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重水又复》风筝飘雪

4、第三章

　　杨敏政殿试的表现，果然对得起他的才华，被皇帝钦点了探花，据杨敏政自己的说法，若不是三人之中自己长得最俊，那得是状元！
　　锦绣在一旁笑，慢慢的替杨敏政收拾东西，今晚的琼林宴，总不能穿得寒碜。
　　“青青，你要去看我骑马游街才好。”杨敏政拉着锦绣的手，志得意满。
　　锦绣温柔的笑着：“那是自然，你簪花游街的模样，我可不能错过。”
　　亲自送了杨敏政出门，知道杨敏政的身影不见了，锦绣脸上的笑容才敛去，转眼看着拐角处的一处衣角：“出来吧。”
　　李瑾的贴身小厮祝平笑容满面的出来，来到锦绣面前：“世子爷请姑娘去聚贤楼饮茶。”
　　锦绣皱了皱眉，到底是锁上门随祝平而去。
　　到了聚贤楼，随着祝平进了包房，李瑾正手持折扇立在窗前往外看。见锦绣进来，对她招招手：“正好，游街马上要开始了，快过来看你家好哥哥的风光无限。”
　　锦绣面无表情来到窗前，选了个尽量远离的位置站着，窗外锣鼓喧天，街上人声鼎沸，锦绣到底受不住诱惑，身躯微微往前，向窗外望去。
　　游街的场面很是浩荡，前方写着“肃静”、“回避”的官牌被举着缓缓而来，后面便是三鼎甲的进士，锦绣的目光轻易便被最末的杨敏政吸引住，他像所有高中进士的学子一样，意气风发，那笑容仿佛都带着耀眼的光芒。
　　只是，另两位进士都是笑望着前方，杨敏政却是左右望着，似乎在寻找着谁，锦绣心中一惊，见他目光要望过来时，急忙缩了身子，远离窗边。
　　不知何时来到身旁的李瑾，面带戏谑的笑容，双手却是强势的将人从背后拦住：“怎么？还没有跟你的好哥哥说吗？”
　　锦绣不习惯与陌生人如此亲密接触，努力挣了挣，却引来李瑾更用力的收紧手臂，最后只能无奈放弃，锦绣努力的看着窗外下方的人头攒动，却始终寻不到杨敏政的身影，闭了闭眼，才异常艰难道：“等他今晚回来......”
　　“嗤！”李瑾松开锦绣，绕道她面前，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着：“我的小锦绣可真残忍，人生两大喜事，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你却要在他金榜题名时告知他，原本的洞房花烛夜没了。”
　　这又是谁害的？！
　　锦绣怒瞪着李瑾。
　　见着佳人眼中的生机勃勃，李瑾终于满意的收了手，唰的一声打开折扇：“本世子已做到承诺你的事了，你也该兑现你的承诺，今晚，本世子让祝平去接你。”
　　“我不进王府！”锦绣坚持。
　　“切，凭你也配？你也只配东坊杨树胡同的三进小院了。”说完，李瑾便大踏步出了包房，心里窝着一团无名火，不识好歹的东西！
　　当杨敏政迈着踉跄的步子回来时，看见门口停着一辆气派的马车，微醺的眸子着意看了几眼，认出马车前坐着的是恭亲王世子贴身的随从。
　　杨敏政只当是世子他们来了，志得意满的进了门，却见院子里静悄悄的，杨敏政皱了皱眉，来到厅堂，却见锦绣正端坐在竹椅上，身边放着个杏色包袱。
　　除了锦绣，并不见别人。
　　醉酒的杨敏政有些糊涂，疑惑的四周瞧着，锦绣扶着杨敏政在椅子上坐了，又替他倒了杯水，随即，蹲在他面前，含笑仰视着他：“阿政，你还记不记得，娘将我托付给你时说过，我们若两情相悦，便结为夫妻，若有一方心中另有所属，我们便做一辈子的兄妹。”
　　头微微疼的杨敏政想扶锦绣起来：“记得，你说这个做什么？”
　　就着昏暗的灯光，杨敏政看见锦绣双眸通红，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却没来由的慌了起来：“青青，我们是两情相悦呀，不日我便能迎娶......”
　　“哥！”锦绣急急的打断他的话。
　　杨敏政也被那一声“哥”，喊懵了，一时呆怔在原地。
　　锦绣不敢去看他，低垂着头，努力控制身体不要抖，鼓起浑身的勇气才终于坦白：“哥，我喜欢上了世子爷，我想和世子爷在一起，哥，对不起，对不起。”
　　杨敏政只觉耳朵嗡嗡的，好似什么也听不见，又好似幻听了什么，直到锦绣又说：“这个小院毕竟是借居的，从这里入王府到底不好，世子的马车在外面等着，说是另安排了一处住所暂居，等过了纳妾文书，我就从那边进王府了。”
　　杨敏政猛的醒悟过来，欲将锦绣拉起来，锦绣却不肯，杨敏政干脆从椅子上滑下来，顺势跪坐在地上，双手用力撑起她的肩：“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妾？他纵是亲王世子又如何！”
　　锦绣拼命的摇头，任杨敏政如何，却始终不看他：“不一样的，他不仅仅是亲王世子，他还是储君的不二人选，是未来的帝王，哥，我做他的妾不委屈！”
　　“青青，不可能的，不可能！”杨敏政不信锦绣是贪恋权贵的人，更不信她会变心：“青青，你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青青，你别跟我开玩笑。”
　　锦绣被杨敏政摇晃得头晕，努力挣开他的双手：“哥，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他是未来储君，我为什么不可能？！若不是你突然入狱，若不是你还要殿试，若不是顾忌你琼林宴不能出丑，我何至于隐藏自己的心思，等到现在才告诉你？！
　　哥，你不能这么自私，那是我的追求，我为了你的前程忍到现在，你不能阻了我的前程！”
　　“青青......”杨敏政瘫坐在地，头疼欲裂。
　　锦绣亦是泪水涟涟：“哥，你请求外放吧。”
　　杨敏政愣愣的看着锦绣，犹记得离家时的杨敏政对着赶牛车的大叔信誓旦旦：“大叔您放心，敏政一定勤读书，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还有好好照顾我！”那时的锦绣红着一张脸，却坚持补充这句，笑嘻嘻的看着哥哥。
　　那时的杨敏政看着好似要糖吃的孩子一样的锦绣，无奈又宠溺：“是，就是不好好读书，也得好好照顾锦绣，一切以锦绣为重！”
　　锦绣很是受用，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继续卖乖：“嗯，读书和照顾锦绣一样重要。”
　　才短短一年的时间，曾今红着脸要自己以她为重的小姑娘如今双眸含泪，哀哀戚戚的，眼中的祈求不言而喻。
　　终究，连站在她附近的资格都没了吗？
　　杨敏政红了双眼，虽不舍，不甘也不愿，到底还是忍痛答应：“好，等我风风光光将你送进王府，我便外放。”
　　“我不要你送！”也不知是哪句点燃了锦绣心中的炸药，一向内敛和气的锦绣使劲推开杨敏政，对着他吼：“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你当我想自甘堕落为人妾？！我只是太喜欢他了，我没办法！可我也有羞耻心，我也不想给人做妾，可我就是喜欢他，就是想和他在一起啊！哥，你听见没，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为妾的样子，我求你了，你走吧，离开京城，离恭亲王府远远的！”
　　说着说着，憋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释放，锦绣伤心绝望的嚎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一旁的杨敏政听着她那一声声喜欢，心中剧痛不已，却又见不得锦绣如此奔溃痛苦，手足无措的想上前抱着她安抚，想到她已心有所属，到底不敢僭越，只能在一旁承诺：“好，好，好，我......哥都听你的，哥不去送你，哥明日就去吏部，哥马上离开京城，你别哭了，青......锦绣，你别哭了，哥求你别哭了行吗，你说什么，哥都依你！”
　　听着杨敏政一声声的承诺，锦绣心中的绝望愈深，情绪却渐渐稳了下来，由最初的嚎啕大哭到最后的抽抽噎噎，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终于将情绪平静下来。
　　拿起早准备好的包袱，锦绣不敢回头：“哥，我走了。”
　　身后没有声音，锦绣不敢回头，只抱着包袱快步往门口走去，将将拉开大门时，杨敏政急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锦绣！”
　　锦绣立在原地不动，也不敢回头，只听着身后祈怜的声音：“留下，好不好......”
　　那句‘好不好’，小心翼翼得像个孩童在要糖吃，卑微而又讨好。却像一把锥子直直刺痛着锦绣的心脏，是那样的痛，痛得难以呼吸。
　　好不好......
　　好不好......
　　好......
　　薄薄的木门仿若千金重，锦绣使劲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门拉开，终究不再回头，抱着保护冲向马车，会开祝平伸过来的手，锦绣四肢并用的爬上马车，滚进车厢，紧咬着牙关，对外面的祝平吩咐：“快走！快走！快走！”
　　当马车跑起来的那一刻，锦绣整个人蜷缩着身子，紧紧抱住手中包袱，牙关死死咬住包袱，整张脸都埋在包袱里，憋着声的呜呜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