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出炉 ...
-
袁文韶甫出宫，已有人在皇城门口等候。
“夫人差人来问了几回。”吕良冲袁文韶拱手，“我想着主君出宫后想必也要与我说上两句，便早早来候着了。”
吕良是从前上将军窦汝生帐下的兵。他因被人阻了仕途，弃文从武，不料刀剑无眼，瘸了一条腿。好在他本有才名，又通人情，窦汝生便荐他到袁文韶麾下做幕僚。
吕良样貌不显，但每逢议事，总能一语中的。这些年，袁文韶送回朝中的奏疏大半出自吕良之手，隐隐有成为袁文韶的第一幕僚之势。
前些日子，袁文韶派吕良去抚慰牺牲在战场上的世家子弟们，却不料现在吕良便回来了。
在周会宁口中证实了元平帝为人，袁文韶今日处处听元平帝说话，处处觉得暗藏机锋。一场“家长里短”下来，袁文韶在心里不知道打了多少场仗。
精疲力尽之下，袁文韶一见吕良，便如释重负，“先生回来得正及时……”
大冬天的，袁文韶脸上又下来一滴汗。吕良看了有些失笑，倒也猜出来发生了些意料之外的事情，一扬广袖做出了请的动作，“外头冷，主君先上车吧。我们慢慢说。”
*******
将军府的马车缓缓向东驶去，炙肉香也渐渐四溢开来。
周会宁与饮风慢悠悠地饮酒，很有几分惬意。
忽然，周遭嘈杂起来。
“阿僳，此处奇巧的玩意儿最多。你瞧瞧，可有合意的？”
“我们这群人里没几个来过西市，听起来只有王兄你像这里的常客。”
“看来东市的怡红院拦了王兄，不许你进去，你便到西市的春风楼来了，也不怕国夫人提龙头杖追你。”
“去去去！休得胡言！阿衍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我平日里来这买些小玩意儿，讨我二叔家的十一郎欢心罢了。”
“阿僳，你不喜欢吗？怎么看了半天，也不见你说话？”
那个叫阿僳的人很是沉默了一会，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那个小妹子喜欢什么。”
“那挑这个吧。”有人建议道，“这样儿的东市里没有，甚是新奇，想必小姑娘瞧着新鲜些。”
忽然有人揶揄道，“既是给女眷买，阿僳不是还有个未婚妻，不如也一并买一样？”
此话一出，便爆发出了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声。
听声音，这是一群半大的少年。
他们正是对男女之事好奇的年纪，提到婚事倒没有不怀好意，只是觉得这是一件有趣又会让当事人不好意思的事情。
看同伴的窘态，这可不正是这个年纪的少年郎最喜欢的情景。
“原来这边上还有家杂货铺。”因已到了吉安坊边界，这条街上的商铺并不多。只有来往行人行走和车轱辘滚动的声音，旁边一有人说话，便显得格外明显。这家食肆隔音着实差劲，饮风将边上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似乎是吧。”周会宁又咕嘟咕嘟饮下一大口马奶酒，闭上眼感受一股热气随着酒劲渐渐的爬上自己的颅顶，好不快意。
却听那位叫阿僳的少年说，“也好，选这个吧。”
旁人嘻嘻笑笑地揶揄他，他倒十分坦荡，不觉有他。
没瞧到阿僳的窘态，少年们有些不甘心。
便有人又嚷嚷起来，“给小妹子买了，给未婚妻买了，不如给表妹也买一个？”
“表妹？”
“你们不知道？阿僳如今府里住着个表妹。我听我家九娘说，前些日子在赏梅雅集上，表妹作了一首好诗，阿僳还给她投了花呢。”
“有这回事？”
“是了是了，我阿姐也告诉我，说吕氏五娘自淮阳进京，便是为了自幼青梅竹马的阿僳……”
听到“吕五娘”三个字，饮风不由得看向周会宁。
周会宁在想别的事情。
她记得布勒燔肉中曾有人生事，几位好事的少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行侠仗义后一试这烤羊，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们接连几天都不在府中用饭，跑到西市来。在这几位子弟的长辈对他们的行为怒而丈之之后，布勒燔肉便以数名勋贵世家子稀烂的屁股为代价，闻名天佑城。
难道便是这几日吗？
她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外头，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早些离开。
“什么青梅竹马？”那个叫“阿僳”的少年有些疑惑。
“不是你们自幼青梅竹马，如今也要好事成双嘛。”
“哪里听来的胡话。”
“怎么就是胡话，京城里都传开了，是你母亲亲口说的。”
正当饮风竖起耳朵听隔壁杂货铺的对话时，布勒拿起铁钳子，从一个土窑子里起出了一只烤羊。
那烤羊不似一般炙烤之物那般呈褐色，通体金黄油亮，微微的焦色交错其中，形成漂亮的纹路。
布勒倒提着它，烘烤出来的油脂便顺着羊腿流到羊身上，再从四处汇聚到羊背上，凝成一滴巨大的油滴。
油滴随着布勒的脚步顺着羊背上的脊骨来回滑动，时左时右，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金黄的亮光，摇摇欲坠。最终，当布勒即将走入食肆时，油滴“啪”地落在地上，打到地面的残雪上，发出“滋”的响声，激出一片白雾。风呼呼地刮来，将这缕白雾裹夹着吹进了食肆里，钻入周会宁主仆的鼻腔中。
真香啊！
饮风一时也顾不上隔壁还在吵嚷的少年们，将眼神粘在了布勒手中那只金黄的烤羊上。
自然，这股香气也飘到了外头，让奔这家食肆而来的人都加快了脚步。
周会宁觉得自己暂时是走不了了。
******
布勒食肆在吉安番市开张不过两日，已有了几位固定的食客。
他们掐着布勒出烤羊的点，纷纷踏进食肆里，等待一场饕餮盛宴。
布勒将烤羊摔在案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油花飞了起来，食客纷纷用眼神将眼前的烤羊大卸八块。
“切一斤羊腿。”
“要四两羊脸，半斤羊肉……”
“……”
“对不住，这头已卖给了那位小娘子。”布勒憨厚一笑，“另外两头马上好了，客官再等等。”
那位小娘子啊……
食客们都悄悄用余光看向食肆的角落——那小娘子年纪不大，穿着素净，看着寻常，却带了一名婢女。婢女与她同坐，行止恭谦有度，从头到脚写满了世家大族调教出来的规矩。
这粗陋的番场食肆里，竟坐着东城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