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盲妹》挖坑兽qaz

6、余下的暑假·一

　　爸妈走后，我开始了和妹妹两个人生活的日子。艾阿姨每天10点买菜过来，为我们做好午餐，收拾屋子，洗好衣服，下午离开，晚上我们就吃中午的剩菜，其余的时间，我就和妹妹两个人在一起，打发所剩无几的暑假。
　　虽然离别时我们都很伤感，但现在我俩都觉得空气里都是自由的香气。再也没有人唠唠叨叨，什么早饭做好了，太阳晒屁股了，通通去他的。每天早晨我都睡到9点才起，洗漱完毕，到厨房温牛奶，烤面包，弄黄油、果酱，先填饱自己的肚子，然后等待妹妹起床。
　　妹妹十分赖床，一般要到10点半之后才会起来。她穿着粉色小兔的睡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无精打采地飘进卫生间。她会放出热水，打湿脸颊，然后伸出手在镜子前摸。从水龙头开始往右，肥皂、香皂、牙膏、口杯，再往左，牙刷、梳子、洗发水、沐浴露、浴花、浴帽。咦？她的手停住了。再从左往右，浴花、浴帽、沐浴露、洗发水、梳子、牙刷、水龙头、肥皂、香皂、牙膏、口杯，摸到台子边缘，手又停住了。这时，她就会开口叫我：“哥！你又藏我洗面奶了！”
　　我从门后闪身而出，将洗面奶及时递到她手上，说：“没藏啊，这不在这吗。”
　　她翻个白眼，冲镜子撅一下嘴，哼了一声：“坏蛋。”
　　没错，洗面奶的确是我藏的，有时也会藏梳子、牙刷什么的，我就是喜欢躲在门外偷看她找东西，我承认这有点变态，但还是克制不住自己。我是故意的，妹妹好像知道，但她也从没真生我气。
　　等她洗漱完，艾阿姨已在厨房忙活开了。“玲心，起来啦？”
　　“艾阿姨。”妹妹侧着脸冲厨房喊一声，“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呀？”说着，她一只手摸着桌子，另一只手划出去搜寻椅背，摸到椅子以后，在桌边坐下。
　　“排骨、冬瓜、西蓝花。”艾阿姨在厨房乐呵呵地举起食材展示给我看。
　　“炖排骨啊，很期待哦。”妹妹边说边摸向面前的盘子，里面有两片烤得焦黄的面包。她一手托着面包，一手摸向右边，那里有两个长得差不多的酱瓶子，一个装着果酱，一个装着黄油。她都摸了摸，双眼在内眼角打架，显得十分犹豫。
　　“哥，哪个是草莓酱来着？”她分不出来了。
　　“这个。”我乐呵呵地拎起来放在她手上。
　　她噘着嘴托着两手的东西朝我递过来：“太麻烦了，你帮我弄吧。”
　　我接过来，打开两片面包，在夹层中涂上厚厚的果酱，再夹上。那边她嘴巴竟然已经“啊”着了。
　　自从那天喂过她披萨以后，她就一直喜欢这种幼稚的游戏，明明已经有一米五几高，看起来像是个大人了。我把面包塞进她的嘴里，说道：“伸手精，你和妈妈一起生活时也这样？”
　　“那……”她瞪着眼睛拼命咽下一大口面包，话都吐不出来了。
　　这口吞太猛了，我生怕她噎着，赶紧给她递上牛奶，她喝了两大口才理顺气，接着吐出剩下的话：“那她会打死我的。”
　　“那我就不会打死你？”我拿面包在她的小脸上轻轻拍了拍。
　　她趁机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你不会，哥——你最好了，啊——”又喂一口。
　　吃完了早饭，我们会在沙发上窝一阵子，各自占据一个有利地形刷手机。妹妹刷手机的姿势也很特别，她会把手机贴在下脸颊上，听筒冲着耳朵，一只手托着，一只手点屏幕，点一下，听筒中就传来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她轻轻转着眼睛，专注地听着，不时发出一阵“格格”的轻笑声，然后毕博毕博地点键盘——是的，她居然能熟练使用拼音输入法，我刚知道时也是很吃惊。
　　刷手机时，嘴也没停着。我俩一人抱着一袋薯片咔哧咔哧，但我才吃没几口，她沿着沙发就爬过来了。
　　“哥，你那什么味的呀？给我尝尝。”她啪叽一下扑在我身上，两只手顺着我摸，找我手上的薯片。
　　“讨厌，走开啦！”我虽然嘴巴这么说，但并没有推开她的意思。她更得意了：“给我尝尝嘛！”直到我连丢了几片在她嘴里，她才罢休，像只得到满足的小猫般蜷缩在我腿上。
　　“哥。”她盯着我的肚子，认真地说道，“咱们这样的好日子不多了。”
　　“说什么鬼话呢，呸呸呸。”
　　“我是说咱们快开学啦，你只是升一个年级，而我要换学校了。”
　　“不还是在特教学院那个大院子里么。”
　　“但是同学会换，老师也会换，学习的内容也不一样了，我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担心……”
　　是的，她初三毕业，对音乐不感兴趣，虽然书读得很多，文笔也不错，但对一个盲人来讲，那不是可以挣钱养活自己的稳定办法，最终还是只有进推拿技校这一条路。
　　“别担心，你最好那个朋友叫什么来着，子琪，她不是也报了这个专业吗？”
　　“但是推拿有好几个班呢，万一分不到一起呢？”她嘟着嘴说。
　　“那你还可以找新的朋友啊。”
　　“不，我就要她，还有你。”她嬉皮笑脸地吊着我的胳膊。
　　“我可不是你的同学，”我捏捏她鼻子，“顶多算是监护人还差不多。”
　　“监护人也行，我就要你了，我不管。”她仰起头，大眼睛扑闪扑闪，暗无焦点的目光扫来扫去。
　　我突然意识到，从刚才开始，自己与她眼睛的距离不知不觉地越来越近，连忙直起身子。
　　冷静一点，张玉涛，她是妹妹，我俩是未成年人。
　　我拼命闭上眼，不再看她摄人的瞳，尽量温柔地中抽出身来，跑到饮水机边，接了一大杯冷水喝下。
　　“哥？怎么了。”我突然从沙发起身，妹妹竖着耳朵到处找我。
　　“没事，渴了。”我感觉冷静了一些，理智又重新夺回了高地。
　　午饭一向是与艾阿姨一起吃，我俩围着妹妹左一筷子右一筷子，让她只顾得上闷头刨饭，根本不需要夹菜。
　　“艾阿姨，咱们这像不像养小动物啊？”我打趣道。
　　“我总觉得玲心还小，多吃点还能长。”艾阿姨笑道。
　　“我自己也这么觉得。”妹妹答道，“我知道自己身高捉急，所以也在拼命补钙，多喝骨头汤也是方法之一吧。”
　　“求求你了，你都十六了，该面对现实了。”我挖苦她道。
　　“我就不，你管我！”
　　“哎呀呀，这个……那就多喝点。”艾阿姨笑着缓和气氛，又给妹妹盛了好大一碗汤。
　　“没事，阿姨，我哥一向损人，我都习惯了。”妹妹一边喝一边说。
　　“明明是你损我的时候更多好吧！”
　　“那我是妹妹，你该让着我呀。”
　　我看着她得意地翻着的白眼睛，笑了笑：“得，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我输了。”
　　“诶，玲心，你哥这就当得好嘛，你说了，他马上就做！”艾阿姨大笑道。
　　“哼，算你乖。”妹妹喝着骨头汤，发出“哧溜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