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青露辰

18、意外知道的事

　　沈逸轩在车上一直想着陆斯与刚刚那看陌生人样的神情，握方向盘的手不自然地收紧了，但是素来不是一个容易被情绪所控制的人，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他驱车回到家后，给沈董事长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自己和王总商量的结果，顺便感谢了一下帮他先和王总打招呼这件事。
　　沈董事长早就料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嘱咐了一下让沈逸轩好好去和王总那边沟通，最后挂电话的时候有点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有说。
　　沈逸轩给阿飞倒好狗粮，在一旁蹲着，边摸着它厚实的后背边自言自语：“你说，我这样做到底有用么？”
　　阿飞边吃边拿头朝它身上蹭，嘴还在不断哼唧。
　　“你的意思是有用咯，好的，我信飞仔的。”沈逸轩笑着说。
　　实际上阿飞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别打扰我吃饭啊喂，你长得帅也不行！可是它的主人此时此刻压根不想听它所说的，太□□了。幸好这位打扰汪吃东西的主人，下一秒拿上钥匙出了门。
　　一身心事的陆斯与，回到家里后，打开酒柜，拿出了一瓶之前去法国出差，甲方老板私人酒庄自酿的红酒。一瓶下肚后，又拿了瓶小小的白酒，像往常一样，这个组合都见底后躺沙发上不省人事。做了很多神奇的梦，梦里的他抱着大到让他喘不上气的石头，看着一张张在现实中见过的面孔，沈逸轩那张特别清晰，因为他看到他在和他说‘陆总，再见！’，他伸手欲追过去，然后听到了敲门声。
　　迷迷糊糊的他扶着沙发去开了门，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正是沈逸轩。来人迷惑地看着他，然后又瞟了眼地上遍布的酒瓶和打开没关上的酒柜，用淡淡的语气问道：“怎么一个人在喝酒，还喝这么多？”
　　陆斯与想着这是在梦里，便实话实说了：“因为痛，痛到睡不着，为什么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有走出来呢，我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这些事情偏偏要发生在我身上？”
　　沈逸轩扶住快倒下眼眶通红的陆斯与，语气缓和了点，说：“是忘不了么，还是说想重新开始？”
　　陆斯与摇了摇头，甩开他的手，自顾自晃到沙发上拿起酒继续喝，然后开口缓缓说道：“你不懂，我没有忘不了，是它们像幽灵一样缠着我，每天晚上都要拉我去地狱，幸好有酒精这种东西。”
　　既然这是梦，就不用去管沈逸轩要不要和自己喝了吧，他喝完一瓶开另外一瓶。抬头看到沈逸轩走到他的酒柜前面，认真打量着里面的酒。
　　“你想喝么，自己拿。”
　　“不用，这些够喝几天？”
　　“看情况，最近去酒吧去得少，一两周就要添酒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十年前？八年前？不记得了。”
　　陆斯与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抓了抓头发，然后宣告自己提取记忆失败，具体什么时候开始自然是不记得了，当他意识到自己开始习惯用酒精来催眠和麻醉自己时，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每天回到家会下意识走到酒柜拿酒出来喝。
　　沈逸轩蹙眉，把不知道是因为想不起具体时间还是因为真的醉了倒在沙发上睡着的陆斯与抱到床上，用湿纸巾给他擦了擦脸，在床边静静地盯着那张苍白的脸看了几分钟，俯下身在那白皙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然后关门离开了。
　　地上那一堆酒瓶应该不止是今天一天的，关于那个地下酒柜的疑惑差不多解开了，当时明溪私下里问陆斯与的时候，得到的信息是他喜欢收藏酒，没有说出自己不仅是收藏酒而且还酗酒，别人对酒是喜欢，而到陆斯与这里的作用大概就像今晚这样，让自己醉倒过去，这样就什么都可以不用去想了。如果是他，定是不会为了某个他人而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他这样想着。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陆斯与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沙发上的时候，脑海中隐约浮现出自己昨天晚上好像是被人扶到床上的。可是衣服没有换，酒瓶也是他平时喝完了的摆放状态，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可能昨晚潜意识不太想睡沙发，就强撑着去床上睡了。
　　几天过后，沈逸轩应邀去了隔壁G市，那边要建新的图书馆，邀请他来做设计。到了目的地后他发现这个新的图书馆规划用地离G市的中心医院距离很近，隔了一条巷子而已。勘测完现场当天，时间还挺早的，同行的一位和沈逸轩比较熟的G市规划局的何工感冒了，他的直属领导便劝他去中心医院看看，他一直推脱，领导直接打电话到中心医院预约了挂画，还让沈逸轩强制性押他去。
　　沈逸轩没有拒绝，和何工一起去了医院，规划局局长给何工预约的是心外科。沈逸轩一脸诧异地看向何工。
　　“我最近老胸闷，估计被领导听到了。”何工笑了笑说，不得不说这样从细节处关心员工的大领导还是挺少见的。
　　给何工就诊的是位看上去四十左右的青年医生，他认真听完了症状后，工作日的下午医院人少，给的建议是去拍个片，又列了几项检查。何工觉得没必要，但沈逸轩和医生都在劝说，便去做了。
　　沈逸轩没什么事做，便在大厅候诊区的椅子上，周遭安静，他拿出资料看了起来。一阵由远至近的‘陆教授好’打断了他，他抬起头，看到了穿着手术服的某个高大的男人，那副眉眼，往回倒转二十几年和陆斯与的大致会重合百分之七八十吧！
　　他突然想起上次他妈妈说陆斯与的父亲是医生，隔壁市中心医院心外科主任的头衔不正好和走近的那人的胸牌一样么。那里写着陆焕二字，没猜错的话，这位精神矍铄年过半百俊朗依旧的男人就是陆斯与的父亲。陆斯与那副优越无比的外形条件，终于找到部分缘由了。
　　陆焕走过，在沈逸轩旁边的柱子那里停了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年轻人就好好爱惜身体，不要经常熬夜、各种放纵自己，少喝点酒，能做到这些比什么都强。”
　　沈逸轩回头，看到陆焕面对着的是一张年轻苍白的面孔，看来是经常来医院看病的熟人。
　　沈逸轩的第一感触，陆焕属于那种处事理性无比的人，在沈逸轩以为陆焕走了的时候，陆焕在旁边的窗户前接起了电话，听单方的对话内容猜测，大概是某医生在询问他该怎样处理遇到的问题，他第一时间分析了当下环境做这样一个选择的利弊。陆斯与之所以会是现在这样，可能和拥有这样一个有点严厉的父亲有关吧！
　　陆焕挂完电话，看到这片空荡荡的椅子上坐着的沈逸轩，他礼貌性地和他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
　　他走后没一会儿，几个护士悄摸摸的谈话声在旁边的护士站里传了过来。
　　一个小护士姐姐在那里感叹道：“陆教授也太帅了吧，明明都到退休的年纪了，还这么迷人。”
　　旁边另一个护士小姐姐回道：“你是不知道，我那天在资料室看到陆教授年轻时的照片，那才叫帅呢，现在很多明星都没有那么高的颜值，不过……”
　　她话还没说完，身旁的另一个护士也加入了讨论队伍：“不过什么？”
　　刚刚那个护士小姐姐看了看走廊说道：“你们不知道么，陆教授年轻的时候天天在医院忙工作，儿子老婆都不管那种，夫妻关系很不好，后来老婆突然失踪了，听说现在都没找到。”
　　“不是吧，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你去问问李姐、杨姐，她们在医院工作很多年了，这些事在医院工作年限稍微长一点的人都知道。”
　　“这个我也听说了，陆教授为了工作真的牺牲了好多，这些年一心扑在工作上了，后面妻离子散的结局也挺惨的。很多人说他妻子实际上已经自杀了，只是没有曝光而已。”
　　见那个小护士还用疑惑的神情看着他们，前面那个护士说道：“他妻子失踪的时候儿子在读高中，两年后高考考上了S大，父子关系不太好，儿子很少回来。我妈妈闺蜜就住他们那个小区，过年过节都看不到他儿子。”
　　“唉，这儿子也不懂事啊！”
　　“好了好了，别说了，等会儿护士长回来又该说了。”
　　他们的谈话终止了，沈逸轩还是以刚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大脑开始消化护士们刚刚说的那些，十二年前母亲离奇失踪，杳无音讯，当时陆斯与只有十六岁。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来说，承担至亲像死亡一样消失不见的消息有点残忍。还有夫妻关系不和，这又是怎么回事？
　　何必终于把该检查的都检查完了，他把检查报告单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后走到沈逸轩旁边笑了笑说：“等了很久了吧，我说没什么事，你还跟局长一起非要让我来医院。”
　　沈逸轩抬起头从繁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看了看他手上的检查报告单，浅笑着说：“给医生看了么，局长还要我汇报检查结果呢！”
　　“逸少，你这样做良心不会痛么？”
　　“不会，一点都不会。”
　　何必这人和他的名字一样，对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从来都不追根问底，工作上无比细致，生活上用苟且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别那么拼，该休息的时候好好休息，没什么毛病，就是抵抗力太差了。”医生推了推眼镜后认真说道。
　　他们出来好巧不巧，在走廊上撞上了陆焕，沈逸轩还在想要不要打个招呼，他见人一眼是记得人长相的，但如果对方不记得呢？这个问题他不用去想了，何必帮他解决了。
　　何必上前一步笑了笑说：“陆叔叔。”
　　陆焕看是他，露出慈祥的神情道：“小何，这是怎么了？”
　　“我就是小感冒，正好在这边有事就过来看看。”
　　“病历单给我看看。”
　　陆焕认真看了遍何必的体检单，直到最后一页都看完了才开口道：“你小子少加点班吧，以为自己18岁啊。”陆焕说这话时视线是停留在年龄那一栏上的，那里赫然写着28岁。
　　何必点了点，说道：“好的，那陆叔叔，我和我朋友先回去了。”
　　陆焕凝神看了眼何必，又扫了眼旁边的沈逸轩，点了点头。
　　沈逸轩没有问他关于陆斯与的事情，未经允许来他人父亲这里询问他人的情况，如果被当事人知道了估计会很生气。以他们目前的关系，这样做不太好。
　　去餐馆的路上，何必却主动提起了陆焕，他静静说道：“刚刚我们走廊碰到的陆教授，在心外领域算是封神的那种，享受国家特殊津贴，他带的团队研发了很多专利药物，在全球都是领先很多年地。”
　　沈逸轩现在有时间又重新把陆斯与的事情拎出来想了想，没有认真听他讲，应和着说：“嗯。”
　　“你看，我感冒脑袋晕了，跟你讲这个干嘛。”何必摇了摇头不准备再讲下去。
　　“你认识陆斯与么？”沈逸轩突然开口道。
　　“原来你知道啊！”他当沈逸轩也认识陆教授了，接着说：“陆斯与当然认识，我去我小姨家玩的时候见过他几次，不过是很多年前了，他走路总是低着个头，从来都不和人说话。我小姨之前还担心他会不会是个傻子，后来知道他成绩很好后，就没有担心了。你怎么突然想起问他的事情了，你最近见过他？”
　　“嗯嗯，我们有业务往来。”
　　“怎么样，他现在变得开心一点了么？这样问可能有点奇怪，但你是不知道，小时候的看着特别让人难受，我小姨有几次和我妈聊到他说着说着还哭了。陆叔叔很忙，他妈妈好像不太喜欢他，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看着特别压抑。”说到这里，从来不知道愁为何物的何必同学开始伤感起来了，他以前小不太懂他小姨那种感受，现在结婚了，有自己的孩子，慢慢能够感受到因为孩子的不幸遭遇而带来的痛苦。
　　沈逸轩定了定，只是说了句：“他现在过得挺好的。”这一系列东西串联起来之后，一些之前思索了很久的东西，开始有点头绪了。
　　“那也挺好的。”何必叹了口气。
　　吃完饭，何必送沈逸轩回酒店，途径市中心某小区的时候，他停下车让沈逸轩在车里等他一下。
　　“我小姨非要让我带点我姨父老家那边的特产给我妈尝尝，我去拿一下，一会儿就回来了。”
　　“东西多不多，住几楼？这是老房子没有电梯吧，要不要我帮你拿。”
　　“不多，就一些腊货，五楼而已，我可以的。”
　　“好。”沈逸轩认真地打量着这个小区，虽然是旧小区了，但环境很好，地段也在市中心。
　　第二天下午，沈逸轩结束工作后，突然冒出要去陆斯与的家看一眼的想法。他打车来到了昨天刚刚来过的小区，爬上五楼。因为不知道门牌号，他试探性地敲了敲5楼左边住户的房门，没有人开门，过了一会儿右边的门倒是开了，开门的是一个面相慈善的老太太，看上去就心地特别好那种。
　　沈逸轩礼貌的说着：“阿姨好，请问这是陆斯与的家么？”
　　那老太太见他长得帅又知书达理的，笑着说：“你是找陆医生家的那个小孩么？”
　　“我刚刚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他叫陆斯与，是住这里吧？”
　　“是叫陆斯与，不过他很少回家，你怕是见不到他了。这个时间陆医生也还没下班，家里应该没人。”
　　“陆斯与很少回家么？”
　　“是啊，他妈不见了，他爸也不怎么管他。”
　　“啊？”沈逸轩露出惊讶的眼神。
　　“这孩子也怪可怜的，外人看着都觉得家庭条件好，父母郎才女貌的，又只有这一个小孩，怎样看都是要宠上天那种，只有我们邻居才知道他过得有多苦。他妈妈从来都不和他说话也不和他爸说话，连笑都不对他笑，母子两像个陌生人一样。她长得确实好看，脑子像是有病。他爸总是在医院忙工作，很少回家，也不管他。这孩子有父母跟没父母没什么区别，每天都低着个头，从来都不和人说话。”
　　沈逸轩听完这些，猛地心脏突然被揪住了，生痛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这些细节是何必不知道的，它们听起来明明那么简单，在普通人耳里只会觉得这位母亲只是不太喜欢或者不知道怎样照顾孩子而已，他却突然反应好大。他的大脑在慢慢拼凑那张叫陆斯与的拼图，每拼到一处那双隐形的手会止不住颤抖。
　　他没有再问下去，他害怕他知道地再多一些，心里会更加难受，希望可以听到对过去释然的陆斯与亲自和他讲那些并不会再给他的人生造成负担的过往。
　　沈逸轩当晚回到酒店后给余教授打了个电话，余教授起初没有接他的，后来给他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怎么是在酒店？房间里还有谁？”余伊示意他转动一下手机摄像头，脸上写满了好奇心。
　　“就你儿子我一个人，我在G市出差呢！”沈逸轩转了一圈后说道。
　　“没意思，找我没事吧，我挂了。”余伊失望地看着他。
　　“妈，等一下，我有事想问你，关于陆斯与的。”他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些抗抑郁的药，以及酗酒的事情，这个问题他必须知道。
　　余伊怔了怔，这是他儿子第二次提陆斯与了，之前那次她虽然八卦过这两人可能发生了什么，但后面也没看他再提及，以为只是对合作伙伴的一时好奇。而这次他直接问了，还去了G市，在她记忆里陆斯就是G市人。
　　“你怎么又来问了，你好像对斯与很感兴趣啊！”
　　“我喜欢他，是认真的那种。”沈逸轩静静地说道，见他妈在那边没有说话，他继续说：“我知道他在吃抗抑郁症的药，他去找你是做心理咨询吧！”
　　到挂了电话，沈逸轩的思绪一直停留在他妈妈刚刚的话语里，很少失眠的他这一晚失眠了。第三天他和G市负责这次项目的领导门就设计方案的事情，开会开了一整天，散会后他没有再在G市停留，而是直接回了S市。