写。”
　　“是吗？我倒觉得很好啊，小少爷您现在这个年龄写成这样真的很厉害。”
　　辛夷微微仰头，“你会写字吗？”
　　“呃，小的会写几个字，但字迹实在是不堪入目，还是别污染了少爷您的眼睛。”
　　辛夷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毛笔，从一旁抽出一张崭新的宣纸，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下了顾青溪三个字，然后举给顾青溪看，“你看，这是你名字，我写的对吗？”辛夷的眼睛亮亮的。
　　顾青溪低头看着写有自己名字的纸，笑了笑说，“小少爷您的名字怎么写，可以教小的吗？”
　　“当然可以，”说着在刚刚那张纸顾青溪三个字旁边工整的写下辛夷二字，写完递给顾青溪。顾青溪小心翼翼地将纸折好，“小少爷，我虽然比您虚长几岁，但在学识上可能跟您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所以这方面还希望小少爷能多多教教我。”
　　辛夷笑着抬头看着顾青溪，“好啊。”

　　一转眼顾青溪来到宰相府伺候小少爷已经两年多了，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顾青溪过得非常充实。每天上午陪着小少爷去私塾，坐在后面跟着旁听，自己这两年里收获了不少知识，刚开始有些地方根本听不明白，但好在还有小辛夷在，辛夷不亏是宰相大人的儿子从小就读过不少书经，自己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去找他请教，他也完全不会觉得自己烦或者因为顾青溪向比自己年龄小的人求教而趾高气昂。宰相大人和夫人还有府里的其他仆役也都对自己很好，除了每天伺候小少爷之外，并没有给自己安排其他什么杂活，工作很轻松，顾青溪忍不住想自己两年前听红妈妈的来到这里实在是太对了。
　　尤其是小少爷辛夷，特别黏自己。虽然宰相和宰相夫人一共有三个孩子，但大少爷辛景战今年二十三岁不想跟父亲一样走仕途选择弃文从武，天天在军营里待着，二小姐二十一岁仍待字闺中，但毕竟二小姐是女儿家又与辛夷年龄差距较大，二人很少能玩到一起去。还好有顾青溪在，除了陪辛夷念书更重要的就是带着辛夷玩，顾青溪从小野惯了，玩的那叫一个花样百出，辛夷一个基本天天关在宰相府里的娃娃哪见过这些，所以更加天天粘着顾青溪，连晚上睡觉都要顾青溪讲故事哄着睡。
　　“你再讲一个故事嘛，求你了，顾青溪，你就再讲一个故事，我立马就睡觉。”辛夷拉着顾青溪的衣袖不让他起身离开。
　　顾青溪无奈地又坐回床边的地上，“我的小少爷呀，我听说的民间传说就那么几个我都给你反反复复讲过好多遍了，真的没什么可在讲的了，除了一些恐怖怪谈。”
　　“那就讲那个恐怖怪谈嘛。”辛夷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你确定嘛，很恐怖的哟，你小心听完晚上不敢独自一个人睡。”顾青溪吓唬他。
　　“我才不怕呢，我可是男子汉。”显然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都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
　　顾青溪将信将疑地看了辛夷一眼，“那好吧，从前啊有一个书生他在进京赶考的路上。。。。”
　　顾青溪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脱下衣服把自己扔在床榻里，终于把小少爷哄睡着了，自己也困得不行了，半梦半醒即将睡着之前，顾青溪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辛夷今晚真的没有被吓到吧，自己一个人睡没问题吧，随即顾青溪也陷入了梦乡。
　　仲夏时节的雨说下就下，屋外面电闪雷鸣，熟睡的顾青溪被雷声惊到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微弱的敲门声，顾青溪立马睁开眼睛，仔细听了一会儿，又传来一阵敲门声，声音很低在雷声的掩盖下并不明显。顾青溪感觉自己后背有点发毛，想起了刚刚给辛夷讲的恐怖怪谈。
　　“顾青溪，你睡了吗。。。。”
　　门口传来辛夷的声音，正好一道闪电划过，映出了站在门口那道娇小的影子，顾青溪立马翻身下地打开房门，门口的辛夷身上的衣服都被雨给打湿，额上的碎发也黏在了脸上，整个人在雨中不断地发抖，低头一看这人居然是光脚跑来的。
　　“辛夷你。。。”
　　“青溪哥哥我害怕！”说着辛夷一把扑进了顾青溪的怀里，在顾青溪的怀里不断地抽泣颤抖。顾青溪一把把辛夷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床上，用棉被把这人捂得严严实实的。
　　“别怕，别怕，我在呢，我在呢，都怪我不好不该给你讲什么恐怖故事。”顾青溪急得不知所措，拽过自己脱在一旁的衣服帮辛夷擦着冰凉的小脚丫，顺便包起来放在自己胸口捂热。
　　“是不是吓坏了？”
　　刚刚自己在房间里真的被吓坏的辛夷此时见到顾青溪已经慢慢镇静下来了，反正有顾青溪在自己不会出事的。
　　“才没有呢，我没被吓坏。”顾青溪知道辛夷是死鸭子嘴硬，也不戳穿他。站起身来准备去找两件干净的衣服给辛夷换上要不今晚肯定着凉，顾青溪身体一动。
　　“你去哪？”辛夷也立马跟着站起来。
　　“我哪都不去，我去给你找件干净衣服，要不会着凉的。”
　　辛夷拉住顾青溪的手，“我，我跟着你一起去。”说着自己裹着棉被亦步亦趋地跟在顾青溪的身后。
　　顾青溪无奈地笑笑。换好衣服，顾青溪把辛夷抱到床上，细心地掖好被子，“好了，睡吧，不用怕，我就在这儿陪着你，有什么妖魔鬼怪都不用怕，明早我再送你回去。”
　　辛夷把脸埋在被子里，就露出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顾青溪，被子上有顾青溪的味道，是一种太阳晒过暖暖的味道。
　　“你不睡觉吗？”
　　“我在这儿坐着睡会儿就行，你睡吧。”
　　辛夷盯着顾青溪看了一会儿，身体往后挪了挪，“要不你上来我们一起睡吧，地方够了。”
　　“不行，少爷这不合规矩。”
　　“这里又没有别人，我们不说谁会知道，上来吧，你在那儿坐一晚上会不舒服的。”
　　顾青溪迟疑了一下，慢慢挪到了床上，掀开了被子，躺到了辛夷的旁边。
　　“今天的事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哈哈，现在觉得有点丢脸了。”辛夷耳朵都红了，“放心，我不说，就像今晚咱们睡在一张床上一样，是我们俩的小秘密。”
　　辛夷在黑暗里找寻顾青溪的眼睛，“顾青溪，我可以叫你青溪哥哥吗？”顾青溪一愣，“就咱们俩的时候，私底下的时候我可以管你叫青溪哥哥吗？”
　　顾青溪看着眼前这个小不点，觉得自己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当然可以，你刚刚你进来的时候不是已经叫了吗，以后人前你是我的小少爷，人后我是你的青溪哥哥，睡吧。”
　　夜里辛夷觉得有点冷，转过身感觉到自己身边有个发热体，下意识就抱了上去，睡梦中的顾青溪也一把揽过辛夷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两个小小的身影相互依偎在床上，外面再狂风骤雨雷雨交加与他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