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不速之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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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勒走上前去，“烤羊好了，小娘子想咋个吃法？”
周会宁站起来。
这是布勒从北境牵到京都的羊，名为青奥。青奥羊与京都本地圈养的羊不一样，肉质丰润，滋味鲜美。半个月后，布勒燔肉便要闻名天佑城。于时，食客蜂拥而来，羊肉供不应求，布勒不得已采买了本地的羊种作为替代。
而最初的青奥羊，被移到精心侍弄的草场上喂养，从此一日只卖两头。
因青奥羊炙手可热，周会宁从前也只吃到过一回，如今轻易到了她面前。
周会宁看着烤得焦黄酥脆的外皮，眉眼弯弯，指了指一只前腿说，“从这里开始。”说完她回到自己的桌子前，又喝了一口马奶酒。
布勒的刀正要落下。
“店家，今日这的烤羊我们郎君包圆了。”
话音方落，食肆外走来一群人，为首的男子褐衣黑面，隐隐被簇拥其中，周遭跟着一群身着茶色短打的仆役，均是个个身强体壮，膀大腰圆。
人还未入食肆，便有一名圆脸仆役对布勒笑道，“若是叫几位郎君满意，便许你入贵人府里做厨子。这是天大的机缘，你可得好好把握。”
今日的烤羊，他们不仅都要了，若是吃着好，明日这食肆不必开了，连布勒他们也一并带走。
食客们面面相觑。
瞧几位男子那前呼后拥的架势，也知道不是寻常百姓。
这布勒食肆倒是奇了，先来了一位东城的小娘子吃烤羊，又来了一群东城的郎君要包场。
布勒笑脸迎道，“几位郎君不嫌小人技艺粗陋，布勒只觉得这食肆都像那太阳一样亮堂了起来。若是郎君们吃着好，夸赞两句，小人便极感大德了。”说着他挠挠头，“只是这炙肉哪里是什么金贵东西，小人只会烤羊，不敢凭着这个侍奉贵人。”
这西域人有些脾气，不肯轻易为人奴婢。
圆脸仆役脸臭了，“你汉话说得不错，可也别想在我面前耍什么小机灵。如若我们郎君能看得上，那是你的福气，若是你不识好歹，明日这食肆你也不必开了。”说着他向四周的食客斥道，“没听到今日这食肆已被包圆了？还等我赶你们不成？”
东城人可不是西城人惹得起的，今日的羊肉是吃不着了。食客们叹气，又看看一旁有些认命的布勒——不，也许是永远吃不着了。
眼见食肆渐渐空了，布勒面色灰败，木讷地立在一旁，仆役们嚷嚷起来，“喂，说你们呢，那俩坐着的，还不走？”
“我是来吃羊肉的，我的羊才刚好呢。”周会宁指了指一边的案板。
一行人朝案板上看去，果然有一只才起出来的烤羊，金黄油亮，甚是诱人。
“这羊我们包下了，赶紧走。”为首的黑面男子不耐烦地说道，先头那圆脸仆役适时将一个钱袋丢到了周会宁的桌子上。
周会宁摇了摇头。
她来这里就是要吃羊的，如今羊还没吃上，怎么就得把羊卖掉了？
又一个钱袋被丢到了桌上，“双倍的价，够了吧？”
袋子里的铜钱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见主仆二人没有动静，圆脸仆役觉得这两人是讹上了，“再嫌少也没有了，人贵知足，小心胆子和胃口太肥，将肚子也撑破了。”他往前走了一步，其他仆役也跟着围了上来，要将周会宁二人赶走。
饮风站了起来，“你们是哪户人家，竟然如此说话？”
意外地发现眼前的二人在被团团围住后面无惧色，男子们才仔细地打量了起来。
站着的人婢女打扮，倒也罢了。坐着的小娘子一袭青衫，在食肆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简朴而寻常，细看之下却有极精细的纹理，裙边滚的白绒暗蕴华彩。
是西城有些家底的富户，还是……东城人？
听到饮风的发问，仆役们纷纷面露自得之色，圆脸仆役双手抱在胸前，说道，“我们郎君乃京城里的文氏，本不是你们配问的……”
文氏？天佑城里姓文的人很多，但敢称是“京城文氏”的只有一家——三氏两姓中的泶阳文氏。
便是文氏嫡支子弟在此，也不敢这样对她家女郎言语不敬。饮风心中怒气横生，冷笑道，“文氏？我竟没听说泶阳文氏什么时候遭了饥荒，不光要掳了食肆的老板去，连旁人买下的羊亦要强买强卖。百年文氏，如今竟如同一夜暴富的田舍翁当街喊价吗？”
话音刚落，外头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原来，先头的食客被这群男子们赶出去，还没走远，便见食肆里闹了起来。西城人不敢正面与东城人冲突，可热闹是爱看的。布勒燔肉门外人头攒动，甚至还吸引了一些路人。饮风这一句话并没有压低音量，西城看客们乐得见这群横行霸道的男子吃瘪，纷纷大笑。
笑声中还掺杂着几声讥讽，“这就是泶阳文氏吗？我瞧跟坊里打拳的恶霸也没什么区别嘛。”
一夜暴富、田舍翁……
这可戳中了那黑面男子的忌讳。
他面色红胀，青筋暴起，“来人！”他正要命仆役将眼前这主仆二人好好收拾一顿，却被拦下了。
“文兄初来天佑城，不知这西城人最爱嚼舌……”黑面男子的同伴中，有一短髯书生在他耳边悄悄道，“如今已让周遭这些人知道文兄是文氏子弟，若是那婢女的话被传出去，你那些同族兄弟知道了，那可就……”
出于某些原因，被称为“文兄”的黑面男子确算是泶阳文氏一脉，只是他在文氏中地位不高，常被同族的人嘲笑粗鄙。他如今为了一只羊当街强买强卖，正是士族门阀眼中极无风仪的表现，若被人知道，少不得又遭奚落。
“那……”黑面男子面有不耐。他历来有些霸道性子，既然说要包下这食肆里的羊，可不愿被人就此打了脸。
见状，黑面男子的同伴中有一长须老者站了出来，朗声道，“诸位可知数月前领奇兵烧雎朔粮草的文都尉？”
见周围的人纷纷点头，老须老者阐明来意，“在大齐边境，这炙肉也是常用的。过几日便是文都尉新婚大喜之日。我的这位文兄弟想寻一味边疆炙肉，为文都尉新婚大礼。炙肉虽贱，却见证了文都尉在边疆的风霜，若在婚宴上与袍泽分食，也是一番佳话。”
北境的战绩早早在京中流传开来，出征雎朔的艮山军中，除了挂帅的上将军窦汝生和实际领兵的袁文韶，战功最显的便是这人口中的文都尉。
大齐无人不痛恨雎朔人，这一番话下来，众人对眼前行止跋扈的男子们有所改观。
话说到这里，那长须老者便对周会宁道，“小娘子可愿将你的烤羊卖与文兄，玉成此事？”
这是被饮风讥讽了，便换了怀柔政策，想挽回一些名声。
周会宁仍摇了摇头。
先头那短髯书生扭头问布勒，一会还能出多少烤羊。
布勒初来京城，几位固定食客都是西城人，没有余钱买太多羊肉，不过打个牙祭罢了，因而布勒每日只备三头羊。今日宵禁提早，备货量又缩减为两头。
那长须老者又继续说道，“今日包下这食肆，是为了给文都尉试菜，一会还要请文都尉亲近同僚来验一验口味。人多羊少，若小娘子不肯让出这烤羊，却要叫我们失礼了。”
若只是试菜，一人一口，便是再多人来，一头羊也够了。非要将女郎的羊也买下来，不过是先头放了话，如今若是不做到，怕失了面子罢了。
饮风想得明白，但对方已亮出了“为文都尉试菜”的名头，食肆里如今的羊也紧俏得很。饮风一时不知如何驳回去。
有西城人大着胆子问，小娘子为何不卖羊呢？
周会宁叹了口气，“这是我的羊。”
这是她的羊，她想卖就卖，不想卖也可以不卖，不需要什么理由。
这些人为什么不明白呢？
同时她也有些疑惑。
不论是身为溪山林氏的外孙女，还是留侯府的嫡出女郎，都需要周会宁精通名门谱牒。在周会宁的记忆中，没有一位子弟泶阳文氏的子弟能跟她眼前这位流氓状的“文兄”对得上号。
冒充泶阳文氏不是小事，这“文兄”想来不是真无知无惧不怕犯到泶阳文氏头上，就是有所倚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