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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圈禁中 ...

  •   皇上开恩,将废太子胤礽挪回毓庆宫幽静。虽然依旧是圈着,环境总比上驷院好上许多。

      二福晋领着孩子们站在门口相迎,不住念着“佛爷保佑”和“平安就好”。
      胤礽清瘦了不少,眼中隐隐约约闪着戾气。大阿哥胤禔奉命押送他,数位侍卫不远不近地看守着,虽无肢体禁锢,但对心高气傲的胤礽来说已经几近羞辱。
      十一岁的三格格害怕地躲到母亲身后。
      胤禔宣读了圈禁废太子,毓庆宫任何人员不得擅自走动的圣旨,二福晋接了旨磕了头。梁九功上前:“福晋金安,奴才们就将阿哥送到这里了。”随行的侍卫们散开,与一直看守着毓庆宫门的侍卫交接,并没有进去的打算。福晋心中松一口气,跟几人寒暄:“辛苦大哥,辛苦公公,辛苦诸位了。“
      胤禔摇头:“弟妹,不是我要说,二弟这次实在是过分……”

      孩子们在福晋的示意下迎向他们的父亲,挤出笑来。年幼的五格格六格格被嬷嬷抱着,远远地行礼。
      胤礽不理大阿哥,对周围的孩子们也视而不见,就连长子弘晳都未能得到他的好脸色。他大步走向嬷嬷,夺过襁褓:“这就是六格格?”

      嬷嬷瞧着主子爷的脸色,正打算说几句讨巧的吉利话,就见到胤礽将孩子举起来,掐上了幼儿的脖子!
      “爷!爷!”一阵兵荒马乱,仆从们全都涌上来,“使不得!使不得!”
      “什么使得使不得!”胤礽眼中闪着疯狂的光,“她是恶鬼!要害我!”
      他举着可儿往大阿哥那跑,一把扯住大阿哥:“鬼!鬼!都是鬼!你也要害我!”
      梁九功拦在胤礽前面磕头:“阿哥,阿哥,二爷,您冷静!”福晋抱住他掰他的手指:“爷!那不是恶鬼!是可儿啊!”!”
      “可儿?可儿是谁?”胤礽困惑地摇头,“你又是谁?”
      可儿憋红了脸,胤礽下手其实不重,并没有真的要置于她于死地的意思。她一晃脑袋,张嘴做出不舒服的样子,脖子上的力道就定住了,不再用力,反而稍微松了些。等到大阿哥的胳膊支棱过来,福晋也挤过来,摇来晃去,她只觉得一阵阵嗡嗡吵得头疼。
      “你们是谁?为何拦我?为何不许我杀恶鬼?”胤礽大声质问。
      五格格在一旁被吓得哇哇大哭。可儿突然明白了这是在做什么,也跟着哭嚎。
      福晋从胤礽手中夺过可儿,瘫坐在地上无声流泪。
      胤礽晃了晃,如同突然清醒了,愣在原地。

      这一场滑稽戏暂停了几秒。直到胤禔挣脱出来,一连后退几步。他看着胤礽,怀疑、怜悯又憎恨,最终只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
      便扭头大声指挥侍卫们关闭宫门。
      愣住的侍卫们找到出路,赶忙行动起来,逃离毓庆宫。
      毓庆宫的宫门再次关上,胤禔最后往里面看了一眼,胤礽站在那里,神情难测。
      “郡王,我们要不要……”
      “狗东西!”胤禔突然脾气上来,踹了那侍卫一脚,“皇子阿哥也是你们能作践的?好好看着!”
      “是是是,王爷说的是。”侍卫被踹翻在地,忍痛翻身跪在地上,“奴才们好好看着二阿哥。”

      可儿依旧在哭,胤礽面无表情地站了许久。二福晋把襁褓递给他,哽咽着:“爷……“
      胤礽露出狰狞的神色,猛地要把这襁褓摔下去。举到最高处他顿了顿,又收回手,抚上她发红的的脖颈。
      可儿下意思缩了缩脖子,胤礽一愣,眼泪就落下来了,他哑着嗓子问:“福晋,你觉得孤疯了吗?”
      疯子木着脸,从牙缝里挤出来细微的声音:“如果没疯的话,怎么这么恨呢?”
      恨皇父狠心,恨兄弟贪婪,恨下仆背叛。
      最恨自己这样无能,就连怨恨都不敢说出口!
      二福晋抱住他:“……我明白……我明白……不论怎样,我都陪着您……”
      夫妻二人抱头痛哭。五格格跟着哭起来,三格格和弘晳阿哥弘晋阿哥跟着哭起来,周围的太监宫女也跟着哭起来。一时间毓庆宫里哭声一片,外面的侍卫们心有余悸地对视着,谁也不敢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胤礽的手紧紧拽住可儿的衣角,她摸到他在发抖。
      可儿觉得胤礽多少有点可怜。胤礽并不比前世的她大多少,在前世她所生活的国家,三十多岁的青年很少有仆从环绕锦衣玉食,却也很少时刻担心自己性命不保。
      更可怜的是,他们一宫人都依仗这位濒临崩溃的主子爷而活。他是太子时,毓庆宫的狗都能扯开嗓子大声叫,他被废了,毓庆宫人会失去地位、自由、财物、尊严、健康,乃至生命。
      这是一个吃人的时代。
      她啊啊叫起来,举起右手去抓胤礽的下巴,努力露出一个笑脸。
      你可打起精神来,别像历史上那样真的疯了啊!

      胤礽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把可儿塞回福晋怀里:“……她不怕生。”
      福晋抹眼睛:“父女连心……您走这些天,每次可儿哭都要哄她说阿玛马上回来了,她才会安静呢。”
      “是这样吗?”胤礽迟疑地看着女儿,他似还没从囚禁他的毡帐中走出,现在呼吸还能闻到食物腐烂的臭味,之前身为皇太子的记忆如同笼罩着一层纱,荒诞而不真实。
      囚牢中翻读的那封信时,他便反复回忆,唐氏是谁?自己最后一次进她的房是什么时候?只勉强拼凑出一个面目模糊的美人,一团面目模糊的女婴。宫中这样的故事实在太多了。
      但此刻小女儿咯咯笑着,简直像家书上写的,都是真的。
      不然她怎么不怕呢?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福晋小声说,“可儿喜欢您呢。您是她的阿玛呀。”

      “是,我是阿玛。”胤礽点点头,如同突然想起来旁边还围着人,环顾四周,对儿女们挤出一点和蔼:“弘晋和三丫头也累了吧。”
      他本想问几句弘晋的功课,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最后只是摆摆手:“你们带小妹妹下去休息,都吃点东西。”
      此刻没人在意这话是否突兀。刚满十岁的两个孩子如蒙大赦,甚至控制不好表情,匆匆给胤礽行了礼便逃往后院,一众奴仆紧随其后。五格格的嬷嬷怕她哭闹出声,紧紧捂住她的嘴。

      胤礽目送他们离去,屋子里只留下福晋与弘晳,以及被福晋抱着的可儿。
      弘晳是胤礽长子,康熙嫡长孙,被养于宫中,与年幼的小阿哥们一同进学。此次废太子后,他被送回毓庆宫,侍卫们冲进来收缴皇太子的印信宝册,他要与福晋一起主持大局。波折使弘晳飞快成长起来,他看着父亲头上开始有了白发,难过地劝胤礽:“阿玛也快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您吩咐儿子去做。您太累了,不要再劳神了。”
      “我被关着也是有吃有喝,有人伺候,有什么好累的。”胤礽淡淡地说,他不想回忆前段时间的经历,转而问起递进牢中的那封信。
      “皇上把送信的那条线上的奴才都挖出来了,加上凌普托合齐下狱,老八整顿内务府,我们的人手基本折完了。”
      福晋有些不安,胤礽放柔了语气安慰她:“这事做得很好。”
      “皇上起了疑心,我们说手下没人,他也不信,不如翻出来给他看。他杀过人,见过血,就又念起菩萨经了。”
      话中流露出的血腥气使弘晳心中一紧,他总觉得这次回来的阿玛不一样了,脱下那层贤德皇太子的皮后,成了另一个人。胤礽没有看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子,颇为不敬地嗤笑:“老头子求个心安而已。”
      “说起来难堪,弘晳,你阿玛数次监国,允文允武,手下也不是没有人,最后竭力抓住的却是这种东西……皇上的心安。”
      他阴郁地坐在那里,弘晳刹时间以为自己面前的不是父亲,而是一头从地狱中爬回来的凶兽。
      那场景后来反复出现在弘晳的噩梦中。

      福晋怀里的六格格大声哭了起来,凝重的气息一滞,福晋连忙叫人进来哄她 。
      胤礽有点诧异:“是春华?”
      他不怎么管后宅事,但福晋身边最信任的几个丫头还是认得的。
      “之前您没回来的时候,有下人嚼舌,说是六格格疯癫不详,连累了您。”福晋说,“唐妹妹性子软,我作主把这些奴才打了板子。往常便直接赶出去了,但现在人手吃紧,只好让春华先镇一镇,凑合着用。”
      “不详有何不好?”胤礽看着自己年幼的女儿,轻声说,“这丫头要是个小疯子,那我——就是个老疯子。”
      “老疯子总得护着小疯子的。”

      当日,囚禁中的废太子脾气见长,发作下人。这些奴才们被赶出毓庆宫,又不得离开,全被关押在慎刑司,也不知有没有用刑,整日长吁短叹,鬼哭狼嚎。

      废太子暴戾疯癫的名声,又更响了些。

      废太子疯了。可儿在后院里也听过他又摔了什么心爱的摆件的消息,每次都惹得养在宫墙角落的那只大狼狗呜呜地嚎。
      但偶尔的,他又像个寻常的父亲一样,把可儿和五格格两个叫过去,放在榻上随便她们乱爬。胤礽自己则在旁边看书写字。真幼儿和伪幼儿无忧无虑的欢笑,成了封闭沉闷的毓庆宫里唯一的亮色。

      五格格大可儿一个月,两人摆在一起,显得可儿像营养不良的小猫崽子。她见过五格格的生母范氏,是个丰腴美人,几乎比唐氏高一个头。因此五格格虽然生下来有些波折,没有范氏那样健壮,但也比可儿胖一圈。当可儿努力在榻上滚的时候,五格格已经咯咯笑着爬胤礽的大腿了。
      可儿非常羡慕五格格,如果她也能站起来甚至往上爬,她就能看清胤礽写的是什么了。
      她不信被幽禁的胤礽会真的什么都不做。且不说历史上胤礽会被复立,再当几年太子,就说她亲身所见,她和唐氏现在住在福晋旁边的偏房里,也能感受到太子妃执掌紫禁宫务二十年的手段威势。
      可儿总怀疑东宫余下的势力在下很大一盘棋。但每次她翻越床榻刺探情报的行动,都夭折在嬷嬷和奶娘手中。

      “福晋,六格格的药又来了。之前都是陈年山萩,这回换了新鲜的,说是用量可以减一钱。”冬雪禀报道。
      虽然废太子被幽闭后禁止任何人员走动,但因为毓庆宫里有病人,康熙开了恩旨,每旬都有新的药材送进来。
      “是今年的山萩吗?怎么突然换了?”福晋放下可儿问。
      “说是下边刚刚进献了新的山萩,好像是什么叫大荒山的地方,皇上说那的野山萩效用最佳,便赐了一些过来。”
      “嗯,我知道了,把单子拿过来我看看。”福晋顿了顿,“你去与爷说一声,大荒山有人进宫了。”
      这是什么情报?可儿睁大眼睛,试图扶着福晋站起来,去看那清单上的字。

      ……

      乾清宫里,康熙看着年轻的癞头和尚,感慨万千:“大师,现在看来,我都比你显老了。没想到这么多年后,你还会回皇宫。”
      癞头和尚收起了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肃立在皇帝面前,念了一声佛号:“贫僧乃方外之人,已经忘却前尘。陛下为九州四海之主,也该保重龙体,不要再执着于过去了。”
      “废立储君这样的大事,我给你写信,你才回来。”康熙疲惫地坐在椅子上,朝政的暗流汹涌的早就令他心力交瘁,而只在这和尚面前,他不怎么掩饰,“朕不比你,大师,朕是俗人啊。”
      癞头和尚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上前一步劝道:“宫中鬼魅一事,贫僧已了解了。贫僧可去毓庆宫除魔,为陛下分忧。”
      康熙闭眼:“那么大师,为朕做这些,你要什么?”
      “贫僧要毓庆宫的六格格。”

      ……

      毓庆宫的六格格正顺着福晋的膝盖往上爬,结果没力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愣了愣,瘪嘴大哭起来。
      福晋心里再沉重也被她逗笑了,叫乳娘进来哄她:“对了,药应该正巧煎好了,你去喂她吧。新来的大荒山野山萩应当明天才能用上,用了野山萩那药更甜呢。”
      乳娘也笑着一福身,把可儿抱走了。
      ——我还没看清那单子呢!可儿哭得更大声了。乳娘喝了中药之后,那奶的味道真的难以形容。婴儿的味觉灵敏,她是抛弃了成年人的羞耻心在奶娘怀里吃奶,又要以成年人的意志力把中药奶咽下肚。
      乳娘安慰她:“格格别哭了,喝了奶再叫福晋抱您。”
      ——那时候福晋跟胤礽有什么情报都商量完了啊!哇哇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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